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jié)師徒同床、不能說的秘密
柔柔與宣寶從外面回來，白神仙正端坐在廳里的黑漆桃紋的椅子上等她。
宣寶連忙取下柔柔的鏤金絲銀白色皮大氅，輕輕地拍了拍，外面的風(fēng)霜，掛在了梨花櫥里。
柔柔立刻走上前去，偷眼瞧了瞧白神仙的神色，嫣然一笑，道：“怎的往日主動叫你過來吃飯，你很懶惰，今日倒是勤快了許多?！?p> 白神仙亦抬起眼來細細打量，目光之處總能覺出一絲詭異，這師徒二人才不過短短數(shù)日竟有了不愿自己知道的秘密。想起柔柔往日總帶著一股病態(tài)的美，今日身子竟見明顯好轉(zhuǎn)，性子也活潑了許多，白神仙的眼中流露出了驚艷之色，笑道：“是么，我倒不這么覺得。今日你去了哪里如此開心？”
柔柔眼光一轉(zhuǎn)，避開了白神仙的目光，語氣卻未變，平和道：“哦，去合歡那里走了走。說起來，宣寶得救之后還未當面道過聲謝?！?p> 白神仙心里暗嘆事情并非這么簡單，據(jù)他所知，合歡剛剛接待完柔柔便又去找他下棋了，而柔柔直到晚上才回來，中間想必又去見了什么人。白神仙挑了盞最暖和的手爐塞到柔柔的手里，微微笑道：“之前宣寶剛剛大病初愈，不便走動，如今好了，救命之恩，委實是要正式地感謝一番的?！?p> 白柔柔的眼光閃爍了一下，神色極為不自然，只覺得手里沉了沉，頓時明亮暖和了起來。宣寶這時從屋里笑著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件繡著一對玉兔的淺色云錦小襖，室內(nèi)穿較為輕便，又不失暖和，宣寶自己也換了一件織錦紅茱萸小襖，興沖沖地走上前來，頑皮道：“師父才身體剛好，快快穿上，這一出去就要受凍，沒得晚上又喊腿疼?！?p> 柔柔看宣寶的眼神親切了些，笑道：“小丫頭片子，倒指揮起師父來了?！鞭D(zhuǎn)而回頭笑道：“今個現(xiàn)做新的晚飯怕是來不及了，廚房里還有些米糕你與宣寶熱熱吃吧，我就不吃了?！?p> 白神仙微微點頭，又看了看宣寶，宣寶知道他這是有話要對師父說，心里明白，眼底與師父暗暗交換了個眼神，便知趣地獨自去了。
柔柔心里不安，仍然笑道：“你這是有什么要緊的話要與我說？”
白神仙細細看了眼白柔柔，由面帶微笑換為一本正經(jīng)，嘆氣道：“柔柔，前幾日云若問我，在你的肩膀上，有一處舊傷，問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p> 柔柔心里一陣難過，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漸漸掛不住了，顫聲道：“你不知道我肩膀上的傷口是怎么回事嗎？”
白神仙心里惶惑，不解道：“我仔細想了想確實不知道那處傷口的來源啊。雖然那處傷口極其深刻，與后來其他傷口相互牽扯，但是那處傷口本不該如此難以愈合，除此之外，眼下為何你身體虛弱，我猜測與那處傷口有關(guān)?！?p> 柔柔低垂著頭，眼淚在眼眶流轉(zhuǎn)，啪嗒一聲落下，訴說著對命運的屈服。靜默了片刻，終于止住了眼淚，柔柔眼底深沉，夾雜著一絲冰冷之色，抬起頭來，淺淺地扯動了僵硬發(fā)干的嘴角，眸中仍然掛著淡淡的憂傷，強笑道：“不過是陳年舊傷，從前行事比較莽撞不小心罷了，都過去了，并無大礙?！?p> 白神仙伸出溫潤的手指抬起柔柔的下巴，眼中浸滿悲痛，月色透過窗戶照進來，黯淡得雙目流露出異色。
用完晚飯，又說了好一會話，白神仙似乎對她們師徒二人到底去了哪格外感興趣，卻一晚上都沒問出口，最后只好憋悶著回到自己的房間，沉思苦想了一大宿，直到天亮才終于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柔柔的房間傳來一聲驚呼，宣寶半睡半醒，顧不上猶豫，從自己房間隨手抄起了一個東西就慌亂地穿過廳隔跑了過去。
對著空氣中可能存在的敵人一陣亂舞狂咬過后，驚魂未定，聽到了柔柔慌亂虛弱的聲音：“放下，放......下?！?p> 宣寶肉乎乎的小手連忙抬起摸了一把眼睛，又揉揉眼角，圓圓的眼睛費力地睜了好幾次才成功聚上了焦，眼前除了師父空無一人。
實打?qū)嵉卮蛄藗€哈欠，忽地一陣涼意襲來，宣寶哆哆嗦嗦地搔了搔腿，突然清醒起來，沖到師父床上，撲她懷里，片刻，又想起什么抬起頭，嗓音沙啞地問道：“你怎么了，師父？”
柔柔試圖保持鎮(zhèn)靜，卻覺得從身體往外發(fā)冷汗，心里充滿了無助，恐懼和慌亂，她無法相信眼前的世界和身邊的宣寶都是真的，理智告訴她要冷靜下來，但是信任卻被那個不祥的夢境漩渦一樣吸入已經(jīng)跌到谷底。
柔柔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急促地呼吸，顫聲道：“沒事，我沒事?！眳s始終無法與宣寶的眼睛對視。
宣寶徹底醒了，絲毫不帶慍惱，耐心地將雙臂舉起放到柔柔的脖子上摟著她，光潔的額頭與她相抵，輕聲道：“師父，我是宣寶，一切都過去了?！?p> 柔柔的身體漸漸感受到了小小的宣寶傳遞來的溫度，眼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真實。
柔柔嘆了口氣，同樣摟過宣寶，心里明白宣寶這孩子有時雖然吵鬧，卻自生出來命運凄慘，打小便吃了許多苦，心思實則十分敏感，是個懂事善良的好孩子，雖然年幼卻很少胡鬧，明事理，有時像個小大人一樣細心地照顧自己這多病的身子。所以有些事，她也從不避諱宣寶，喜歡說予她聽。宣寶知道什么場合說什么話，不該說的一句都不多嘴。她張開干涸的嘴唇，笑道：“近日我常做過這樣一個夢。我夢見一片荒野之中，或是湖邊，花田里，總有一人手持一柄鋒利的劍，出其不意地囊入我腹中，我流著血，他追逐我，定要置我于死地。他處決我的那一刻，四周涌現(xiàn)出天帝，霧直，太巳真人，還有合歡，那些天上的神仙將我圍得越來越近，那人毫不猶豫地刺下來，我死了，卻感覺到臉頰上有不知是不是我的一滴淚。”
宣寶聽柔柔娓娓道來，故事宛如墮入冰冷的九重地牢，沒有一絲溫度。她極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感受到她的動作柔柔放開了她，她卻又縮的更靠里，雙手環(huán)住柔柔的腹部，企圖給她帶來被保護的安全感。她盯著嘴角含笑的師父，嘟囔道：“那你看清夢中殺你的那人是誰了嗎？”
柔柔唇邊苦澀，無聲的張了張口，口形卻足足地嚇得宣寶松開了手，她看得清楚明白，師父與他之間的氣氛早已劍拔弩張，她都早已感覺得到，他們只是在維持表面的和平罷了。
那個人，近在眼前，就是白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