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jié)眾宴賓客(一)
只見那書生披著月色趕來,樸素的灰色長袍隨著夜風(fēng)鼓動,不多時他已來到跟前,利落地作了一揖道:“讓各位久等了!”轉(zhuǎn)而又面向白神仙拱了拱手:“這位仁兄脫穎而出真是不簡單,恭喜恭喜!哈哈哈!”
白神仙頓時羞紅了臉,眼色躲躲閃閃。白柔柔他們幾個也哈哈大笑起來。
那書生名喚霧直,才學(xué)淵博,是京城有名的方員外家的公子的老師。
白柔柔見他雖然穿著樸素,倒也算是個體面之人,不知為何會舉辦這種比賽來嘩眾取寵。轉(zhuǎn)念一想,人心隔肚皮,很難真的去了解誰,盡管這霧直讓人感覺無比親近。
白柔柔怔忡一下,見霧直正似笑非笑地定定地望著她,躲開了尷尬的目光。
霧直卻像看透了白柔柔的小心思一樣,大方地說:“我只是想讓更多人明白好好相處有多重要,以及如何讓他人愉悅,斷然猜不到今日贏得比賽的竟是各位,在下絕非有意戲耍各位,如有冒犯,還望各位多多包涵??!”剛說完,霧直行了一禮。
“無妨。”白神仙趕忙道,今日他倒是非常恭謹(jǐn),話也少的出奇。白柔柔偷看了白神仙一眼,他形貌昳麗,漆黑的眼珠無比深邃,紅潤的雙唇緊閉,整個人竟比美婦人還美上三分,白柔柔看的心跳加速,假裝鎮(zhèn)靜地收回目光。
這一切都被細(xì)細(xì)觀察的霧直收進(jìn)眼里。
“沒事沒事,多虧了你,大笨鵝才沒走火入魔!”阿柳用力地拍拍那書生的肩,決心再笑話一下白神仙。
白神仙一個冷眼望過去,冷冰冰的,阿柳霎時收住了嘴。阿柳按下被夜風(fēng)吹翻的袖口,覺得自己這件黑色的廣袖衫委實單薄了些。
“對了咳咳,改日我要宴請賓客,如果幾位大駕光臨,寒舍將蓬蓽生輝??!哈哈!”霧直見氣氛尷尬,趕忙打斷了他二人的眼神交流。
“娘子,你看要不要......”白神仙語氣和緩地轉(zhuǎn)向白柔柔。
“好!”許是覺得剛剛被看穿心里過意不去,白柔柔倒是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那一言為定!小生還有事,先告辭!”霧直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白神仙和阿柳還在較勁。
白柔柔騰起到樹上,抱起早已在酣睡的小紅,打著哈欠回了宅院。
深夜里,人們都陷入熟睡,白神仙偷偷摸摸地半夜出門,霎時飛到了西郊,雙手背后立了片刻。
“哈哈,早知道你就在等我。”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背后響起,灰色的衣炔劃過粗糙的荒草。
白神仙緩緩轉(zhuǎn)過身,拱拱手行了個禮,無奈地蹙眉:“師父,你這次下凡該不會只是來看徒兒的吧?!?p> “哦?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都會責(zé)備師父了?!蹦莻€身影假裝痛心地扶了扶額。
“不是啊師父,徒兒是說徒兒方便早為師父做好準(zhǔn)備?!?p> “你這小子,師父算沒白疼你?!蹦沁呥@才喜笑顏開。
“那我們來談?wù)勛グ兹崛岬挠媱澃?!?p> 白神仙眼神里的痛苦神色一點點顯示出來,瞬間覆滿眼眶。
“怎么?你打算違背天帝的旨意?”那灰色衣服的眉毛一豎。
白神仙極力克制住就要流出的眼淚,臉上并無半點情緒。只是遲遲不肯開口。突然,他抬起頭:“師父,徒兒有一計?!?p> 第十六節(jié)眾宴賓客(二)
白柔柔端坐在梳妝臺前,略施粉黛,細(xì)勒娥眉,銅鏡中的雙目好似一汪秋水,帶著一份淡淡的哀傷,白皙的臉上隱約可見一抹淡淡的紅,傾國傾城。她細(xì)細(xì)挑了好久才選了一只極為簡單的湖綠色發(fā)釵,挽起三千青絲。她忘記了門剛剛被小紅離開時打開還在虛掩著,來到露出人影的屏風(fēng)后,將頭發(fā)攏至一邊,露出的脖頸肌膚吹彈可破,她蛻去衣衫到半肩,肩膀上的傷口赫然在目,她艱難地敷上些藥,疼卻一聲不吭,只是蹙著眉。她解開束縛的衣帶,絲織品帶著身體的余溫滑落,換上一件嶄新的月白色長袍,腰間束著一根軟白絲帶。
