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是通往地獄的深淵,因湊熱鬧而圍觀的他們是惡魔請來為他送行的賓客,而高高在上的月,冰冷地在天上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是誰,不必細述,不過是恰好今天在這兒,看見了這些事,記了下來,就說給你們聽聽。
那是一具尸體,被慌忙趕過來的警察們從赤塘的水中撈上岸來,渾身都被打上水淋淋紅艷艷的“馬賽克”。他的容貌被毀得一絲不剩,生前的樣子只能靠警察們從他身上搜出的證件照來辨認。同樣被搜出來的還有他身上完好無損的名表、錢包、里面的銀行卡,不錯,他的錢財全都安好。聽,那兩名才趕到的穿著便裝的警察在討論:“仇殺嗎?全身毀得這么猙獰?!薄傲指担?!不就是那個林家的……”“噓!回去再討論,這兒圍著的人也多?!?p> 雖然塘中紅色的高臺已被拆下,那些裝飾用的紅燈籠,花卉都跌落了一地,全淪為了這個林傅的陪襯,但今夜的主角仍舊是鮮艷的紅色。不信你看,清白的月色下,赤塘的水紅得更嫵媚了。
遠處有一莫約十歲的小男孩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拼命擠開圍觀的賓客,朝著警戒線這邊狂奔過來。也得虧他生得瘦小,再加上是橫了心要擠進去,所以,他很快被外圍的警察攔住了。
“孩子,你有什么事?”攔住他的警察問。
“警察叔叔,救命啊,繼父,他,他要殺我們?!毙∧泻⒁贿叴蟠鴼庖贿吇艔埖?。
警察們聞言皆神色凝重起來,待要細問他時,那個最后趕到的便裝警察走了過來,悄聲示意男孩辨認一個躲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男孩驚呼道:“他,他追來了!”
原來男孩的繼父早已尾隨著過來了,所恨這天人又多,他又沒有男孩那在人群中靈巧穿梭的身法,所以終究沒能在最后關頭攔下沖向警察的男孩。不過男子又不甘心就這樣走了,就這樣偷偷摸摸地縮在人群中,想靜觀其變。最后,他見警察和男孩好像瞄了瞄自己這邊,終是做賊心虛,想要拔腿就跑,可惜已經(jīng)遲了。
“跑什么?”木井琯問道,“押他回去?!?p> 圍觀的人中有認出那中年男子的,說:“那不是附近住的王勝嘛?”“啊,那個粉仔(當?shù)厝藢ξ景a君子的蔑稱)?估計又犯什么事了,這種敗類就不該再放出來的?!薄爸豢上Я酥荏鋫z母子……”
這邊木井琯等人將王勝押上警車,那邊有警察打開男孩遞上來的塑料袋,里面赫然出來一把沾滿鮮血的屠宰刀。方丘因聽現(xiàn)場的法醫(yī)說推測兇手行兇用的是把一般用來殺像豬這類牲畜的刀,便立馬請法醫(yī)過來辨認。
法醫(yī)驚訝道:“這刀哪兒來的?”
方丘道:“這男孩的繼父的,具體的我也知不多,帶他回去問問才知道。”
轉(zhuǎn)眼夜已深,湊熱鬧的賓客困意漸濃,又況且林傅的尸體被帶走了,都看著無趣,逐漸紛紛散了。剩下的幾個勘察拋尸現(xiàn)場的警察也都準備收工了。幾個小時前的熱鬧終于被早春的料峭沖散得一干二凈。
然而赤塘邊上還有一對少年,看上去是對情侶吧,卻仍沒有走。男孩打著手機的閃光燈在塘邊來來回回地走,偶爾踢一踢人們從高臺上拆下來的木頭、燈籠什么的,似乎在找些什么。跟在男孩身后的女孩手里拿著兩杯奶茶,她從始至終都不曾問男孩找什么,自然,男孩也沒有解釋些什么。
“喂,奶茶不冰了?!苯K于女孩說了句話,從語氣中也聽不出她究竟有沒有不耐煩了,又可惜當時月色朦朧,我也看不清女孩臉上的神色,終于猜不出她的心情。
男孩聞言回過頭,接過奶茶問:“我從來不知道你愛喝這種東西。這一杯是專門買給我的,還是店家買一送一,然后你才順手給我捎的?”
