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兩個父親

　　年輕的小孩依偎在父親的旁邊，“爸爸，再陪我玩兒一會兒吧?！?p>　　可是他的父親并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零件安在了手表里。等做完這一切后才慈愛的看向了自己的孩子，“麥克斯，爸爸這里還有些事情沒有忙完，要不然你先去跟小朋友玩兒一會兒吧?！?p>　　“不要爸爸，我想聽你再給我講些故事，講講那些鐘表的故事?！毙←溈怂褂每蓱z巴巴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摸著麥克斯的頭，把他抱了起來，“你看，這鐘表里邊有很多的零件，而在外面保護他們的，就是鐘表的外殼。里面這些零件有大有小，它們一點點一塊塊組合在一起，散發(fā)出智慧的光芒就像我們的家庭一樣噢。爸爸就是這外殼，而聽話聰明的麥克斯和媽媽就是這些零件。等有一天，你也會有你的孩子和小家庭，到時候你就必須變成這充滿劃痕的外殼?！?p>　　年幼的麥克斯似懂非懂點點頭，他以為爸爸在找借口不跟自己玩耍，他甚至有些羨慕別的孩子，盡管家人對他很好，可生活對他來說有些無聊又無趣。小麥克斯并不知道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有一天會變的永遠不可以奢求。

　　麥克斯的老師敲了敲他們家的門，“麥克斯！你在家嗎？我給你送來了一本好書?！?p>　　麥克斯的老師很喜歡麥克斯，聰明好學的麥克斯也很喜歡老師。老師的年紀不大，就像個大哥哥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自己。

　　直到有一天當坦克的轟鳴聲可以清晰聽見，當報紙上的新聞就像是傷亡戰(zhàn)報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樣子。

　　在麥克斯期盼的目光中，他的父親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家，“唉，該如何是好?！?p>　　麥克斯聽見父親的嘴中一直念叨著一個句話，“神啊，我們該逃到哪里去呢？”

　　麥克斯的好奇和他父親的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他們哪里都去不了，很快他們便被抓進了奧斯威辛集中營，父親的長年累積的財富讓他們的日子最開始還算過得去。可只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再也沒有了。因為麥克斯的父親忽然只見就消失不見了。

　　年幼的麥克斯呆呆的看著身邊新認識的人一個一個消失不見，然后不知怎么又有一批新來的人。沒有了父親的庇護，本來集中營的日子就不好過，配給給麥克斯的食物經(jīng)常被人無端搶去。

　　麥克斯想著那個父親經(jīng)常講述的關(guān)于鐘表的故事，根本不在乎咕咕作響的肚子，總是呆呆地看著門口，他在心里想著‘爸爸呀，你是那么的愛我，可現(xiàn)在你在哪里？你怎么丟下你的小兒子一個人離開了。不管你去哪里，為什么你不能帶著我？你不是保護我的表殼么，我這個小小的零件該怎么做呢？’

　　倔強的麥克斯很少哭泣，他堅信父親一定會回來。但這都不能當成飯菜，才幾天過去，麥克斯已經(jīng)日漸消瘦，他的腦子也不怎么靈光了，不知道為什么一心就是想要睡覺，偶爾想到父親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卻想哭都哭不出幾滴眼淚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就算沒有什么變故，麥克斯也挨不了幾天了。

　　“所有的人站成一排，一個挨一個的向前走，不許有任何異常動作，不許交頭接耳！”九頭蛇的士兵像驅(qū)趕牲口一樣，將集中營里的人們送往不知道何處。

　　麥克斯踉踉蹌蹌地跟著走在隊伍里，如果不是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快，他一定會很快跌倒。麥克斯已經(jīng)不太好使的大腦有些激動，他不知道是不是爸爸要見自己，他幻想父親會帶自己離開這個地方。麥克斯小聲念叨著，“終于能看見爸爸了，爸爸，你有沒有給麥克斯多帶一些吃的？”

　　隨著人們越來越多，麥克斯瘦小的身軀不斷的被身邊的人擠著，麥克斯神情恍惚，只要他不小心跌倒，說不定會被人活活踩死。有的囚徒是同樣虛弱，控制不好自己的步伐，有的則是想要害死這個少年，期許分配到更多的食物。

