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蒼茫的的大地上,環(huán)顧四周,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有的只是一望無垠的綠油油麥田前后擺動,我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去,于是一動不動的待在原地,猶如一個稻草人在守衛(wèi)著,守衛(wèi)著自己也不知道要守衛(wèi)的東西。
風一陣陣的吹過,吹在我的手臂上,吹在我的臉頰上,更沿著我的寒毛吹進了我的身體里,頓時我覺得自己也在隨風搖動著了,身子晃了晃,湛藍的天空配著幾朵云彩也都在我的眼皮上晃動著。我知道我不是稻草人,可以不需要隨風晃動著,可是不隨風晃動著,我站在那里又能做什么,只是一動不動的站著嗎。
幾只兔子在田地里亂竄,老遠的就看到我了,似乎也不害怕,只管從我的腳底邊跑過去,全然就當我是個稻草人。
腳底下的綠色開始變黑了,我知道黑暗就要來臨了,這里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我該去哪呢,沉思著,想象著,費勁腦汁卻還是沒有頭緒。
風又在我的耳旁響了起來,我以為入夜的風是要休息的,可是風卻是更加賣力的吹著,呼呼呼,呼呼呼,單薄的外衣一再的被吹了起來,我感覺到了冷,便無暇去思考自己應該去哪的,裹緊了身子,收緊了寒毛,冷已經(jīng)沁進了我的心肺,我想蹲下去讓麥子為我擋一擋風,好讓我有暇去思考自己可以去哪的,以便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墒峭炔宦犑箚玖?,麻麻酥酥地,腳配和著腿,也不聽使喚,蹲不下去,也邁不開步子。我感覺我就要擋不住這風帶來的冷了,渾身打顫起來。
天黑了,我想看看自己的手臂是否還有血色,還能不能動彈,卻早已經(jīng)不知道手放在哪了,更也看不到四周的一切了,只感覺到刺骨的冷。
我是看過日子的,十五的月亮亮又圓,是我記錯了日子還是月亮去干別的去了。沒有光明的夜里常有,卻不常有同時存在的凜冽冷,至少我還沒有同時經(jīng)歷過。今天我終于經(jīng)歷了,而且現(xiàn)在正在承受著。
要是有個人突然出現(xiàn),帶我走就好了,或者給我搭一個小帳篷也行,或者給我披一件外衣也行,再不濟給我點一把火吧,至少可以驅一驅黑暗和寒冷。
可是,什么都沒有,風見我沒有什么依靠,故意猛著勁頭狂呼著,越刮越興奮,越刮越來勁,漸漸的我出離遐想了,也出離原先對風的憤怒了,我已經(jīng)對抗不了風了,也已經(jīng)無所謂的對抗了,我覺得我快要支撐不下去了,我快要死掉了,任憑風把我埋葬在哪里。
突然間,我覺得腿似乎有了直覺,腳也可以動了,卻不是大腦中認為的那種動。不管那種動,只要能暫時蹲下去,就行??煲獮l死的我覺得又有希望了,緊接著一陣莫名的狂風卷土而起,我又憑著僅存的直覺承受著。
風漸漸地小了,不知為何,是刮累了還是突然不怎么想吹了。幾根針時不時地往我頭上、身上扎一扎,疼痛,卻不是很明顯。我摸了摸,是麥葉,是麥葉扎的我,難怪風不那么大了,我也不那么冷了,原來是我終于蹲下了,我終于蹲下了。
我的知覺回來一大半了,暫時的暖和讓我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忘了去思考我該去哪里的問題。承受了這么久的風,這么刺骨的冷,我的身子也很是疲乏,既然有麥子為我擋擋風,為我遮遮冷,那我何不先睡一覺,然后在想,睡意襲來,我在微弱的疼痛,風和微弱的冷的伴隨下,睡著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被人帶走了,正好也就不用思考我該去哪里了。
一束陽光射進我的眼睛,我一下子有了意識,才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一個冰涼的鐵器上,頭正在往地上倒去。我是該用手把頭扶正,還是直接站起來,隨便再找個地方,可是我的手呢,我的腿呢,我的頭已經(jīng)隨著我的思考躺在了冰涼的地上??墒俏业哪X子里還是我的手、我的腿腳。
大概是昨夜的風太冷了,把我的手、把我的腿腳給凍掉了,不然躺在地上的我怎么看不到呢。什么時候凍掉的,我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至少應該有一些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吧。不用管那么多了,地上再涼也總比昨晚上暖和。
一陣的吵鬧聲再次把我弄醒了,緊接著是拉門的吱嘎聲,一大片的陽光鋪在了我躺的地上,真暖和,如同被褥蓋在身上一樣。
兩個人影撲了過來,蓋在了我身上,把那剛來的暖和給阻擋住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討厭,我有些生氣。我應該沖他們嚷去。嘴巴在眼睛下面,我竟忘了怎么張口,與其思考如何張口,還不如安靜的躺會。陽光帶來的暖和的氣息總是擋不住的。
“你看你弄得,幸虧發(fā)現(xiàn)的及時。”這是在跟我說話嗎,屋內除了那個低頭不語的小男孩,就是我了,他不說話,那就是跟我說了,一個人自言自語總是會讓人覺得很奇怪。
我是需要回答什么好呢。不過這句話我有些不懂?!澳憧茨闩谩?,睡在地上是我自己弄得,這么理解好像不太對;睡在這里是我弄得,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睡在這里的,這樣理解也不對;似乎是昨晚我跑出去,弄得自己狼狽不堪,在接上“幸虧自己被發(fā)現(xiàn)的及時”,這就通了。我暗自慶幸自己能理解這句話了,雖然費了不少心思,可總算理解了。那接下來我該怎么回答呢。
