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是經(jīng)營藥材的大戶,在襄城的藥鋪足有五、六處之多,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瑣碎雜事,方家大小二位主人不可能對每一件事情都親自過目和處理,像這樣的事,往常大概都是交托給下面的掌柜和管事來處理。
但這一次顯然跟以往的那些小打小鬧不同,聽到“太守府”三個字,方云玉臉上的疲態(tài)更重了些,但很快便又恢復(fù)了平靜,她有些歉意地看了君羨一眼,還不等方嚴(yán)帶路,便自顧自地向著城內(nèi)其中一戶方家藥鋪的位置而去,方嚴(yán)連忙了上去。
“公子……我們要怎么辦啊……”水兒看著自家大小姐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忍不住扯了扯君羨的衣袖,茫然地問道。
君羨略微沉吟了一會,隨即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當(dāng)然是去幫忙?!?p> 小丫鬟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拉著他的衣袖小跑著追了上去。
……
……
路上,方嚴(yán)終于有機(jī)會向他們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上門鬧事的確實是襄城郡郡守府的人——當(dāng)然不可能是太守大人親自下場,來人只是郡守府的一名管事。
事情的起因也很簡單,大約在六七天之前,這名徐姓的管事在方家藥鋪采購了幾味價格不菲的上等藥材,說是給府上的貴人補(bǔ)身子用,但就在半個時辰前,他忽然又帶著幾個家丁上門,將藥材原封不動地給送了回來,言稱這些藥材有問題,要求方家退還藥款,并賠禮道歉。
聽到這里,君羨大概能猜到對方是在故意找茬——一般來說,越是珍貴的藥材便越難保存,尤其是在古代這樣的環(huán)境里,所以尋常人購藥大多都是即買即用,哪怕郡守府是大門大戶,也沒有將珍貴藥材扔在角落里六七天之久都不曾動用的道理……要么是對方藥材貯存不當(dāng),想借口講責(zé)任推給方家,挽回?fù)p失;要么就是故意上門找麻煩。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不是什么大問題,吃個小虧,賠點錢就可以了事了,然而從對方的要求來看——退還藥款的要求很正常,問題在于賠禮道歉——像方家這樣的經(jīng)營數(shù)郡的大商戶,做的還是人命攸關(guān)的藥材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名聲,一旦道歉,大概就等同于承認(rèn)自己出售假、壞藥材,對方再做些手腳,將事情添油加醋地傳出去,那方家就真的要大受打擊了。
這樣看來,后者的幾率明顯要比前者高很多。
招惹上一方郡守這樣的龐然大物,也難怪方云玉會不由自主地露出那樣的疲態(tài)……也許父女二人最近來來回回的奔波,本就與郡守府有關(guān)?總之,這其中必然有著某些他不知道的內(nèi)情。
這么想著,四人穿過幾條街道,便看到不遠(yuǎn)處圍在藥鋪前吵吵鬧鬧的人群,對方果然是有心要破壞方家的名聲,連吃瓜群眾都安排好了,明明剛剛的那條街上才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方嚴(yán)就要帶著三人繞開人群,從后門進(jìn)去,然而君羨卻突然拉著水兒停了下來。
方云玉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略微想了想,對著他點了點頭,便跟著方嚴(yán)走了。
“公子……我們不跟著大小姐一起進(jìn)去嗎?”小丫鬟眼巴巴地看著方云玉和方嚴(yán)繞進(jìn)后門,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們?nèi)コ怨??!?p> 他帶著小丫鬟湊到嘰嘰喳喳的人群里,這些人大抵都是襄城當(dāng)?shù)氐钠矫癜傩?,有些是在路上被動靜吸引過來的,有些則是在方家藥鋪買過藥,或是跟方家有合作關(guān)系的小商戶,聽聞藥鋪被郡守府的人找上門來,利益相關(guān),只好趕了過來。數(shù)十人正看著鋪子里氣勢洶洶的徐管事,和面露難色的掌柜,議論紛紛:
“方府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老字號了……怎會干這種事情呢?”