　　一旁監(jiān)督的九頭蛇士兵像看戲一樣看著這一切，跟同伴打賭麥克斯能不能活過今天。

　　忽然不遠的人群旁，有人大聲呼喊他的名字，“麥克斯！麥克斯！是你嗎？”

　　麥克斯機械性的停下來，身旁的人也沒有再擠他，因為正在喊他的人并不是隊伍中的人。麥克斯從讓開的人們中看見了鐵絲網(wǎng)的另一面，自己的老師正在努力拍打著鐵絲網(wǎng)，“麥克斯！不要害怕！我在這里！”

　　老師身旁的九頭蛇軍官，看戲一般看著麥克斯和他的老師。軍官用他的皮鞭抵住了老師的額頭，“我要你用一句話告訴我，你到底在干些什么？我讓你給我干活，不是讓你給我添亂。你把所有的秩序全部打破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麥克斯的老師毫不猶豫說道，“這小孩以前是我的學生，他很機靈他能幫到我！有了他的幫助，我能干更多的事情！”

　　麥克斯根本沒有聽軍官和老師的對話，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長長的隊伍，又回過頭問道，“老師，你怎么也在這？你是來接我去找爸爸的嗎？”

　　軍官根本就不會給老師開口的機會，他在等待老師的解釋。老師看著可憐的麥克斯剛想搖頭，忽然心意一動，他可知道這些人排隊是要去哪里，老師盯著麥克斯的雙眼，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師一點點跟軍官夸贊麥克斯的機靈勁，見軍官沒有反對，又繼續(xù)訴說小孩子能做到很多大人做不到的事情，小孩子可以讓人放松警惕。

　　軍官似乎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很有意思，“既然你這么說，那就放這個小孩過來吧?！?p>　　老師聽到了這話，簡直是歡天喜地，他沒想到這冷酷的九頭蛇軍官能如此開恩。

　　九頭蛇軍官看著他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用一句話就讓他一下子如墜冰窖，“雖然我可以讓他跟著你，但他是個沒有配給的人。他所有食物都必須從你那份兒里出。你不是喜歡幫助人嗎？這還有這么多人你都幫得了嗎？”

　　博學多聞的老師，他的任務(wù)是幫一些九頭蛇軍官做翻譯，還要給九頭蛇翻譯當?shù)氐臅?，和幫助九頭蛇與一些囚徒溝通。

　　麥克斯的老師知道自己這樣并不光彩，可是有很多本地的書籍都很重要，他要記錄很多東西?？墒菬o論他怎樣做都不能幫到他填飽肚子，因為九頭蛇壓根就沒有給他能吃飽的配給。

　　老師經(jīng)常手中拿著一塊兒面包本想咬一口，可當他看見麥克斯狼吞虎咽吃光自己一半的配給，再看看麥克斯那沒有什么肉的胳膊腿，一下子狠下心來，把整塊面包都給麥克斯。

　　老師知道這樣不行，再這樣下去，自己餓死累死無所謂，麥克斯這個孩子又會有什么好的結(jié)果呢？老師知道離開自己和親人，麥克斯也絕對活不長。

　　老師找遍了所有的關(guān)系，請求了所有同鄉(xiāng)的幫忙，在答應(yīng)了九頭蛇軍官的終極要求之后，他終于給麥克斯申請到了去見他母親的機會。

　　老師希望麥克斯最終能留在那邊，九頭蛇軍官給的要求雖然苛刻，可許諾他一定會信守諾言。這對于集中營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天賜的良機了，老師對此千恩萬謝，開始連續(xù)日以繼夜的工作。

　　麥克斯看著自己的老師身體越來越差，看著自己的老師就算殘害同胞也毫不猶豫，麥克斯嘴上不說卻在心里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老師，對他來說，老師跟高尚和優(yōu)雅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關(guān)系，只剩下一副卑賤的樣子。

　　“麥克斯！天哪，我的孩子！”在老師的幫助下，麥克斯的媽媽終于見到了麥克斯，看著兩個人抱在一起，老師幾乎站不穩(wěn)了。長時間的營養(yǎng)不良加上長時間的辛苦勞作，雖然還是青壯年，他卻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了。

　　麥克斯躺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哭泣了一陣之后，想在媽媽的身后尋找著爸爸的身影，可是他注定沒有收獲，只能充滿期盼的問道，“媽媽，爸爸在哪呢？他怎么沒來呢？”

