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只毫無特色的小木船，看著頂多只能坐兩個人。于新加上那船夫，剛剛好。
于新沉默和他對視片刻后，幾步走到岸邊跳上船，由著對方撐著竹竿遠離岸邊。
他的左右眼都毫無動靜，不知是那漢子的各項數(shù)值太高，還是那兩個面板沒法在這里啟動。
他的“道”也是如此，他完全沒辦法聯(lián)系上他的“道”。所以于新決定靜觀其變，先老實觀察再說。
漢子一直沉默撐船，于新一個人坐著無聊，他左右打量了下這個地方，低頭看了眼水面。這里雖然光線幽暗，但這水面意外的透澈清晰。
于新看了一會，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這個湖，叫‘問心鏡湖’。小伙子，你看到了什么？”
于新尋聲看去，是那個漢子。漢子大概是怕他多想，還特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沖他又笑了下。
于新再低頭看水面，如實回答道：“倒影，船的倒影，我的倒影?！蹦菨h子離得有點遠，這里光線又不強，于新沒有在湖上看到他的倒影。
漢子似乎聽到什么有趣的事，他呵呵笑了兩聲，似漫不經(jīng)心感嘆道：“你進來之前剛經(jīng)歷了一番捫心自問啊?！?p> 于新想到他被人嘲諷，繼而總算真正踏入六層境界，微微頷首。他很快想起漢子背對著他撐船，是看不到他點頭這個動作的。于新又嗯了一聲。
“難怪，”漢子說著，又給他解釋了兩句：“這‘問心鏡湖’的一大特色，就是你能否從湖面上看到你自己的倒影。倒影越是完整，咱這水路越是順風順水，走得越快?！?p> 于新微怔，他猛地抬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這小船竟是已經(jīng)走了大半路程，對岸近在咫尺。
“倒是挺神奇的。”于新感嘆了句，循著對岸形狀抬起下巴，極目遠眺。
中年漢子卻在這時出聲。他說：“按照規(guī)矩，你可以在這里拿到一件東西——哦對了，你有‘破妄眼’，還是把你這雙眼閉上，用‘心’來看?？丛谀氵@小伙子是個實誠人，讓我不用撐太久竹竿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拿走的得是你自己打從心里覺得最好的、你最想要的?！?p> 這漢子是怎么知道他眼睛有問題的？驚駭之下，于新權(quán)衡一二，只得按照這人的說法來，連忙閉上雙眼，努力用“心”去看。
可該怎樣做，才能算是用“心”看？
于新沒想多久。他之前便用一雙肉眼看過對岸大致情形，雖然由于光線太過幽暗，以至于落入他眼里的情景不夠清晰明朗，也不夠太多太遠，但這就足夠的。隨著他回想起對岸的部分情形，漸漸地他似乎也“看到”了另一處天地——
柔和明亮的光線下，和風徐徐吹過這個小島。島上面積不大，但風景卻足夠動人。隨處可見的綠草和鮮花，蔥郁的叢林鳥語聲聲。偶爾能看到幾座山峰聳立，有的山峰很高，高入云端，有的山峰很矮，形似一座小土包。
于新明明身還在小船上，意識卻仿佛脫離身體，“看到”了這些不屬于在小船上能夠看到的風采。他著實好一番沉浸在這美妙景色，直到看過這小島一圈后，他才想起中年漢子的話。于新趕緊打量起這小島上有什么東西可以被他帶走。
一塊形狀怪異、但在陽光下用不同角度看卻有五顏六色的石頭？萬花叢中那一朵顏色格外嬌美的花？遍地綠草中的一棵小草？還是那山上山腳的大巖石、那棵枝葉格外茂盛的大樹上只結(jié)了一個的果實？……
選擇太多，琳瑯滿目，但于新卻都只是一掃而過。每當他覺得這一樣東西還行時，心底里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行不行，這個還缺了一點意思，去看看下一個吧。
他看遍了島上風光，卻始終沒找到合他心意的東西。于新在這島的上空徘徊許久，眼角余光忽然瞥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他隨后看過去，眼神亮了起來。
中年漢子只說讓他找到一樣合心意的東西，可沒說這東西要從哪里找！若是這湖里沒他覺得合適的，他……就都不要了吧。
于新想了下，他沒必要勉強自己。于是他朝那湖面飛去，很快撲進湖里，半點波紋沒引起，就來到了湖底。他看過了一群又一群游魚，見過奇形怪狀的湖底珊瑚，飄搖的水草……
他看到一只小烏龜。
烏龜真的很小，龜殼不過一只白玉碗口大小，它攤著四肢，伸著脖子扭來扭去，似乎在找什么。在于新打量它之際，那只小烏龜好似有感覺一般回頭看來，那還沒有綠豆大的眼睛對上于新的眼睛，真小眼瞪大眼。
