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揚只好一個人去堂屋休息。堂屋里沒有沙發(fā)，只有木頭做的椅子。在椅子上坐了一會，揚揚覺得自己的屁股被硌得生疼，于是又站起來，可是站久了又覺得累。只好坐一會再站一會，站一會又坐一會，百無聊賴的循環(huán)往復(fù)。
好在這種無聊和苦悶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在廚房里做事，文生具備了專業(yè)廚師該有的速度和效率，沒多久，文生就端著飯菜從廚房里出來了。看著“不慈祥的白頭發(fā)老婆婆”并沒有跟著出來，揚揚好奇問道：“你大媽不跟我們一起吃嗎？農(nóng)村里是不是女人不能上桌吃飯?。俊?p> 文生邊擺碗筷邊說道：“我們這里沒有什么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的規(guī)矩哈！這個家就數(shù)大媽最兇，就是大爸不上桌也輪不到大媽不上桌。”提起大爸，文生內(nèi)心泛起一陣酸楚。
揚揚問道：“那她怎么不和我們一起吃飯？”
“我們來之前她就吃過飯了，現(xiàn)在回屋睡覺去了?！蔽纳每曜訆A起一塊雞肉放到揚揚碗里，“辣子雞。家里的菜油不好，作料也不全，味道一般，將就著吃哈！”
揚揚吃了一口后說道：“很香??！剛才你說味道一般我還以為真的一般般呢！”
文生被逗樂了，“農(nóng)村的土雞還是真資格的。覺得香就多吃點。”
等揚揚吃完飯，文生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雞肉圓子素菜湯?！?p> 揚揚一口一個圓子連著吃了三個，又端著碗喝了一大口湯，然后如美食節(jié)目主持人般表情夸張的說道：“好吃！真香！”
文生笑道：“光看你吃飯我就飽了！”
揚揚也笑道：“你少裝斯文哈！我只吃了一碗飯，你吃了三碗飯，我都記著呢！”
兩個人吃好收拾完后，文生帶揚揚去他以前住的房間。三個月沒人住，房間似乎變成了倉庫，鋤頭、椅子、裝著谷物的麻袋堆了半間屋，平時的衛(wèi)生也沒人打掃，床上、地上都積了一層灰塵。文生心道：這是不打算讓我再回來的節(jié)奏啊！
文生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先把揚揚關(guān)在了房間外面。起先揚揚一直在敲門，文生說了一句“驚動了白頭發(fā)老婆婆她就要來罵人了”后就再也聽不到敲門聲了。
門再打開的時候，揚揚發(fā)現(xiàn)屋里有了明顯變化。雜物堆放得整齊，屋內(nèi)空間變大了，床上地上也沒有了灰塵。
文生有些無奈的說道：“是不是感覺連你家酒店的員工宿舍都不如?。哭r(nóng)村的條件就這樣，我也只能盡量打掃干凈些，你將就著住一晚??！”
揚揚滿不在乎的說道：“入鄉(xiāng)隨俗。你能在這里過十幾年，我難道連一晚都過不了嗎？”
兩個人出去時，大媽正坐在堂屋里。
文生說道：“大媽，大爸埋在哪里？我想去看一看?！?p> “能埋在哪里？”大媽橫著眼看了文生一下，“還不是和你那個死鬼老漢兒埋一起，就在你老漢兒旁邊?！?p> 文生應(yīng)了一句“曉得了”就往門口走。走到院子里了才發(fā)現(xiàn)揚揚沒有跟過來，轉(zhuǎn)頭一看，揚揚正在和大媽說著什么。文生站在院門口等著，只見揚揚從堂屋出來直奔雞圈，一會手里就抓著一只雞朝文生跑過來。
揚揚嘻嘻笑道：“一逮就逮到了第二肥的雞?！?p> 文生奇道：“你逮雞干什么？大媽會白白的給你一只雞？”
揚揚笑道：“我看電視劇里祭拜祖先都要有一只雞??！就給了婆婆200元買了一只?！?p> 文生說道：“干嘛給200元？你已經(jīng)給了伙食費了?。 ?p> “我媽以前買一只雞最少都要一百多。”揚揚換了一只手抓雞，“我覺得只給婆婆一百塊有點虧了她啊！”
文生心道：我叫大媽，你喊婆婆，以后我們算什么輩分？又問道：“提得動不？提不動就給我?！?p> 揚揚不服氣的說：“咋可能提不動??！你不要老是把我想得那么弱！”
文生在村頭小賣店買了水果、酒和香蠟紙錢后便帶著揚揚往小青山的方向走。
到了山腳下，一直跟在文生和揚揚身后的肉包子突然就沖在前面直往山上竄。兩個人跟在肉包子后面在山路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十來分鐘時間便走到一處山坳，山坳里荒草叢生，枯葉滿地。十月的下午仍是艷陽高照，但這山坳卻讓人感到一股清冷蕭索之意。此處正是文生父親和大爸的埋骨之處。
文生走到兩座墳前，把香蠟點燃插在兩個墓碑前，又把水果、酒擺好，準(zhǔn)備燒紙錢。
揚揚問道：“這個雞怎么辦？還是活的呢？”
文生一拍腦門叫道：“老了！糊涂了！把你這孝順兒媳婦專門為他們買的雞給忘了。這里沒刀沒水的，算了，心意到了就行?！?p> 聽到“兒媳婦”三個字，揚揚氣呼呼的想罵文生亂開自己玩笑，但看到文生紅紅的快要流淚的眼睛只好又把責(zé)罵他的話硬生生塞回肚子里。
文生折了幾根樹枝當(dāng)繩子把雞的雙腿綁好扔在地上。肉包子主動蹲在雞的旁邊，像一個稱職的看守，時刻提防雞掙脫束縛逃跑。
文生燒著紙錢，揚揚也過去幫著撕紙燒紙。
“你想哭就哭一場吧！憋著難受，我也不會笑話你。”揚揚聲音嫩嫩的，語氣輕輕柔柔。
文生“噗嗤”笑了一聲，“小傻瓜！煙把眼睛熏紅了而已。沒那么脆弱的，不然也活不到現(xiàn)在。17歲了，有時候感覺自己已經(jīng)活到27歲、37歲了，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一樣?！?p> 揚揚表情很認(rèn)真的問：“那你看透我了嗎？”
文生忍不住又笑了，“看不透！你心里有很多小秘密?！?p> 揚揚低著頭燒紙錢，沒有再說話。
文生站在兩座墓前，等待紙錢完全燒盡之后熄滅。
很久都沒有說話的揚揚卻吟起詩詞來：“十年生死兩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p> 肉包子頗有靈性，感受到詩詞中濃濃的悲切之意也嗚咽起來。文生抓起地上的雞，說了一句“走吧”帶頭就往山下走去。肉包子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越過文生沖在最前面。揚揚看了山坳里高高低低排列無序的墳群，急急忙忙跟著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