熾火宮。
三天轉(zhuǎn)瞬即逝。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一個小童唯唯諾諾地立在子禺殿前求見子騫殿下。因為看著眼生,門口的侍衛(wèi)沒有讓他直接進(jìn)去,而是先去稟報了一聲。子騫一想應(yīng)該是熊童子讓藥爐的童子幫他送練好的丹藥過來,便讓人請了進(jìn)來。小童小心翼翼地將一個黑色錦盒遞給他。子騫打開,頓時一股清雅的藥香從中飄出,倒比原是仙草的時候清淡了些,只見一顆晶瑩剔透的丹藥躺在其間,成色和香味皆是上品。
熊童子煉藥的本事在熾火族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確切的說熾火族其實也只有他一個人會煉藥。他和熊童子從來不客氣,謝謝這種話說出來也就生分了。
拿到丹藥子騫返回寢室。鳳媱依舊沒有一絲好轉(zhuǎn),臉色蒼白,只是此刻她的眉頭蹙的很緊,淡淡地憂傷彌漫開來,仿佛連他都被感染了。
她夢到了什么?好奇驅(qū)使他心中一念咒語,一道思緒緩緩飄入她的夢中。
……
床榻上,一個中年男子握著一個美婦的手,他似乎很痛苦,劇烈的頭痛讓他漸漸失去理智,這頭痛癥已伴隨他多年,他用力地握住女人的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和肉體正在一點點剝離。
“珝兒,這世上唯一讓我放不下的便是你?!彼剖歉鎰e,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幾乎要被抽離。
“不,你會好起來的?!泵缷D雙目噙著淚,可是她又怎么會不知道,他的命早就被畫下了休止符,只是她沒有告訴他。這份撕心的痛苦,只有她一個人在承受著。
在美婦的安撫下中年男子枕著她溫暖的臂彎沉沉睡去。看著懷里的人,她撫摸著他英俊的臉頰,憂傷從眼底蔓延。
“這天下我會為你守著?!毕袷鞘难裕p輕對他說道。
許久她才抽出被他枕得有些麻痹的手臂,細(xì)心的給他掩好被角,然后坐到案前批閱奏章。
夜已深,燭火照著她的側(cè)顏,眼角已經(jīng)爬上了細(xì)細(xì)的皺紋,皮膚卻細(xì)膩白皙,成熟中帶著嫵媚,她打了個哈欠,繼續(xù)在奏章上圈圈畫畫。
……
子騫的心卻很沉重,他失魂落魄地從她的夢中出來,再看向此刻床榻上昏迷的鳳媱,那雙黑玉般的瞳孔里早已被不忍和心疼取代。子騫取出懷中的黑色錦盒,只要服下這顆丹藥,她就能清醒過來。看著鳳媱緊蹙的眉頭,他突然不愿意讓她醒來,或許等她醒來,他會舍不得放她離開,至少現(xiàn)在,她是屬于自己的。
輕嘆一口氣,子騫搖了搖頭,什么時候他也這么優(yōu)柔寡斷了?讓她繼續(xù)待著這里只有死路一條,他又怎么會舍得她死?
子騫取出一把玄玉制成的匕首,露出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血印。子騫用玄玉匕首輕輕在手腕上一劃,黑紅色的血液就像是一朵突然乍現(xiàn)的花朵,妖艷而詭異,順著玄玉匕首緩緩滴落。子騫將手腕伸到鳳媱唇邊,任由那黑紅色的血液順著她的喉嚨緩緩流入。
隨著那黑紅色血液的侵入,鳳媱的周身浮現(xiàn)出一層黑紅色的光芒,原本蒼白的面頰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變化,逐漸變得紅潤起來。于此同時,子騫伸出另外一只手從黑色錦盒中拿出那顆丹藥,將丹藥含在口中,順著自己的血液將藥性一點點侵入鳳媱的口中。
富含著融合了蠟竹菊、朱露草和妖果藥性的丹藥慢慢游走在鳳媱的體內(nèi),暖洋洋地很舒服,但事實上丹藥只是起到了輔助的作用,子騫的血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早在鳳媱中毒之時子騫就已經(jīng)喂過她一次了,那道淡淡的血印就是之前留下的。子騫的血液天生帶有解毒的奇效,任何毒素都能被他的血液中和。但鳳媱所中的虛無卻有些不一樣,子騫的血不能馬上解除虛無的毒性,但能暫時壓制住它,因為虛無這種毒是能讓任何生物瞬間斃命的存在,能壓制已是不易。況還要配以蠟竹菊、朱露草和妖果煉制成丹藥輔助才能算是真正的解毒。這世上這三種仙草的產(chǎn)量本就極少,他的血也不可能隨便拿出來給人喝,所以真正意義上,虛無,無解。
隨著藥力的發(fā)作,鳳媱的神智有一刻的恍惚,又有一刻的輕醒。
她依舊做著那個夢。只是此刻她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站在高高的宮墻之上俯視那片雄偉的大地,她已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王者,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武瞾”。這一世,她得到了很多同時又失去了很多。
空間轉(zhuǎn)換。她又回到了天界。
鳳紜宮前一顆枝繁葉茂的巨大梧桐樹輕輕擺動著自己的枝葉,無風(fēng)自動,一個陌生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似乎在呼喚著她。她帶著疑惑,跟著那個聲音尋覓而去。
