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盛夏 來日方長
遲夏睜開眼看到林暮冬的臉時，以為是自己沒睡醒。
當她閉上眼再次睜開，目光順著男生的下頜線到鼻尖再到眉梢一路掃上去，再瞬間掃下來落在男生近在咫尺的鎖骨上時，只見她過于驚嚇得呆滯了一秒鐘，然后立刻觸電一般彈開。
遲夏坐在位子上，眼睛瞪圓，嘴微張著，半晌沒說出來話。
“我過來拿點東西，剛一坐下，你就靠過來了。你睡得太熟，就沒叫醒你?！蹦憾粗呕艔垙埖臉幼樱睦锬讨?，適時“體貼”地解釋道。
稍微清醒了一點點的遲夏有點頭疼地一邊回想著，一邊用眼神上下打量著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半信半疑。
見狀，暮冬心里的小算盤也隨之噼里啪啦地打響。
遲夏剛要說些什么，暮冬卻率先出聲。
“你還不信。我肩膀好酸的，你一路靠著，我都不敢動。”
只見他眼角微垂，一臉委屈巴巴地瞅著她，話中還帶著點埋怨和受傷。
“沒，沒有啦……謝謝你啊?！痹捯宦洌淮疗葡敕ǖ倪t夏，眼神閃爍，有點心虛又有點愧疚的樣子。
“你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暮冬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遲夏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不明所以。
”就幫我揉揉肩膀吧。”林暮冬倏地湊近，微微瞇起眼睛，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貍。
遲夏望著突然湊過來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反應(yīng)又慢了半拍，一副懵懵的表情。
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是安宇。
暮冬微微側(cè)過頭，用余光瞥見他還沒翻完的白眼和要說什么的半張的嘴，充滿警告的眼神掃了過去。安宇白眼翻得更厲害了，卻還是轉(zhuǎn)過頭避開他的目光，然后不情愿地閉上了嘴。
狡詐，太狡詐了。
安宇看著前面極其“矯揉造作”的林暮冬以及非常無辜的班長，內(nèi)心無比鄙視。這人明明是自己上趕著坐到人家旁邊，又是拉窗簾又是調(diào)空調(diào)的。枕肩膀什么的，簡直就是福利好吧，還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太壞了。
而這邊，遲夏卻被連哄帶騙地給暮冬揉著肩膀。出于愧疚，遲夏按得很認真，但可能因為剛睡醒沒什么力氣，手上軟綿綿的。
暮冬肩膀被小手弄得癢癢的，他側(cè)眼看著她，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俊彼行┎粷M，抬頭看他，聲音中卻帶著些許醒來不久的溫軟。
猝不及防地，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原本平靜的湖面
——撲通一下，那聲音，直抵心底。
林暮冬一顫，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
他看著她。
有點亂的頭發(fā)、黑亮亮的眼睛、睡覺時壓出的淡淡印痕。光線淺淺，慵慵懶懶的。
就好像一只剛睡完午覺的小貓，用軟軟的小爪子輕輕撓了你一下，遲夏的那點惱怒落在暮冬的眼里，都暈開了光圈，變得毛茸茸的，柔軟而心動。
“你之前打我的力氣都哪里去了？”他聲線不自覺地壓低放輕，輕輕笑著，眼神卻熾熱了幾分。
遲夏對上他目光，一愣，然后下意識地皺眉，瞬間收回手。
“林暮冬?！彼蝗挥X得自己清醒了許多。
“嗯？”他應(yīng)，目光閃了閃。
“你不會在騙我吧？”來自她猝不及防的質(zhì)問。
暮冬對上她直直的目光，腦海里閃過很多措辭。
“為什么這么說？”他聽見自己這么問。
空氣突然靜了下來。
大巴車似乎駛向了一條種滿高樹的道路，忽明忽暗的光線不停變換著落在兩個人身上，閃得人有點心煩。遲夏好一會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那目光如炬，像是在審視。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情緒，保持上揚的嘴角有點沉，笑得勉強。
“我總覺得你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她終于開口，頓了頓，反復斟酌，卻沒能找出更恰當?shù)男稳菰~。
她問得過于認真。
窗外樹影斑駁，篩落下的光照得他心情一片斑駁。
“有嗎？”他歪頭反問，眼底卻藏著翻涌的情緒。
話剛落，車恰好轉(zhuǎn)彎，駛出了小路，光線隨著一點點沉淀下來，重新變得柔和而穩(wěn)定。
他看著她，毫無預兆地突然笑，好像所有明亮都落到了他的眉梢。
“哥哥我笑得那么陽光明媚，哪里不懷好意了？你不會是嫉妒我笑得太好看吧?！彼沧?，語氣中帶著點不服氣和孩子氣，更多的卻是遲夏熟悉的林暮冬式的自戀。
說完，他還證明一般地朝她笑了一個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明媚得像太陽。
面對急轉(zhuǎn)直變的畫風，遲夏愣了一小會，沒反應(yīng)過來。
雖然還沒怎么回過神，嘴巴卻比她快一步笑出了聲。
“撲哧——”這一聲笑，散開的，卻是兩個人心頭的烏云。
“是是是，你不是不懷好意，就是單純地不要臉?！彼浦募绨蛲虏?，眼底的笑意卻一閃一閃的，神情自然而放松。
車子晃啊晃，晃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情緒。她看著那個笑容清澈的男生，忍不住怪自己，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況且……自己的后桌那么傻，哪用得著自己想那么多。她想，然后又笑。
車子晃啊晃，透過左右擺動的窗簾的縫隙，暮冬隱約看到窗外飛速后退的光景。隱隱約約的，就像那嬉笑打鬧背后，藏著的年少千回百轉(zhuǎn)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心事。
他太清楚要怎么做了，清楚怎么做才讓不會讓她被自己發(fā)燙的喜歡燙到。
他垂眼，張開自己的掌心，濕漉漉的一片——其實……他剛剛很緊張。
當她警惕地詢問自己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什么，他最先想起的，是朋友講的關(guān)于他家貓的故事。他說，小貓第一天被帶到家里的時候很怕生，他越是想要和它親近，它便越是躲在角落里不肯出來。而他一直都覺得，她很像貓。
她曾抱著一只貓闖入他的世界，于是，他也曾經(jīng)很想用“闖”去進入她的世界。正如盛夏那般，他的喜歡過于濃烈，濃烈到有時候他根本藏不住，溢出的那一點點，都會讓小貓一樣的她退到角落里不肯出來。
小狐貍曾對小王子說“馴服”就是建立聯(lián)系，而“馴服”應(yīng)當非常耐心。小狐貍教小王子，馴服需要他第一天要坐得離它稍微遠點，然后，每一天，坐得靠它更近些。他清楚，她的驕傲和防備也同樣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去消化——用他的每一天，去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或許，很多人，很多事，太濃烈反而會變得欠缺。月圓則虧，水滿則溢，長長的路要慢慢地走，深深的話要淺淺地說，更何況，他和她，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他不介意，更耐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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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喜歡，是克制
所以當她問，為什么他笑得不懷好意時，他沒辦法告訴她，因為……他本就對她不懷好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