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針刺穴在前世其實只是一種非常雞肋的小道,因為對于將身體修煉到了極致的高階武者而言,尋常的刺穴已經(jīng)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除非九穴齊開。
然而九穴齊開是會死的,哪怕是武道宗師也會死,所以不到極端的情況,幾乎沒有修行者會用這種方法來獲得一時的力量。
對于君羨而言,現(xiàn)在就是最極端的情況。
前世剛?cè)虢M織的時候,曾經(jīng)接受過某位號稱格斗術(shù)世界第一的教官的培訓(xùn),教官姓葉,據(jù)說巔峰時有過單槍匹馬打敗數(shù)十個東瀛武者的記錄。他當時年輕氣盛,對教官的威名不太服氣,所以故意在課上問他,如果被幾十個手持大刀的壯漢圍攻應(yīng)該怎么辦?
葉教官的回答也非常果斷和簡單——跑,調(diào)頭就跑。
當時他們都是隸屬于某部門的成員,如果真的遇上這種情況,大多都是有任務(wù)在身,是不可能跑的,教官的話,大抵只是對他的質(zhì)疑的幽默回敬,之后,課上所有人都一起笑了起來。
他現(xiàn)在也笑了起來。
想要跑的話,也許能成功吧……雖然對方人數(shù)很多,但是如果他全力奪馬,然后下山,他們也未必能追得上……可是,不能跑啊。
前世是為了國,這一次,是為家。
無數(shù)澎湃的力量在經(jīng)脈中涌動,充盈,熟悉,恍惚間,他似乎又變成了那個至強的華夏武道宗師。
“……一起上吧?!?p> 他想起那位教官的名言,于是擺了擺手,說道:“我要打十個?!?p> 王勇微微怔了怔,說要追殺少女的話,其實半真半假,因為她也是知情人,當然不能留,但更多的只是想趁機干擾君羨的心態(tài)……他下意識地覺得君羨此時的狀態(tài)似乎有些異常,于是謹慎地揮了揮手。
那十余騎受他訓(xùn)練許久,彼此心意相通,當即擺開陣型,慢慢地將君羨圍了起來。
“殺!”
戰(zhàn)馬長長嘶鳴,十數(shù)支長槊從四面八方狠狠刺下,君羨只是平靜地舉臂格擋,然后……所有長槊就這樣簡單被他架住。
“這……快退!”
王勇臉色劇變,然而已經(jīng)晚了,君羨反手抓住其中一支長槊,輕易地刺了刺,握著長槊另一端的那人直接就被末端捅穿了胸膛。
其余人的長槊得以收回,見狀都是紅了眼睛,同時如雷霆般咆哮了一聲,借著長槊和戰(zhàn)馬的重量向著他當頭砸下,君羨雙臂交叉,再次舉在頭頂上。
當!
十數(shù)支長槊像是敲擊到了一塊千錘百煉的精鋼,發(fā)生一聲清脆的巨響,君羨微微往下沉了沉,半足都沒入了泥土,但是身體始終都如標槍一般筆直,他還沒開始反擊,那十余人大多都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裂虎口,甚至還有數(shù)人直接脫了手。
他歪頭想了想,反手攬住所有的長槊,左右夾在肋下,輕輕往下壓了壓。
巨大的力道通過槍身傳遞到了人和馬上,除了少數(shù)幾個放手早的,十余匹戰(zhàn)馬慘烈地哀鳴了一聲,四肢被重重地壓到了地上,至于馬背上的人則更是凄慘,直接被震得雙臂骨折,滾在地上不斷地哀嚎著。
“混賬!”
王勇目眥盡裂,一把搶過場中幸存之人手中的長槊,瘋狂運轉(zhuǎn)體內(nèi)真氣,高高地躍起,攜著千鈞之力向君羨當頭刺下。
君羨像是提前預(yù)判好他的槍勢一般,又歪了歪頭,輕易閃過他全力的一刺,然后平靜地回敬了他一拳。
這一拳平平無奇,也沒有用上他先前那些擾擾彎彎的技巧,王勇持槊刺空,收不住去勢,下意識地鼓起真氣,同樣揮出一拳迎擊。
下一刻,大小兩只拳頭相觸,王勇只覺得腦海中嗡地震了震,劇痛從指骨一路上沿肩胛,整條右臂的骨骼在這個瞬間利落地斷成了數(shù)截,隨即貼著地重重倒飛出數(shù)丈之遠,像是死狗一般無力地趴著。
“先、先生!”
