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盛夏 起風(fēng)了花開了
窗外，籃球場上的陣陣歡呼的聲音不時傳來。
遲夏面無表情地勾掉密密麻麻的解題過程。
第三次撂下筆，同時第三次轉(zhuǎn)頭看了看水瓶。
這時剛好中場休息，幾個女生一邊討論著賽況，一邊走進(jìn)教室。
“兩個班比分咬得好緊，感覺林暮冬今天狀態(tài)不太好啊。”一女生說著。
遲夏嘆了口氣，合上習(xí)題冊，趴在桌上，疲憊地閉上眼。
“我才不去。”遲夏把臉埋進(jìn)手臂里，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較勁。
“對呀，兩節(jié)下來，一口水也不喝，也不怎么講話，還挺讓人擔(dān)心的?！绷硪粋€應(yīng)道。
……
偏偏夕陽和落日，還有輕輕的那句話，不停地，不停地在耳邊回放。
少年的那些無奈和挫敗，溫柔和誠懇，都在眼前輕輕地晃。
“有時候，我真的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p> “明天一定要記得來啊，我等你?！?p> “算了?！彼逼鹕恚÷曕洁熘?。
“又不是他一個人的球賽，也不是給他一個人加油?！?p> 她一邊做著自我心理建設(shè)，一邊順手拿起水瓶，而等她再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左右手各拿著不同水和運動飲料，站在了人滿為患的籃球場邊。
她茫然地站在外圍，卻透過層層的人群，一眼看到了他。
他穿著1號球服，瘦瘦高高的，挺拔的身姿在賽場上格外顯眼，像一棵頎長筆直的白楊樹。他奔跑時額前碎發(fā)如數(shù)揚(yáng)起，修長的雙臂線條流暢，微微出汗的皮膚泛著光澤，滿滿都是那個年紀(jì)才會有的少年感。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居然已經(jīng)長得那么高了。
還記得初中一二年級，全校列隊做體操，倆個人剛好是同一排站位。他那時候要比她矮一些，她比量著倆個人的差距，嘲笑他是矮冬瓜。他當(dāng)時一臉振振有詞，說早晚她才會成為那個矮冬瓜。沒想到，一語成讖。
她輕聲笑道，看著賽場上的他竟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她聽到很多女生都在討論1號，說他好帥，說他個子好高，說他籃球打得好厲害。
她聽著不絕的贊美聲，捧著水瓶的手下意識緊了幾分，有點莫名的小驕傲。
“呀，好可惜?！庇^賽的人群突然傳來一陣惋惜聲，球被他傳丟了。
遲夏的心跟著眾人一緊，她看著皺眉自責(zé)的他，復(fù)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說實話，遲夏見過林暮冬打球的狀態(tài)，奔跑起來像一陣風(fēng)，神采熱烈而張揚(yáng)。而從開場到現(xiàn)在，他眼睛里少了點光，總感覺有些心不在焉，讓人，有一點難過。
比賽還剩最后幾分鐘時，2班落后兩分，攻防雙方都陷入膠著狀態(tài)，隨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遲夏看著那個皺著眉，目光暗淡的少年，不知為什么，突然很想抱抱他。
遲夏其實一直都不太理解周圍女生這種近乎瘋狂的加油吶喊，但下一秒鐘，遲夏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可以喊得那么大聲，震得耳朵發(fā)痛的那種。
“2班加油！2班最棒！林暮冬加油！后桌最棒！”
她一手高高舉起天藍(lán)色水杯晃動著，一手放在嘴邊做成喇叭狀，大聲喊道。
可是，周圍所有女生嘶喊聲都過之不及，亂哄哄的一片中，她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
好像……聽到了吧。
遠(yuǎn)遠(yuǎn)地，她好像看到運球的他愣了一下。
每一個離得近的前排女生都可以清楚看到，不知為什么，1號球員突然笑了，沉沉的眉眼終于舒展開來。
夏天的風(fēng)遲到而來，卻依舊撫平了他所有的小情緒。他盯著面前死命防守的球員，眼睛微微瞇起，目光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鋪天蓋地的氣勢似乎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2班球員高度活躍起來，他們抓住最后機(jī)會，突破防線，配合傳球。最后，她看到他迅速切到空位接過球，然后微微彎膝，高高躍起，瞄準(zhǔn)籃筐，一個漂亮的滯空跳投，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嗶——”
空心入網(wǎng)！三分球，進(jìn)了！
伴著裁判的口哨聲，比賽在最后一秒鐘以45:44結(jié)束。
瞬間，所有歡呼喝彩聲熱烈響起。拉拉隊女生們齊聲高呼著將手中金色手花高高拋起。
頃刻間，林蔭球場的上空開出璀璨耀眼的金色“煙花”，像是盛夏里的一場狂歡，為這群恣意的少年綻放。
歡呼聲中所有隊員朝他涌去，投完籃的他，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住猛地回頭，穿過層層人群，朝著某個方向揚(yáng)起了大大的笑容——單純燦爛到發(fā)光的笑容。
金色的手花如數(shù)落下，一個又一個地，像是下了一場雨，卻偏偏忘了打濕他的笑容。
碧藍(lán)的天空，翠綠的梧桐，金色的煙花和純白色的他。那一瞬間，她像是突然被球砸中了，揮動著的左手一滯，忘記了呼吸。
夏天的風(fēng)吹的她心尖癢癢的。空中依舊還有零星的金色彩穗搖晃著飄落，細(xì)小的碎片折射著陽光，好像在那一瞬間都綻放成一朵朵小小的煙花，開在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天空。
遲夏的嘴角，下意識地?fù)P起，朝著某個方向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即使她知道，他看不到。
比賽結(jié)束后，人群并沒有迅速散開，她看到周圍很多女生都拿著水，目光朝著林暮冬的方向，猶豫著是否上前。
遲夏知道他一直賭氣沒喝一口水，也顧不上好不好意思，側(cè)身擠著人群向里層走去。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人群中小聲騷動。
“渴了吧，暮冬，給你的?！边t夏聽到這個熟悉的女聲，腳步一頓。
如夢初醒般地，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擠在人群中，握緊水瓶，低垂著眼，和眾人一樣等待著他的回應(yīng)。
也許是手心的汗，又或許是發(fā)酸的手腕，她總覺得這水瓶突然變得好重，一點點地，在向下滑。遲遲也沒聽到他開口，她突然覺得，有點疲憊。
算了。
她嘆了口氣，在人群中艱難轉(zhuǎn)過身。
“喂！”
只見她剛往回走出一步，就聽某人突然出聲喊道。
“江遲夏，你是真想要渴死我是吧？”
或許是因為口渴，聲音干干的，還帶著點恨鐵不成鋼，喊得幾乎快要破了音。
好像一只氣急敗壞的小鴨子。
遲夏有些恍惚地愣在原地，然后，下一秒，忍不住笑出了聲。
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他怎么有點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