小烏龜?shù)难凵袂宄阂姷?，于新一看它的樣子，就覺得喜歡極了。他想了下，飛過去，溫聲對小烏龜說：“你要跟我走嗎？”
小烏龜小小的眼睛里透著一種看神經(jīng)病的意味。
不過沒事，于新眼瞎。
他見小烏龜不動，便當它這是默認了，連忙把這小烏龜抱起來。沒等他再有什么舉動，他聽到四方嘩啦啦鏡片碎裂的聲音，而后他意識一晃，再睜眼他依然在船上。
于新呆了有一會，想起那只可愛的小烏龜，心下悵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那只小烏龜出來——他下意識伸手摸了兩下那涼涼的事物，過了五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猛然低頭，就看到一只小烏龜趴在他的左手上，他的右手則搭在不過碗口大小的龜殼上。
原來真的跟他走了嗎？
于新失神了一瞬，很快高興起來。他摸摸龜殼，又試著去摸小烏龜?shù)哪X袋。小烏龜抬頭，用它不足綠豆大的小眼睛傳遞著“你是不是有病”這一信息。
奈何于新還是沒有看明白。
撐船的中年漢子好笑的回頭看了一眼，見這一人一龜相處得還算不錯，便抿嘴忍笑繼續(xù)撐船。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于新從岸邊去到對岸不過轉(zhuǎn)眼之間，他從對岸回到岸邊也不過是發(fā)現(xiàn)小烏龜在他手里這么短的時間。
“到了?！睗h子提醒一句，等于新下船后，漢子也跟著一起下來。他對于新說：“等你日后達到浩氣八層、不，七層修為，你就再來這里一趟吧。有些世面現(xiàn)在讓你看了，可能會影響到你的修為心境。”
于新抱著小烏龜鄭重點頭。
“我問個問題，就是我自己的問題，你想不想回答就看你自己的?！睗h子強調(diào)了一遍，才說：“你怎么不摘了那顆果子？”
小烏龜揚了下頭，但這個動作太小，且于新此時注意力不在它身上，因此只落入了漢子眼里。漢子面不改色，視若無睹。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但于新聞言，就想起小島上那棵繁榮大樹唯一的果實。他脫口而出：“我覺得少了點意思?！睂嶋H上他看那小島上、包括他在湖底里看到的，都覺得少了點意思。只有這小烏龜，他一看到就心生喜歡。
漢子愣了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了一聲。少了點意思……這讓那些為此爭破了頭皮的修士們該如何自處？
不過這回答挺對他胃口的。少了點意思，就是緣分還沒到。
漢子又說：“按照規(guī)矩來說……算了，按個屁規(guī)矩，你來了這里又沒有去登山，這本身就不合規(guī)矩。還是照我的規(guī)矩來吧，小伙子，你接下來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于新抱著小烏龜，倒是沒法拱手。他只能盡量用慎重的姿態(tài)說：“不知這里是哪里？有勞前輩送我回小離山?！?p> “小離山啊……”中年漢子似乎想到什么，他眼神微動，感慨萬分的感嘆這一句。他很快正色道：“這倒不是什么難事。不過你會到我這‘無凰山’來，想必事出有因。這樣吧，我教你一套斂息之法，你回到小離山后要做些什么，想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p> 于新心里默默記下“無凰山”這個名字，又有些詫異這漢子的態(tài)度似乎太好？
中年漢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語氣頗為感嘆：“你還年輕啊——”如果于新只是隨便選了樣東西出來，那中年漢子根本都不會下船，等于新上岸后他會立刻啟動此地陣法，將于新哪里來的送回哪里。
可于新千挑萬選只帶了這只小烏龜出來。漢子由于某種原因，于新當時用“心”去看時，所思所想皆能被漢子知曉。一句“不合心意就什么都不帶走”，這就讓漢子高看他一眼，才有了岸邊這一番對話。
“這……”于新詫異，這漢子對他的態(tài)度好得有點太過了吧？他絞盡腦汁說：“多謝前輩美意，只是晚輩受之有愧——”
“不愧不愧，你安心受用便是。嗯以后多照看點這個小東西，畢竟是從這里出去的?！睗h子笑眼瞇瞇，伸手指指小烏龜。要不是擔心這小子沒點真本事在身，恐怕是不能活著回到小離山了，他能做這么強買強賣的事嗎？
又擔心于新還是不肯收，他連忙說：“長者賜不可辭，還是說你這小伙子看不上我的斂息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