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冤情二字激怒了李神通,他呼哧一下站起身,殺氣騰騰滿眼兇戾地盯著周白桃,兇狠地低吼道:“老不死的蠢婦!再敢胡言一句,老子宰了你!”
畢竟是從軍多年的將校,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一身煞氣不是周白桃這樣的弱小老婦能夠承受的,周白桃死死咬住嘴唇渾身顫抖,依靠著木杖才沒有倒下,倔強地搖頭呢喃道:“我兒不是逃兵~不是孬種~不是~”
“混賬!”李神通怒罵一聲,魁梧的身子一步邁過幾案朝周白桃大步走來。
李元愷警惕地閃身站到奶奶和娘身前,將她們護在身后,盯著李神通冷冷地道:“你想干什么?”
李神通打量一眼李元愷,冷笑道:“干什么?你們敢在我李家別館鬧事,胡攪蠻纏,本將豈能不管?你們這樣的族人簡直是李家的恥辱,還不與我滾出去!”
說著,李神通大手伸出朝李元愷喉嚨抓去,猛地抬起一腳踹向李元愷小腹,出手毒辣兇猛,竟然有置人于死地之意!
李神通性情暴烈,少年時就經(jīng)常仗著一身拳腳功夫和幾分力氣與人相爭,動輒斷人手腳,從軍之后更是打罵身邊親衛(wèi)如家常便飯,李家下人無不懼怕他,在軍中素有惡名。
不過對待地位高的族人,李神通倒是表現(xiàn)得客氣親善,在李淵面前更是恭敬有禮,以至于李家人對他的印象不錯,李世民更是與他格外親近。
李莞和李夏蘭興奮地期待著李神通狠狠教訓一番那個粗鄙的野小子,李世民冷眼旁觀,眼神漠然,李元霸腦瓜比羅士信還憨愣,除了打架就只有吃肉能吸引他。
李建成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他隱約知道一點李神通背地里的惡名和丑事,如今又表現(xiàn)得氣急敗壞,急著把這支偏房族人趕走,莫不是心中有鬼?
李神符素來不喜兄長德行,但比起一支無關緊要的偏房族人,這一刻李神符還是心中偏向了自己的親哥哥,搖搖頭沉默不語。
竇惠也不喜那名叫李元愷的孩子,模樣長得丑不說,舉止還十分無禮,見到她也不下跪拜見,聽說那老婦是一皂隸之女,那怯弱婦人更是一佃農(nóng)之女,若非命好找到武功李家,最后只怕要一家子賣身流入賤籍。
總之,李神通當著眾人之面朝一孩童出手,李家人幸災樂禍也罷,漠不關心也罷,竟無一人出聲阻攔。
王世充悠然喝酒露出同樣殘忍的笑容,李幼良卻是已經(jīng)在思索怎么處置這牛村李家偏房。
高士廉瞇著眼一一將李家人的反應看在眼里,著重關注李建成和李世民二人,似乎心中已有計較。
長孫無忌嘆息一聲,不忍地閉上眼睛。
處處透露富貴氣息的華麗廳堂,對于李元愷祖孫四人來說,卻是那樣的冰冷無情。
正面面對李神通,只有李元愷才清楚這廝出手有多么狠毒,這一腳要是被他踢中,以區(qū)區(qū)孩童之身,不死也得落下殘疾。
李元愷勃然大怒,身子一側堪堪避過李神通踢來一腳,手臂一夾將他的腳死死夾在腰間,拳尖砸向他大腿內(nèi)側。
李神通根本沒有把李元愷放在眼里,只是以為這小子不過是長得粗壯了一點,沒想到身手竟然這般凌厲,一時大意之下,竟然被李元愷一拳砸中!
喉嚨里壓抑著疼痛的一聲嘶吼,李神通瞬間只覺得一條腿麻痹了,踉蹌地朝后倒退了幾步,滿臉驚駭?shù)赝钤獝?,一身酒勁被這一拳打醒!
“不可能!我怎會被一孩童打到?定是我剛才酒意沖頭有些迷糊~對對!一定是這樣!這小子有古怪!”
李神通心中一凜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大意,可是被這么一個孩童弄得差點摔倒,讓他臉面無光,愈發(fā)憤怒,心中戾氣愈盛!
李家人都沒看清怎么一回事,李神通就險些跌倒,李莞和李夏蘭面面相覷,李世民小臉緊皺,眼里多了幾分好奇。
竇惠暗暗罵了一句丟人,斜瞟一眼面露嘲笑的王世充,沉聲喝道:“神通!住手!”
嫂夫人發(fā)話,李神通不敢不聽,壓著怒火拱拱手退朝一旁,盯著周白桃?guī)兹耍呀?jīng)在想怎么折磨這家人才能出這口怒氣。
竇惠不愿再讓外客看李家的笑話,不耐煩地冷聲喝道:“周氏,你兒子的事已有定論,他所犯逃營之罪,就算軍法不處置他,族規(guī)也要懲處!他自己受不了笞刑喪命,怨不得別人!此事就此作罷,你速速帶著孫兒媳婦離去,從此不得再入李家別館一步,也不許在外面說起你家是李氏族人,給家族抹黑,否則我定要動用族規(guī)拿你們問罪!”