這樣應(yīng)該看不出來了吧,白柔柔將頭發(fā)梳了又梳蓋住肩膀才算滿意。
至于白柔柔究竟是何時,被何人刺傷,隨著落葉一起被埋進(jìn)了時間的罐子里。
“娘親!”白柔柔出來時小紅正在和白神仙玩躲貓貓的游戲,見到白柔柔顧不得一下子撲到她的懷里。小紅今日換了一件朱紅色的衫子,底下是一件粗麻色的袍子,圓滾滾的似個美味的果子。白柔柔自袖口取出一塊玉佩,那玉佩紋路奇特,細(xì)看才明白是火狐族的令牌被換了玉的材質(zhì),一眼望去只當(dāng)是普通人家的小少爺慣常的低調(diào)的裝飾物。白柔柔吃力地彎下腰,肩膀的傷口被肌肉牽扯地繃緊,她將墜子系在小紅腰間,手指摩梭著紋路停留了一會兒,終于站穩(wěn)回過身去。
白神仙原本保持蹲著的姿勢,眼下卻站起來了,仍是微微笑著望著白柔柔。白柔柔上前如常替白神仙撲了撲偶爾粘在背上的灰和......草葉。白柔柔神色動了動,錯過身去,轉(zhuǎn)臉恢復(fù)正常,笑盈盈地說:“今日霧直宴請賓客,你怎仍穿的這般邋遢,不過我們是去湊熱鬧的,倒也無妨,不如現(xiàn)在就動身可別去晚了?!?p> 白神仙心不在焉地應(yīng)聲:“嗯?!备┥頎科鹦〖t肉嘟嘟的小手,背著身笑著說:“娘子今日可真是好看,不過我記得娘子素來不喜歡太過熱鬧的地方,真真給了霧直好大的面子?!逼逃终f:“娘子不想去,便不去。若喜歡熱鬧,我以后日日陪娘子去聽?wèi)蚩珊???p> 白柔柔聽著卻晃了晃神。
“娘子?你這是怎么了......”白神仙走過來正要拖住她的肩膀,白柔柔一下子躲避開,沒有看到白神仙疑惑的眼神,兀自走在前面,貌似開心地說:“我可不做那言而無信之人?!?p> 白神仙嘴邊溢出苦澀的笑容,沉默地守護(hù)在白柔柔后面。
跨越了幾條街,再穿過一片樹叢,就是霧直的宅院。剛剛站穩(wěn)還沒來得及細(xì)細(xì)打量,兩名掌事的小廝等候在旁,見狀走上前來行禮,遞過了帖子,由他們帶領(lǐng)著在人來人往的宅院里穿行。沒曾想,那宅院只是位置偏了些不太好找,內(nèi)里確實有通天的氣魄。建筑用材考究何等氣派,院子里綠樹成蔭,偶爾有一絲一縷的陽光從縫隙漏下來,倒是體貼賓客算不得曬,一條蜿蜒的水上小路導(dǎo)向宴客的亭臺樓閣。
白柔柔和白神仙除了照顧小紅一路互相沒有說話,白柔柔率先打破了尷尬。
“咳咳,想不到這霧直的宅院如此別致?!?p> “娘子這是羨慕了,娘子若喜歡,待回去為夫把宅子重新修繕,咱們的定是最好的。”白神仙含情脈脈地望著白柔柔,白柔柔卻笑而不語,把頭扭過去賞景故意不看他。
這時遠(yuǎn)遠(yuǎn)聽見了霧直爽朗的笑聲,他今日仍穿著那件灰色的袍子,兩手交握遠(yuǎn)遠(yuǎn)就行禮,白神仙他們又回了一禮。
那霧直身后跟著一行侍女,笑得格外客套:“不知三位貴客已到,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說罷忙招呼入了上座。
白柔柔這是頭一回參加宴席還坐在上座的位置上,只道是沾了白神仙贏了比賽的光,一杯又一杯地灌著自己喝酒。其他賓客見她如此能喝,又是上座,估計認(rèn)為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多來敬白柔柔酒。今日白柔柔一反常態(tài),來者不拒,咕咚咕咚全都下肚。白神仙臉色鐵青地拉也拉不住,也替她喝了一多半酒。遠(yuǎn)處霧直定定地望著,若有所思,臉上仍是掛著不變的笑容。
“白天鵝,來,這一杯我敬你,敬你什么呢?”白柔柔已經(jīng)醉的滿口胡話:“敬你對你娘子的癡情!”