因為長槊脫手而幸免遇難的幾人恐懼地看了看君羨,慌忙跑去將王勇扶起,他吐出一大口血,臉色因為右臂的傷勢和劇痛變得蒼白如紙,緊咬著牙:“宗師……他真的是宗師……”
“撤退……都往山上撤退……憑借這里的人手,對付不了他……”
他耷拉著右臂,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幾人連忙將他扶上馬,再次回頭深深地看了君羨一眼,死命般策馬向著山上而去。
山上還有將近三十多位弟兄……他就算再厲害,也還是血肉之軀……
君羨只是平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逃上山去,自迎戰(zhàn)以來,他就始終站在這里,沒有挪動過分毫。
地上還有十幾個不斷哀嚎、吐血的所謂蒲軍,他隨手撿起一支長槊,逐一解決了他們,隨后認真地想了想,看向山頂上的寨子。
“我希望她這輩子都可以平平安安的……所以還是請你們……全都去死吧?!?p>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只是剛剛走出第一步,耳邊就響起許多細微的、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聲音,他不由微微頓了頓,隨即又笑了起來。
在這個瞬間,經(jīng)脈已經(jīng)全都碎掉了,這樣的傷勢,就算放到號稱實現(xiàn)完美進化的神靈,估計也難逃一死。
想到這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對不起啊,我們明明說好,等這次的事了以后就成婚,只是我已經(jīng)等不到那一刻了。
不過,只要你能平安……都無所謂啦。
……
山寨上。
紛亂的廝殺已經(jīng)停了下來,蒲軍付出幾人傷亡的代價,將五十多的黑山山賊盡數(shù)誅殺,隨后又按照王勇的命令,將山上所有的兵器、馬匹和糧草都運進了太行山脈里,整個寨子都被淋上了火油,馬上就要付之一炬。
王勇狼狽不堪地垂著右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腦海中的昏厥之意,咬著牙:
“蒲軍聽令……如果我沒猜錯,他應(yīng)該是以生命為代價,才換來這么強大的力量,所以一定會追上來的?!?p> “……他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為了大人的大業(yè),我們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將他留在這里……只要聽到我命令,就馬上點火!”
“是!”
蒲軍眾人見到王勇這副凄慘的模樣,在領(lǐng)命之余,也難免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幾天前親眼見過君羨以一敵五,游刃有余,但是這里可整整有著三十多騎蒲軍精銳,人力真的能做到以一敵五十、敵百這種程度嗎?
正想著,最外側(cè)的蒲軍已經(jīng)開始騷亂起來,王勇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真要用性命去換方家小姑娘的平安,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
不過事到如今……他捂著右臂笑了笑,推開護衛(wèi)在身側(cè)的近十人,喝道:“不用管我,都給我上前列陣!將他碾成碎屑!”
五十余騎肅然領(lǐng)命。
正常戰(zhàn)場上的騎軍沖陣,為了保證留有余力和防止敵人潰逃,是要分陣沖刺的,然而這次他們的對手只是一個人,他甚至連馬都沒有,只有一支長槍在手,所以五十騎迅速列成簡單的三角陣型,前鋒只有兩騎,卻集中了全員的鋒芒,就算同等數(shù)量的軍隊擋在前方,恐怕也會被狠狠鑿穿。
君羨單手持槊,五十騎組成的大陣向他沖殺而來,整齊的馬蹄聲中混雜著無數(shù)的怒吼和喝罵,猶如天上雷霆一般狂暴。
他平靜地停下,一只腳微微往后退了半步,挺出長槍,五十騎卷起滾滾的煙塵直接碾了過來,他甚至沒有閃避,輕飄飄地一槍刺在其中一騎前鋒上,那馬受到重創(chuàng),長長地哀鳴了一聲,身后的數(shù)十騎卻不管不顧,始終保持著猛烈的勢頭推著它向前沖殺,同時還有無數(shù)支長槊向他掃下。
君羨雙膝微微彎了彎,抱著染血的長槍反身躍上了半空,地上無數(shù)支掃空了的長槍、長槊隨即也被用力地擲了上空中,他眼眸微閉,感知異能如蛛網(wǎng)般往外擴散,扭動著身體或躲或擋,始終沒有被任何一支刺中。
一輪槍雨過后,他正好升至最高點,與遠處眼神陰狠的王勇對視了一眼,笑了笑,故技重施,將手中的長槍灌注真氣擲了出去。
咻!
長槍如龍如電,直刺王勇。
“先生!小心!”
混亂的場面與那天幾乎一模一樣,無數(shù)道紛亂的聲音響起,王勇艱難地挪動著身體,然而根本就不可能比得上長槍的速度,關(guān)鍵時刻,一直守衛(wèi)在他身旁的幾人咬著牙向他撲了過來。
噗!噗!