女孩答:“不呢,我哪一杯都沒買,人家見我可愛,白送的。”
男孩愣了半響,不說話,只是乖乖地別過頭去喝奶茶,在他轉(zhuǎn)過頭的一瞬,早春的風剛好吹散了天上那層薄薄的云,清澈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我看得清,他的嘴角偷偷地往上挑,是得意??上?,這種小心翼翼的得意出現(xiàn)得極其短暫,像現(xiàn)不得人的珍寶似的,男孩很快就將這份得意從臉上卸下,又回頭平淡地對女孩說:“我們走吧?!?p> “嗯嗯,”女孩摸著自己的臉最后說道,“以后我要多多保養(yǎng)好臉上這副皮囊,這樣完成任務就容易多了。不過這次也不全是它的功勞,最緊要是有一個吸毒吸得神志不清的憨批?!?p> 這次的案件結(jié)得卻比想象中的簡單。王勝在警局基本什么都交待了,大致便是在家吸毒吸得致幻了,出門之后總疑心有人跟蹤他,要暗殺他,便跑到做鄰居的屠夫家,偷了他的殺豬刀,再出街便把懷疑的對象殺了,之后立即回家躲著,直到在窗子里看見繼子拿著什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才跟著去到擠滿人的赤塘邊。
“你壓根不知道死者的身份?”方丘問。
王勝還在胡言亂語:“又或許是我無意間得罪了黑道上的人,他們雇了殺手來跟蹤我,來殺我,我怎么會知道他們這些殺手的身份?還有,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王勝故意壓低聲線要與方丘耳語。
方丘道:“沒事,你照常說,這兒都是我們警察自己人,沒有誰會害你的?!?p> 王勝狐疑地環(huán)顧了審訊室一周,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那小孩肯定說我做了什么壞事了,你們不要信,他其實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孩子了,他被人掉包了,他是他們派過來監(jiān)視我的臥底,我整天防著他?!?p> 方丘問:“誰?你說的小孩是你十歲的繼子?”
王勝答:“對,對,他不是原來的孩子了,所以我才天天打他,就是想要逼他說出他背后的勢力?!?p> “完全瘋了?!狈角鹦南?,也明白沒有審問下去的必要了,兇器在,本人也承認,看來就是吸毒引起的迫害妄想癥。
出來之后方丘對木井琯道:“看來是這樣了,上頭也急著結(jié)案,因為是林家,給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p> “林家……”木井琯思考著,忽然想起來什么,忙問道,“十多年前出車禍死的林尚仁夫婦是……”
方丘道:“名氣大的,姓林的家族就這一個而已,林尚仁是林傅的堂哥,而且據(jù)說當年林尚仁夫婦死后還留下一個年幼的孩子,兩三年后這個孩子也神秘失蹤了??墒钱斈昙易逶捠碌娜?,就是死者林傅并沒有很積極地去查這個孩子的下落?!弊詈笏牧伺哪揪g的肩膀道:“唉,案子結(jié)了就好,人家大家族的事,我們管不了?!?p> “可是……”可是方丘已經(jīng)走了,也是的,都已經(jīng)凌晨了,誰不想早點結(jié)束工作,早點休息呢?木井琯最后也只得無趣地閉上了嘴。
第二天,城中各頭條都是“癮君子吸毒致幻,誤殺林氏當家人”。是的,案子就這樣結(jié)了,至于鎮(zhèn)長,他依舊活得好好的,然而也被嚇破了膽,開發(fā)赤塘的事也就耽擱了。
不過,那天晚上木井琯未說完的話是“他都神志不清了,還有心機拋尸到赤塘?既然懂的拋尸,怎么又將兇器拿回家,被繼子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