那是一個什么地方,她從不知道原來母神這里還有這個一個地方存在。暗無天日,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形容詞。她沿著數(shù)不盡的黑暗往前走去,周身的防御已經(jīng)卸去,不知道為什么,除了疑惑,她感覺不到一絲危險,甚至她還覺得非常的親切,那是一種來自血脈的共鳴,仿佛是與生俱來,融入血液中的親切。
“孩子,我終于等到你了?!?p> 終于她看見了那個人。一個樣貌極美的女子,一身紅衣,四肢被釘死在樹干上,及其狼狽的女子。雖說狼狽,可那女子渾身上下卻散發(fā)了一種倨傲的氣息,就像她本應(yīng)是高高在上的,只是不知為何會淪落至此。
“你是誰?”她問她。
那女子笑了笑,卻有一滴淚從她的眼角落了下來,似笑非笑。
“我,我是你的母親啊。”那女子正是被封印在梧桐樹中的雪凰公主,她騙了鳳媱。她告訴她,她才是她的母親,真正的雪凰公主。
一開始鳳媱并不相信,但是很快她就懷疑了,因為雪凰公主放出了自己的元神,一只全身冰藍(lán)色羽翼的神鳥。雖是天界的長公主,但鳳媱身上也有著朱雀一族的血脈,她自然知道這是朱雀一族才會擁有的元神。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雪凰公主雖然被天帝交換了紅花的身體,但元神是跟著靈魂的,就算軀體改變了元神也不會改變,通常情況下也沒有人會隨意召喚出自己的元神,這也是為什么紅花冒充她一直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原因。
然而即使是那一刻,看到女子不可偽造的元神,鳳媱心中還是有一絲僥幸,長久以來她能感覺出她的母神對她的關(guān)愛不是偽裝的,那也是她在天帝面前永遠(yuǎn)得不到的舐犢之愛,那也是假的嗎。
“這也只能證明你是朱雀一族的,憑什么證明你是我的母親?”鳳媱不置可否。
雪凰公主笑了笑,卻如一朵妖艷待放的花朵,帶著毒刺,她說:“你可以去問問她,你的母神,她的元神什么?!?p> 鳳媱呆泄了一下,母神的元神?她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吹进P媱的沉默,雪凰公主胸有成竹,繼續(xù)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她的元神是一朵紅花?!?p> 如晴天霹靂,鳳媱又如何會不知,天帝的元神是一尾青龍,而她自己的元神是鳳凰,一只生下來便不能修煉的鳳凰,即使如此,青龍和紅花又怎么能生出一只鳳凰。手指慢慢收縮,然后被她用力捏緊,鳳媱突然覺得好笑,她不曾在天帝那邊得到一絲一毫的疼愛,如今連母神給予的愛都是假的嗎?那她又是誰?看著眼前狼狽卻妖艷的女子,她迷茫了,這個素未蒙面的女子她才是真正的母親嗎?
鳳媱的眼底露出一絲痛苦,在看到她痛苦的神情時,雪凰公主也有些不忍,那畢竟是和她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侄女啊。但她不能心存不忍,被關(guān)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百年,又有誰心疼過她。鳳媱是她報仇的唯一籌碼,最重要的籌碼。
忽而,那片黑暗消失了。
鳳媱的面前是一片滿山的梧桐,穿過蔥郁的梧桐林,梧桐林的深處又出現(xiàn)了一個湖泊。湖中央有一塊空地,上面蓋了一座簡易的竹屋,一地嫩綠的鮮草,還有一只似龍似麋的小獸正在竹屋前悠閑地吃著草。
是小嗷。環(huán)顧四下,鳳媱才后知后覺這里竟是鳳鸞嶺。
看到鳳媱,小嗷開心的跑了過來,忽而那小獸竟幻化出了人形,跑到鳳媱面前時已是一個謙謙公子。一雙黑玉的瞳孔看著她,俊朗的面龐和嘴角勾起的淡淡的笑意是那么迷人。她一直都覺得,小嗷的那雙黑色的瞳孔和龍月的那雙眼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龍月。她笑了,她與他遙遙對望,他眼中的愛意落在她的身上暖暖的。然而龍月的身后卻突然出現(xiàn)了萬丈深淵,她慌忙伸出手想要抓住龍月,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直直朝那黑暗的深淵底部落去,那深淵里黑霧彌漫,毒氣蔓延,赫然便是昆侖山死亡谷的地獄之門。
“不!”她驚呼,在絕望中醒來。冷汗早已浸濕了她的衣襟。
環(huán)顧四周,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地方。這里的光線與平時鳳媱見到的有些不一樣,雖然能看清事物卻不至于明亮,似乎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制造的光線。
但這些鳳媱都無暇考慮,此時她的頭隱隱作痛,夢中的場景再次出現(xiàn),小嗷。對了,她是為了尋找小嗷才來昆侖山死亡谷的,然后在一片森林里中了那個人的毒,她的眼前閃過一雙深褐色的眼睛,她甚至都沒有看清那個人的相貌,他的速度快的可怕,可怕到連她喚出元神也不能比擬。想她原是天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戰(zhàn)神,卻如此輕易成為手下敗將,鳳媱心中升起一絲挫敗感。但更讓她感到后怕的是她親眼看見那條襲擊那個紅衣小女孩的蟒蛇在中毒之后一息之內(nèi)斃命,她似乎也中了那種毒,可她此刻除了渾身無力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