黝黑、冰冷的長槍接連貫穿了四名蒲軍的身體,王勇借著這個緩沖,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才逃過一劫。
他雙眼赤紅地看著,倒在地上將死的四人,幾乎將牙咬碎,沙啞地喝道“都分散開來……圍殺,耗死他……”
五十騎一輪無效的沖鋒過后,由于踐踏和掉落的槍槊誤傷,已經(jīng)折損了五騎,剩余的四十多騎立即拾起地上的武器,依言分散開來,將君羨團團地圍在了中央。
“殺!”
里層十數(shù)名蒲軍長嘯一聲,提著槍和槊向他刺去,君羨這次沒有再守在原地,反而選擇了主動出擊,在十多騎完全合圍前,向著某個沖了過去。
幾騎與他相接,他甚至沒有去理會將要刺過來的槍尖,直接反身一腳掃在了馬頭上,對方連人帶馬都重重地飛了出去,雪崩一般連著撞到了好幾騎。
“合圍!”
里層的包圍圈出現(xiàn)了空檔,外側(cè)的蒲軍立即補上,繼續(xù)悍不畏死地沖他殺了過來。
君羨隨手攬下幾支長槍,又將幾騎兵打下馬,蒲軍還剩下近三十騎,他終于忍不住輕輕喘了口氣,這應(yīng)該是很正常的表現(xiàn),從來沒有人可以像他一般從容地應(yīng)付五十多的人圍殺,而代價僅僅是喘一口氣。
然而遠處的王勇見狀,精神馬上就振奮了起來:“……繼續(xù)圍殺,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君羨不由得皺了皺眉,他體內(nèi)經(jīng)脈完全破碎,真氣無以為繼,這樣的一口氣過后,他就只剩下半口氣支持著身體了。
正想著,又有十余騎怒吼著向他殺來,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想了想,兩方人馬相接,他避開十數(shù)支長槊,踩著馬頭高高地躍起,蒲軍眾人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連忙擋在王勇身前。
果然,他再次擲出了手中的長槍,只是這一次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王勇,而是路邊的一處營房。
長槍擦著地帶起一連串的星火,被澆滿了火油的營房瞬間便燃起熊熊的火焰,然后迅速地蔓延開來,整座寨子成了一片火海。
三十余蒲軍都被困在火的汪洋里,感受到其中的極端危險氣息,即便是戰(zhàn)馬也忍不住瘋狂地掙扎了起來,一時間人影慌亂,嘶鳴四起,仿佛煉獄。
王勇推開正死命拖著他后退的幾個蒲軍,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這原本是他與君羨同歸于盡的最后手段,眼看著對方就要力竭而亡了,卻反被他利用這些布置來拉著他們一起葬身火?!?p> “混賬、混賬……不用再管他了!都給我撤出來,撤退!”
只是火海中的蒲軍已經(jīng)亂了起來,根本聽不到他嘶啞的怒喝,就算聽到了,也很難沖破重重火海。
無數(shù)的火焰中,君羨輕輕地咳了一聲,微微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撿起地上的一支長槍,然后開始殺人。
在他面前,失去了陣型的蒲軍跟螻蟻沒什么兩樣。
王勇緊咬著唇看著他施為,幾縷鮮血從下唇流到了他的衣襟,火勢愈加洶涌,已經(jīng)快要波及到他,身旁的數(shù)名親兵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硬拖著他的衣領(lǐng)向寨子外逃去。
“李君羨……我真的希望你能活下來……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他用力地捏住自己幾乎全廢的右臂,劇烈的痛意直沖天靈……這份仇恨,刻骨銘心。
火海里,君羨看著王勇被人拖走,又看了看已經(jīng)被他殺了大半、完全嚇破了膽的十數(shù)個蒲軍,有些意興闌珊地扔開手里滴著血的長槍,然后輕輕地呼出了最后的半口氣。
最先襲來的不是痛苦,而是巨大的疲憊和困意,他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無數(shù)的紅光、人影和馬影在眼前交替,交替……教官說得沒錯,牽掛這種東西,果然害人啊……
只是,到了這一世的最后一刻,我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啊……唔……如果可以的話,還想最后一次摸摸你的臉。
這么想著,他看向遠方,朦朦朧朧間,似乎真的看見了少女。
她擦著眼淚,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了過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如愿地摸了摸她的臉,輕輕地、溫柔地看著她:
“……對不起……再見啦……”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一定會娶你的……”
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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