周白桃面色慘白如紙,木杖咣一聲脫手倒地,老邁的身子倒在地上,一顆白頭瘋魔般地搖晃,口中喃喃自語:“不!我兒不是逃兵!你們不能辱他名聲!不能啊~”
李元愷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跪在地上摟著奶奶,打架他不怕,就怕奶奶受不了打擊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那可就糟糕了。
李神通獰笑一聲,陰厲地喝道:“聽見了沒有,李綏他就是個沒種的軟蛋!當了逃兵被捉住就要處死!嘿嘿~告訴你們,李綏的鞭子就是老子抽的,打得他皮開肉綻,慘叫了整整一宿!嘖嘖~那血水啊,一直淌到營帳門口!哼~要是他在戰(zhàn)時逃營,老子非得親手砍下他的人頭,然后給你們送回來!哈哈~”
大廳里響徹李神通猖狂兇虐的狂笑聲,李元愷抱著奶奶眼睛通紅地死死盯著他,這一刻,他將這個笑聲,這張臉深深記在頭腦里,記了一輩子!
突然,抱著小琰兒跌坐在地,一直只知道低聲抽噎的張九娘凄厲地尖叫一聲,發(fā)瘋似地爬起來沖向李神通,猛地撲在他身上,一只手抱著女兒,一只手不要命地猛捶!
一邊亂打一邊尖叫哭喊,聲音撕心裂肺!
“瘋婆子找死!”李神通大怒,一把揪住張九娘的頭發(fā),一手掐住她的下巴。
張九娘深深陷入丈夫死去的巨大悲傷中,整個人渾渾噩噩入了魔怔,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殺死丈夫的兇手,猛地張嘴狠狠一口咬在李神通手背上!
“啊~”
李神通慘叫一聲,竟然硬生生被張九娘咬下一塊血肉,疼痛惹得他暴跳如雷,兇狠地一拳朝張九娘懷中女兒砸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張九娘緊緊抱著女兒,閉上眼用后背擋住了這一拳!
全部的力量轟擊在張九娘瘦弱的身子上,她張嘴吐出一口殷紅熱血,血噴灑在小琰兒稚嫩的小臉上,母女飛出一丈多遠,重重地摔落在地!
張九娘昏死過去,小琰兒額頭砸在地上靑腫一片,小臉滿是血污,驚嚇得哇哇大哭!
李元愷腦子里嗡地一聲,跌跌撞撞沖過去抱起妹妹,又趕緊跪在地上察看娘親傷勢。
“娘!娘!”
心急如焚地狂吼幾聲,張九娘一動不動,像是沒了氣息,嘴里還在噗噗冒血。
周白桃接過小琰兒抱在懷里,顫抖著手探了探張九娘鼻息,止不住老淚縱橫!
李元愷愣住了,爹死得不明不白,溫柔的娘親也慘遭毒手,耳邊是妹妹大哭聲,望著那可憐小臉上的血,那是母親的血,余溫未散......
淡紫色的瞳仁在這一刻竟然變成了赤紅,心中仿佛掀起了滔天血怒,有一頭兇獸掙脫他心中的枷鎖釋放而出,咆哮人間!
“啊!~”
一聲獅吼震徹大廳,所有人不由得面色一變,他們仿佛看見一抹血光從李元愷可怕的雙眸劃過!
抽出腰間柴刀,李元愷蹬地暴起,刀劈李神通!
“我要你的命!”
李神通面色大變,朝后一翻滾躲過一刀,李元愷一刀劈空狠狠砸在地上,柴刀崩開一個缺口,花崗石磚被轟碎,李元愷握刀的手鮮血橫流!
毫不停留,李元愷舉刀又砍!
李神通扛起幾案朝李元愷砸去,轟嗤一聲,李元愷一刀劈下將幾案劈成兩半!
趁此時機,李神通抓出放在席位后側的橫刀,咣啷一聲拔刀出鞘!
橫刀在手,李神通心神大定,獰笑著朝李元愷殺去,兩人在大廳大打出手,嚇得李家人紛紛躲閃,竇惠連連焦急喝止都沒用,兩人已經(jīng)殺紅了眼!
難怪李神通囂張狂妄,他一身武藝倒也不俗,一把橫刀舞得密不透風,接連幾下?lián)踝±钤獝饟]舞的柴刀!
大隋軍中橫刀皆是將作監(jiān)打造的精品,鋒利無比,刀鋒凜冽,沒幾下,李元愷手中柴刀被崩碎!
怒火沖頭殺意填胸,李元愷干脆扔掉柴刀揮拳出擊,根本無視那橫刀鋒芒,不要命的打法反倒讓李神通招式漏洞百出!
李神通武藝不弱,但比起羅士信差了一大截,李元愷越打越清醒,他知道自己若是想贏,招式上絕對占不到便宜,唯有依靠一身怪力,拼命一搏才有機會!
不斷地跳動調(diào)整步伐,怪異的步拳配合讓李神通招架起來有些僵硬,可是李元愷一時間也近不得他身。
兇狠地一招泰山壓頂劈下,李元愷眼神一凜,竟然沒有躲開,先是一記左手拳準確地打在李神通握刀的手腕上,然后用右肩頭硬生生扛住這一刀!
拳力卸掉了大部分刀劈下的力量,可是刀刃還是砍在李元愷肩頭,割入他的血肉,頓時半邊身子染紅!
刺痛越發(fā)激起李元愷心中滔天殺意,這一刀也讓李神通大半個身子正面暴露在李元愷面前!
右拳猛地捏緊,舒展臂膀,揮臂轟出!
勢大力沉的一拳正中李神通肋部,咔嚓一聲可以聽見肋骨斷裂的聲音!
慘叫一聲,李神通張嘴就是一大口熱血噴出,點點血沫落在李元愷臉上,腥氣讓他的斗志越發(fā)旺盛!
橫刀咣地脫手掉地,李神通捂著肋部吐血后退,望著如同兇獸獅王般朝他走來的李元愷,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懼!
劍關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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