　　這個問題麥克斯已經(jīng)問過老師許多次了，可老師始終沒有回答，有的時候被麥克斯的哭鬧弄的無可奈何，老師只能盡量敷衍。

　　今天，麥克斯見到了他的媽媽，他終于有了靠山，不用再跟在老師身邊了，他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撒嬌和耍潑的權(quán)利。

　　可麥克斯的媽媽剛止住的淚水又崩潰了，她一下子就哭成了淚人，“我可憐的孩子，老師沒有跟你說嗎？你爸爸已經(jīng)死了，他再也回不來了?！?p>　　“??！”就在麥克斯愣住，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九頭蛇軍官看著覺得有些無聊了，命令手下，“快點兒將他們分開！這孩子都多大了？要是把他送到女囚犯那邊，他會不會幸福死？”

　　九頭蛇軍官的手下一起哄笑著，似乎在他們看來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

　　老師不顧士兵的拉扯沖到了軍官面前，大喊道，“你不講信用！你說過會讓他過得好一點，你說會讓他見他的媽媽！”

　　九頭蛇軍官哈哈大笑，“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只是讓他們見上一面。你還想怎么樣？你沒看見這孩子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存在嗎？當他知道他父親死訊的時候，你沒覺得他看向你的樣子，充滿了憤恨嗎！”

　　老師根本不在乎他說的，“他是我的學生，我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你這個不守信用的無恥小人！”

　　九頭蛇軍官仰天長笑，“你剛才自己都說了，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所有的請求，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是個沒用的東西了？”

　　麥克斯聽見父親的死訊，看著欺瞞他的老師，頭腦里一片空白，自己最信賴的兩個男人都欺騙了自己，為什么說要保護自己的父親一去不回，為什么滿嘴高尚道理的老師，實際上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嘣！”

　　當麥克斯回頭想要質(zhì)問他的時候，他的老師或許因為失望乃至絕望，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正拼命撲向九頭蛇軍官，最后被一槍打在頭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麥克斯的媽媽拼命抱著麥克斯，怕他一沖動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動。她怎么會知道，在小麥克斯的心中還有對老師的恨意。

　　麥克斯的媽媽念叨著，“真是作孽?。∧愕睦蠋熓嵌嗝春玫囊粋€人。”

　　麥克斯癡癡呆呆的說道，“可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父親已經(jīng)死去的消息？”

　　麥克斯的媽媽為了安慰麥克斯，隨意說道，“他又像你的哥哥，又像是你的另一位父親，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你，給你講解的知識，教給你道理。或許，在他心中他已經(jīng)當自己是你父親了。”

　　“是嗎？”麥克斯想著，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這位父親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如果是為了我好，就可以欺騙我嗎？”

　　麥克斯不需要答案，媽媽只是一個溫暖的主婦，他要的答案只能自己去尋找，他腦中此刻只有一句話，‘一家人就像手表一樣，他們應(yīng)該待在一起?！?p>　　麥克斯在嘴里念叨著這句話，忽然那么慘烈的叫聲想起，自己身邊似乎又是空落落的。

　　“麥克斯！不要把我的麥克斯從我的身邊奪走！麥克斯！”媽媽知道沒有了大人的庇護麥克斯活不了幾天

　　看著媽媽被人拽著離開自己，他的媽媽掙脫著卻倒在了泥濘的地上。兩個九頭蛇士兵拉住她的兩條腿，就像拉著一頭染病的豬，還故意讓將她在泥里拖來拖去。

　　麥克斯的媽媽滿嘴都是泥，明知無望卻大聲乞求，“麥克斯！快過來！求求你們，把我的麥克斯還給我！”

　　“不！我說，不！”麥克斯的喊聲響徹了整個集中營。

　　集中營的主管塞巴斯蒂安·肖放下了手頭的筆和文件，饒有興致地來到了床邊。

　　忽然間所有的鐵絲網(wǎng)好像有了生命一樣，隨著麥克斯的雙手舞動，“我說給我停下！”

　　九頭蛇軍官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對，趕快指揮士兵上前把麥克斯拉到一旁?？墒躯溈怂咕拖袷潜皇裁礀|西吸住了一樣，三五個九頭蛇士兵也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