于是我想起了昨天發(fā)生的事情,一群孩子帶著我在田野間飛奔打鬧,滿是熱鬧,我也是樂得快活,第一次體會到了從別人嘴里說出來的快樂。
跑著跑著,我和一個孩子竟然一同摔倒了,我不知道那個孩子疼不疼,只看見那個孩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遠處奔去。那個孩子長得好像眼前這個低頭不語的孩子。
而我呢,滿身疼痛,還吃了一嘴的泥土,剛才我也跑累了,反正孩子們還是會回來找我的,那我就在原地躺著等他們來找我吧。除了等,我還是可以做點別的事情的。比如說思考,再比如說望著天空,因為我正面躺著,也只能望著天空和周邊伸過來為天空點綴的麥葉。等著等著,我有些著急了,怎么還不來找我。一直做別的事是等不來他們的。應該是我去找他們。
一個過路人把我扶了起來,于是我站了起來。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思考我應該去哪的。
想起這件事情對于回答那個問題似乎沒有任何幫助,那我該怎么回答呢。
“下一次要是再搞破壞,看我怎么收拾你。”“你這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緊接著又是一頓數(shù)落,吵雜粗獷而不清楚。
這一次我看清楚了,兩個人影是相對的,自然我身上出現(xiàn)了一些陽光了。原來不是跟我說話,那我也就不用回答了,正好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不回答,那個低頭的孩子也不回答,只剩下一個自言自語的人。
看得出那個低頭不回答的小男孩似乎很是傷心,正低頭啜泣著。我感覺這過錯也有我的一份,不然為什么是指著我說呢。我應該為小男孩分擔一些難過吧。
看著看著,忽然間我覺得我就是那個小男孩,也跟著低下了頭,也跟著難過起來。我聽見自己在哭泣,聽見自己在流涕,也想用袖子擦拭眼淚和鼻涕,我的臉頰上卻沒有眼淚,眼睛也沒有濕潤,但是我能感覺的到我確實是在哭泣。
哭著哭著,我覺得累了,可能是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也可能是昨晚上風太大,太冷,差一點死掉的我還沒睡好,需要在這暖和里再睡會。于是我就丟開了眼前的哭泣,小男孩和那個自言自語的人便在我眼前消失了,只有朦朦朧朧覺得時而出現(xiàn)罷了。
冰涼的感覺從地面開始慢慢的滲向我,我覺得大地有點冷,有點發(fā)抖,不似先前那樣巋然不動,那樣暖和。我覺得我應該離大地遠一點,于是我就站了起來,使勁的奔跑。跑到了一堆棉花垛上,躺在了上面,躺在了暖和上。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一點小小的舉動而獲得了如此的好處,我又晃動了好幾下,于是我從棉花垛上掉了下去。我醒了。嘎吱一聲,門被關上了。
幾縷陽光透過門縫穿了過來,歪歪斜斜地射在了我眼前,微帶著暖意,漸漸的,陽光和暖意都沒有了。我以為黑暗又要降臨了,可是我還是能看到全屋的情形。
旁邊的一片透過窗戶的明亮,卻沒有半點陽光的痕跡,只在墻上留下如窗戶形狀般的光亮。就是那一片光亮,我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簡單、簡陋的屋子,數(shù)十把農具,幾個筐子,一堆堆柴草,還有一輛滿是灰塵、痕跡斑斑的拉板車。
我想起自己剛才是從棉花垛上滾了下來的,便尋找。沒有找到,我懷疑剛才是眼花了,又使勁睜大眼睛去尋找,還是沒有找到。只有我背靠著的那堆草垛,也是軟綿綿的。
我驚異的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的腿腳又重新長了出來,不過上面纏著繩子和夾板。我想動一下,腿腳卻不聽使喚。我有些氣惱了,也氣惱沒有找到那堆棉花垛。想著自己能長出腿腳來,那些氣惱總是比不過意外得來的驚喜的。
黑夜侵襲著我的眼睛,讓我眼前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靜靜地聆聽著,聆聽著身邊發(fā)生的一切。
昨晚那呼呼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吹的門嘎吱嘎吱作響,門應對不了,便偷偷的時不時開個縫,或者一直開著縫,放一些進來,卻被迎面而來的柴草垛給擋了回去,吹到我面前時,早已沒有了神氣十足的樣子。想起昨晚上那風的樣子,我竟然洋洋得意起來,今晚你可奈何不了我了。風好像是知趣了,吹了一會,門便不再響了。
我有些困了,便不想聽了,耳朵卻還是異?;钴S,仍舊東聽聽西聽聽。聲響止不住的往我的腦子里灌。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腦子里再次想起那堆沒有找到的棉花垛,身后軟綿綿的草垛雖然比棉花垛差點,但是想象成棉花垛,靠在上面睡覺也不差。
吱吱的磨牙聲,哭泣聲,呼呼聲……所有的聲音不時的匯總在一起,夾雜著想象中一直存在的回聲,傳入我即將睡去的大腦深處。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時間,睡到什么時候,只是每次睜開眼,如同閉著眼一般。有幾次感覺到了門忽的開了,忽的關了。這也只是瞬間的感覺罷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少時日,終于在一個天將明而未明的清晨,我再也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