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烈日并未褪去夏日的炎熱。
白晃晃的日光斜射下,讓黑色影壁異獸浮雕落下厚重的陰影。讓異獸越發(fā)狼吞虎噬,猙獰兇猛。
身形頎長,但從站姿來看,便儀態(tài)極佳的男子袖手立于影壁之前。
他身著銀色繡紋鑲邊,黑色寬袖長袍。寬袖與袍底及地,布料厚重。一觀便是參加大禮或面見重要人物的大禮禮袍。
但,他俊秀面容有些微微的蒼白,絲絲血絲映襯眼底,一雙出色的星眸,也較之往日,黯淡了幾分。
袍底與袖底,沾染了些露水,讓黑色墨得更深些,讓他看起來,似要自足下,融入黑色影壁,化身其中景致一般。
細碎腳步聲傳來,慢慢漸近。
在越過影壁時,似這時才發(fā)現(xiàn)男子一般,頓住。
“顧大人?”清越男聲響起。
并未抬頭,他只是默默正對來人,頷首躬身,淡淡一禮下去。
“顧大人為何此般?”男聲中帶了些疑惑,“這是……莫非顧大人在此站了一夜?”
默然看著地面對方那藍色袍底,他沉聲回道,“并無他事。只是顧某想起此行之前,郡內不及處理的軍政事務,心中有些擔憂?!?p> 聽聞他的回話,男聲主人沉默片刻,似在考量什么。
不待沉默蔓延開,男聲主人便語氣帶著幾分剛下決定的肯定,言道,“若是顧大人心中不愿,又實在走不開,名額一事,本公子可與番驛官員再行協(xié)商?!?p> 聞言顧錚舉目眼神一厲,只瞬間。旋即眼簾垂下,用長長的睫毛掩下了眼中厲色。
拱手再躬身,壓下心頭翻涌,顧錚語氣波瀾不驚,“公子此言差矣。既上報微臣名字,便是定契。即便最初名額乃公子定下,但時至今日,名單上名字乃代表了國家。如若更換,秦國不會認為是公子屬意,而是會認為我周國出爾反爾,反復無常,游離不定!”
公子墨眼神凌厲,直視顧錚。
他能想到那畫面!
當時報出顧錚名字,列上名單之時,他便能想到。當去信回去,朝中多半會以此說法為借口,將顧錚逼來大秦。不曾想,這顧錚竟如此直接,無半點恭敬之意的,用這,大家都知曉的借口,來怨懟自己。
被人用凌厲的視線看著,顧錚滿面淡然,無悲無喜。
他雖表面淡然,但這與凌厲視線爭鋒相對,定定對視的行為,卻怎么也讓人無法違心認定這是真淡然。
“顧錚,你別忘了,本公子才是使臣!”公子墨微瞇了雙眼,語間彌漫濃濃威脅。
“公子多想了。微臣并無他意。只是提醒公子,名單上的人,是顧某。僅此而已!”溫和一笑,顧錚視線并未離開。拱手,再次彬彬有禮躬身施禮下去。
“好!”公子墨深吸氣,直身冷笑,眼帶寒意,定定看著顧錚那雙擺滿溫和面具的眼,“你好得很!”
“借公子吉言。微臣定會好好的。”顧錚依舊溫和的笑著。他整理一番袖口褶皺,袖手第三次拱手躬身施禮下去,“只是,為我周國,微臣有一言,不得不講。還望公子恕罪。”
“大秦康親王行前,雖公子是見康樂公主,但康親王府訪客中,最后一位是公子。
現(xiàn)如今,未曾接見過其他人的康親王,下狠手整治之下封地。大秦世家,難免會對公子來意產生些不好的聯(lián)想,甚至是遷怒?!?p> “秦強而周弱。大秦現(xiàn)下,以康親王兄妹二人為風暴中心,波瀾四起。公子并未在那名單之上,也無接觸公主必要。為我周國,為避免可能隨之而來遷怒,公子理應避諱一二才是?!?p> 整治封地?視線落在顧錚顏色略深的袍底上,心中念頭繁雜而來。
待反應過來,公子墨帶著怒意,狠狠剜了身側侍衛(wèi)一眼。
“該如何做,本公子心中有數(shù),不勞顧大人費心!”
顧錚淡淡一笑,“既然公子心中有數(shù),微臣便退下了?!闭f完,不待公子墨回應,躬身退兩步,轉身抬腳便大步走開。
心中某些念頭越發(fā)清晰,公子墨滿身寒意看著顧錚離去背影,漸漸遠去,最后消失在偏殿正門之后。
待再見不到顧錚身影,公子墨轉身眼帶寒芒的盯著身邊侍衛(wèi)。
“蕭鑄!昨夜可有關于康親王的消息傳來?”
侍衛(wèi)面色一變,跪地請罪。
“公子,觀顧錚今日姿態(tài),明顯昨夜便得了什么消息。
顧錚此人,深沉陰狠。行事向來滴水不漏。此番故意流露出此姿態(tài)給公子看,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公子還是小心為上?!币恢备S在公子墨身后,方才毫無存在感的老者進言。
“本公子也很奇怪。為何顧錚此番如此行事。”公子墨面上微凝,“讓本公子知曉,他在大秦有消息渠道,并且這消息渠道比本公子的渠道還要靈通。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難道,只是簡單的向本公子表明,他與大秦勢力有勾結,有大秦勢力做后臺!
這,可是大忌!
難不成他打算不成功便成仁,不求得公主,便不回周國了不成???”
若是他有看到顧錚轉過背去,便陰沉下去的臉,估計猜測得會更加準確一些。
方回至下榻庭園,顧錚腳下一軟,頎長身軀往右傾倒。
一旁守在園區(qū)的侍從連忙上前,扶住顧錚。
一番人仰馬翻的折騰后,顧錚半撩長袍,靠坐在椅子上。膝蓋處被裹上厚厚白布之處,鮮紅浸出大塊。
手上殘留些血漬,方為顧錚換了繃帶的侍從雙眼含淚,雙膝跪地,“大人,咱們便讓那些人如愿,回周了吧!”
“勿需多言?!鳖欏P面滿蒼白,眼中卻露出些真實的笑意來。
“大人!上次您欲送別康親王,去時路上被刺殺受傷的腿,因這三天兩頭的刺殺,一直不見愈合。再下去,您的腿就廢了??!”侍從伏地,悲聲勸解。
“不必擔憂。此舉不會長久。若是如我猜測,今日之后,那些人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來。至于之后……”眼中罕見情緒外露的閃過寒芒,“那便各憑手段了?!?p> “大人……”侍從有些遲疑,又有些疑惑。
“無需再言!”言語堅定,沒有給人詳細解釋的意思,揮手讓侍從退下。
待侍從退下,顧錚看著自己裹著綁帶的膝蓋,眼神漸漸放空。
再有兩日,再有兩日便可證實他的猜想。
若是證實他的猜測是對的。那么,他便可以回歸。
回!歸!
嘴里小聲重復這兩音節(jié),面上漸漸不自覺的浮現(xiàn),他自己都沒有見過的純粹的笑。
冬末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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