說罷一飲而盡。
白神仙臉色更加難堪,攥緊了酒杯。支來一個侍女將小紅帶了出去。一開始小紅不愿離開娘親身邊,但大人的宴席屬實悶了些,再聽說園子里有好多新奇的鳥兒,終于還是禁不住誘惑跑了出去。
白柔柔將身子懶懶地匍匐在桌子上,面頰漸漸紅潤,迷離的雙目上下打量著白神仙,不顧他人眼光摯了白神仙的手摩挲著。
白神仙眼中帶淚地望著白柔柔,嘴角微微抿緊。
許久,白柔柔支撐著身體在白神仙唇上輕輕一吻:“烈風(fēng),我記得你了,你是......來殺我的。”
第十七節(jié)眾宴賓客(三)
白神仙瞳孔倏地放大,霧直一揮手,潛伏在眾賓客中有一群人頓時變了臉色,揮刀就要砍向白柔柔,嚇得賓客們酒灑了一地,爭先恐后地想要逃走。誰知那條狹小的水路突然消失,賓客們一時辨不清來路。只見霧直在后方坐直身體,仍是掛著滿臉的笑容,熟悉的聲音,說:“一個也別留。”
白柔柔騰空而起,現(xiàn)出了原形,用尾巴一一擊退來者,鋒利的爪子劃破了他們的胸膛。霧直埋伏眾多,一連幾個回合都不停歇,白柔柔顧不得停下來喘息一會兒。肩膀上的傷被扯動的生疼,有縷縷血絲滲出,白柔柔勉力一擋,又一個刺客倒下。此刻她再也堅持不住疼痛,無力地跪倒在地下。抬起頭,早已殺紅了眼:“今日我白柔柔縱是逃不過去,也定不會放過爾等小人!”
白柔柔怒吼一聲,大開殺戒。
眼看白柔柔受傷口制約,漸漸落了下風(fēng),白神仙來不及疑惑,在另一邊替她擋著敵人,一拂袖殺退幾撥刺客。
“徒兒!”霧直厲聲喝止他。
“師父,休怪徒兒?!卑咨裣赡罅藗€法為賓客們打開去路,賓客們連爬帶滾地逃跑,卻有一女子頻頻回顧。
霧直飛下場來欲控制住白神仙,誰知白神仙竟拿出用來捆束神仙的凌虛繩將霧直縛了起來,這凌虛繩本是云若仙子手中的寶物,不知為何此時會出現(xiàn)在他手里。白神仙高喝一聲:“師父,多有得罪?!北阍贌o回頭,專心與他們搏殺。
那二人時隔多年再次并肩作戰(zhàn),默契不減當(dāng)年。漸漸地,敵越來越少,倒在地上的越來越多。
白柔柔神色復(fù)雜地望著白神仙,過往的回憶一點點蠶食著心臟,終于她的體力耗盡,宛若一朵沉睡的白蓮向地上倒去。
白神仙趕忙接住她,凝視許久,替她拂了拂臉上的碎發(fā)和污跡,眼角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終于,他開口說:“師父,你可知柔柔于我是何等特別的一個人,我連昏睡不醒時做夢都念著她,我從未想過再次傷害她,所以我......利用了師父您吧,假意獻(xiàn)計實則選擇了一個我能控制的局面,提前找云若仙子借了凌虛繩。對了,這繩待一個時辰后會自行解開,師父不必?fù)?dān)心。我不能辜負(fù)天帝對我的良苦用心,才會將我心愛的女子一次次送入他的鴻門宴,從今以后,我再不虧欠天帝?!?p> 說罷打橫抱起白柔柔,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烈風(fēng),你這個傻孩子!”任霧直在后面喊,他終究還是消失在盡頭。
第十八節(jié)凌虛洞
白神仙將一顆靈璧丸喂白柔柔服下,又渡了大部分氣與她,顧不得自己已經(jīng)虛弱萬分。
白神仙抱著白柔柔在花園里亂闖,額角的汗順著臉頰一滴,又一滴,碎發(fā)凌亂地粘在臉上,卻還是尋不得小紅的蹤跡。
“你......可是在找他?”一個女子的聲音冷不丁地從背后響起,白神仙停了下來,挺直后背,手掌纂成了拳頭,他警惕地扭過頭卻發(fā)現(xiàn)小紅就在背后,還牽著那名女子的手,顯然她并不是剛剛的那名侍女。
“大白哥哥,這是月笙阿姨,咦,娘親怎么睡著了?”