“呵,誰知道呢?這些商賈之家,向來不讀圣賢書,唯利是圖,賣些假藥、害死幾個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說話的是個文縐縐的書生,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臉上卻滿是嘲弄和不屑的神情。
“是啊,我聽我家某某親戚說,他某某親戚就是抓了方家的藥,吃了之后病不僅沒見好轉(zhuǎn),最還把連小命都給搭進(jìn)去了……”
“……”
“你你你們胡說!方家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水兒被氣得小臉都紅了,眾人詫異地回頭,見她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也就不打算理會,繼續(xù)自顧自地說些從某某朋友、連襟兄弟里聽來的流言,偶爾有幾個落魄中年模樣的人,也會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說些“你還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之類的話。
君羨拉住小丫鬟的手讓她躲到自己身后,臉上露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那些當(dāng)下就得到極大的滿足,夸上兩句“孺子可教”之類的話,便繼續(xù)插著手看熱鬧了。
“咦,又有人從藥鋪里出來了……怎么是個女子?”
“我認(rèn)得她,是方府的大小姐!”
“據(jù)說這方府的老爺沒有子嗣,只有大小兩個女兒……原來是真的?!?p> “……”
方云玉協(xié)助方正打理府上產(chǎn)業(yè)其實也有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了,只是這個世界不像社交媒體高度發(fā)達(dá)的前世,信息傳播大多只能靠人與人間的口耳相傳,所以當(dāng)下方云玉出來的瞬間,人群又起了些不小的騷動。
不過在眾人見到藥鋪掌柜,甚至那前來找麻煩的徐管事都是恭敬地向她行禮后,這些騷動便立即平靜了下來,這方府長女執(zhí)事的傳聞,居然是真的……而君羨則是不免有些咂舌,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眼前溫聲細(xì)語的古典美人,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有威勢許多。
“見過方姑娘?!?p> 郡守府的徐管事不等她開口詢問,便自覺地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跟方嚴(yán)在路上所說的基本一致,最后,他有些為難地道:“小人自然是信得過方家屹立襄城三十載養(yǎng)出來的信譽(yù),只是這些藥材都是給郡守夫人補(bǔ)身子用的,事關(guān)重大……公子得知這件事后非常生氣,嚴(yán)令我們必須查清楚?!?p> 徐管事的話音剛落,圍觀的吃瓜群眾又是一陣地嘩然,就連水兒的臉色都是白了白——他口中的公子指的當(dāng)然不是君羨,而是郡守大人的獨子,這件事情竟然牽扯到了襄城郡守最親近的兩位親屬,方府這禍似乎是闖大了……
方云玉始終臉色平靜地聽著,當(dāng)下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她身側(cè)的鬢發(fā)半白老翁,也就是這間藥鋪的掌柜,顫顫巍巍地向她解釋道:“大小姐……”
“李伯伯不用說了?!彼p聲地開口道:“伯伯在我們方家藥行當(dāng)了近三十年的掌柜,從未出過任何的紕漏,我相信您是絕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的?!?p> 方云玉的話似乎是另有所指,徐管事的神色多少有些難看,只是礙于某位大人物的囑咐,也不敢對她發(fā)作,只好冷著聲音問道:
“方姑娘,您的意思是,這件事情的責(zé)任,你們方府替他一力擔(dān)下是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p> “那你們方府是……”
“事情還沒查清楚,李掌柜也好,方家藥行也好,為什么要負(fù)責(zé)任?”她神情平靜地說道。
徐管事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字字地問道:“那你們方家是認(rèn)為,郡守府在有意誣陷你們?”
這大概就是這個時代的誅心之言了,圍觀的群眾都是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似乎是怕沾染到方家正在承受的莫大壓力,即便是一直都很平靜的方云玉,也不由得又一次露出疲倦之色……以勢壓人么,這種事情方府已經(jīng)遭遇過兩次了,官職和武力,白與黑,饒是她掌管方家許久,見過許多風(fēng)浪,這會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見她沉默不語,徐管事眼里微有得意之色,正要再加把勁,完成郡守公子交代的任務(wù),卻忽然聽到門外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呵,誰知道呢?”
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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