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君羨與方云柔大婚之期就定在這一天。
按照方府原先的想法,無論方云柔的病是否有所好轉,都打算讓君羨在兩人成婚之后,帶著她回到武安郡。
李氏是武安當?shù)厥浊恢傅暮雷?,族中又有一位統(tǒng)領衛(wèi)府的鷹揚郎將,君羨雖然只是李氏一個毫不起眼的旁系子弟,但是他和方云柔在方家、黑山與郡守的三方博弈中,也不過兩個無關重要的小人物,至少在其余兩方看來是這樣,再加上他李氏族人的名頭,黑山和郡守府權衡之下,或者根本懶得權衡,大概會選擇無視他們。
所以不同于草草了事的定親儀式,他們的婚期在早幾天前就已經(jīng)對外公布,并邀請郡中大小商戶、官紳之類的人物出席,屆時,方家將會當眾公布君羨的身份。
黑山顯然也是收到了消息,看上了這個好日子。
尋常的時候,姐妹兩人在同一天出嫁,大抵能算得上是一樁美談,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不是什么好事。
真是的……這可是我兩世為人,第一次結婚。
這么想著,君羨將手中的糙的紙張揉成一團,笑了笑,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方云玉的心情遠比他要復雜,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和父親最近聯(lián)系過一些朋友,還有有過合作關系的大族……總之,郡守府那邊應該是暫時不會有什么小動作了,但是……”
但是對于黑山這種不在游戲規(guī)則以內(nèi)的玩家,方家根本就無能為力。
其實也不算是無能為力,方家的藥材生意遍布數(shù)郡,以往不是沒有遇到過綠林響馬、山賊之類的威脅,而他們的應對方法,就是求助當?shù)氐墓俜絼萘Τ雒妫蚯褰嘶蚓?,總之,兵是賊的天敵,這是最佳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只是郡守府現(xiàn)在無時無刻不盼著方家會被黑山逼得崩潰,繼而向郡守大人服軟、將方云玉嫁入府中做侍妾,又怎么會在這種時候出面幫助方家抗衡黑山呢?
在這種意義上,郡守府不做任何的小動作,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動作了。
想到這里,君羨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又做裁判又做運動員……唔,我的意思是,黑山以規(guī)則以外的手段威脅方家,而唯一能對付他們的郡守大人,又站在規(guī)則里冷眼地看著……我們?yōu)槭裁匆@么老實?”
“裁、裁判?老實?”方云玉聞言怔了怔,大抵是以為他又在說怪話,好看的眉眼蹙起,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p> 相比于現(xiàn)代人受過無數(shù)權謀小說和影視作品熏陶過的、天馬行空的思維,古人的想法終究還是有些局限。
方家從商三十年,期間雖然應對過一些小手段,但是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在規(guī)規(guī)矩矩做生意,所以眼下裁判和對方運動員都已經(jīng)抱起團來欺負你了,你居然還想著照著規(guī)矩踢贏他們?
裁判、球證、旁證,全都是他的人,你還怎么跟他斗?(注1)
君羨想了想,耐心地解釋道:“就像你平時和其他商戶做藥材生意,如果他事先沒有交付定金,等到你們將藥材送到府上,又拒絕清算貨款。面對這種情況,你會選擇怎么做?”
“當然是將他告上官……”話說到一半,她忽然就頓住了。
君羨心道孺子可教也,當下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這家商戶就是為你主持公道的父母官。”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以方云玉的聰慧,自然是不會繼續(xù)強辯,說些什么“官不與民爭利”之類無意義的話,只是道理雖然能聽明白,但是不代表就能過好這一生(注2),她想了想,認真地問道:“所以我們該怎么做?”
“如果真的遇到我剛剛所說的那種情況,方家會怎么做?”
“放棄清算。”
君羨不由得咂了咂舌,不愧是你,夠果斷的……只是她的理解顯然是出現(xiàn)了些錯誤,于是他反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打算嫁給進黑山做個壓寨夫人?還是做郡守公子的小妾?”
她沉默了一陣,才回答道:“如果可以解決這次的事情的話……可是不行,他們想要的不是我,而是整個方家,因為父親沒有子……”
說到這里,她忽然又停了下來,微微蹙著眉,直直地看著君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君羨當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搖了搖頭,道:“就算我答應入贅,以小柔的性格,方家就等于是送給我了……而且,雖然我在李氏不是什么受重視的大人物,但是如果讓那些三叔、四嬸,尤其是那位手握兵權的郎將知道了,恐怕會直接就把方家的一切都吞了,到時結果還不是一樣?”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很久之后,方云玉終于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道:“我認輸了,你到底有什么辦法?”
依照方家原先的意思,本是想讓他和方云柔置身事外的,她現(xiàn)在這樣開口,便等于默認君羨可以參與到此事中了,只不過這種參與,也只是限于口頭上說說辦法的程度而已。
“如果你已經(jīng)嫁人了,他們便沒有辦法在這上面做文章了。”
“你是說招贅?”她搖了搖頭,解釋道:“這個辦法我和父親也想過,但是對方始終都是沖著方家的財富來的,就算我已經(jīng)成親,他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罷手的?!?p>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君羨臉上微微熱了熱,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你不是招贅,而是嫁到了某戶足以讓郡守和黑山都為之忌憚的大族中,他們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就此罷手了。”
他的話剛說完,方云玉看他的眼神不由變得更加不解起來,婚姻之事又不是兒戲,眼下只剩下五天的時間,哪里來得籌備?
更何況,襄城之中根本就沒有足以更一方郡守媲美,又不懼怕黑山威脅的大族,就算有,她真的嫁到對方家中,躲過了這次的危機,但又怎能保證對方不會覬覦方家龐大的家業(yè)呢?
這么想著,大概是覺得君羨又在胡言亂語了,不過她原本就是性格溫和的人,當下只是耐著性子向他解釋了一番,道:“……所以你這個想法,沒有辦法實現(xiàn)。”
然而君羨卻直接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臉上多少有些尷尬之色,但還是從懷中取出了那枚代表他身份的玉佩——它原本應該還作為信物在方云柔的手中,只是他在這番談話之前,特意去找少女暫時要了過來……
他拿著玉佩在方云玉眼前微微晃了晃,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嫁給我。”
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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