“娘親無礙,只是累了?!卑咨裣蓮娮匝b著鎮(zhèn)靜,卻感覺到體內(nèi)氣息紊亂,內(nèi)力漸漸流失,額上的汗大顆大顆地落了下去。
月笙見狀不多細(xì)問,忙解釋道:“我是怡春樓的老板,過去同柔柔也算有些往來,今日我也是倒霉的賓客之一,放心不下小紅,便去搶了侍女的。”
月笙注目著白柔柔,臉上難掩關(guān)切之色,仍禁不住詢問:“她還好吧?”
“嗯,多謝,還好?!卑咨裣擅懔Φ懒酥x,不多言語,很快念了個訣將小紅裝進(jìn)了袖子里攜著,走時又想起什么,回過頭對月笙道:“你此時走不會有危險,大可放心,來日定當(dāng)好好登門道謝!”
然后微微側(cè)頭細(xì)心叮囑了小紅一句:“坐穩(wěn)了?!彪S后便消失在了天際。
留下月笙在原地注目了一會兒,不多時便匆匆離開了。
白神仙方才在打斗中早已耗了大半精力,算上為白柔柔療傷,身體已經(jīng)虛弱得隨時就要倒下去,可他竟憑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撐到了凌虛洞的入口。三萬年前,天帝有意命烈風(fēng)同云若仙子先訂親,二人卻都對彼此無意,這可忤逆了天帝,天帝將責(zé)任歸咎于云若仙子,將其貶到素有窮山惡水之地之稱的燧雁山,誰曾想云若仙子竟在此修了凌虛洞,許多年來竟都管理得井井有條。烈鳳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火之刑,被單獨囚禁在云母室中。后來天帝怒氣消退,烈風(fēng)得到自由,心中愧疚于云若仙子,倒也陸陸續(xù)續(xù)幫了不少忙。只是這二人屬實未有男女之情,說是意氣相投的摯友倒是更為貼切一些。
這凌虛洞天帝已許多萬年未有留意,眼下正是最安全不過的場所。
小紅剛才從袖子里顛來倒去,恨不得早點出來,此刻頭一回離開凡界,更是十分好奇的四處張望。白神仙喚了守門的侍女傳來云若仙子,只道是有朋自遠(yuǎn)方來。自己將白柔柔小心地抱在懷里,緊握著手,斜倚著大樹放心地睡去。
很快來了一個穿著湖藍(lán)色抹胸流云裙的仙子,她罩著一件煙蘿銀絲輕軟衫,長長的青絲用一根玉色的發(fā)簪精致地挽起,手腕上戴著一串粉水晶手鏈。這便是云若仙子了。云若仙子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兩萬年來沒有蹤影頭次見面便受了傷昏睡不醒的白柔柔,她焦急地喚了聲“柔柔”步上前去。
緊隨其后的那人寬慰道:“都已平安至此,不會再有什么大礙!”定眼看去,隨后的那個穿著粉色衣袍,上邊淺繡桃李的,不是合歡還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