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逢
去山上采摘若藕花時，果真沒見那個搶花的女孩。
無殤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本是要陪那兩人來采，可是到了山上，那兩人跑著玩，早不見蹤影。
無奈之下，她便自己去采那若藕花。所幸經(jīng)驗頗多，采花不費力。而這其中倒有件趣事，她又遇見了那個鹿。
這鹿叫什么來著？
她望著面前這頭角上掛滿鮮花的鹿，手指頭指了好久才開口問：“我忘記你的名字了，你叫……”
這時候，小鹿化成公子，中長亞麻色卷發(fā)，寬大的衣衫，角上的花開開落落。
“迷鹿，我叫迷鹿！”他開心地說。
砰砰，心像被油炸的活魚跳著。
迷鹿，她輕輕喚一聲，看他乖巧地蹲著，想要把他攙起來。他沒讓她扶，像小泥鰍般跳起，抓著衣服站到一旁。
“我總是遇見你?！睙o殤說。
她背著背簍，背簍里裝著若藕花?；ê芟?，可是聞著卻沒有小鹿頭上的花香。
她想問他頭上的花是什么花，于是湊近他再聞幾下，歪頭問他：“你頭上的花是什么花？我挺喜歡的?！?p> 她的一綹頭發(fā)垂下，目光放在小鹿身上。
迷鹿手指絞著衣角，輕聲道：“花，花是高山上的花，名字我忘了。”
他回過神反應過來她有說喜歡那花，于是揪下兩朵放她手里，道：“你若喜歡，我送你。”
他乖巧的樣子讓人想揉他的頭發(fā)，驀地，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乖巧，溫柔，害羞，可愛的要人命。
無殤拿好花，笑著問他：“總是遇見你，你是不是跟蹤我？”
他支吾一番，點點頭道：“是有在跟著你，我的確是想多多見你。你不要覺得我討厭，我只是，只是看見你就覺得你親切。”
他與她對視，眼里閃爍著光芒。
無殤不知那話是真是假。親切，她看起來親切？這有點可笑。
無殤晃晃手里的花道：“你這若是實話，我就信了啊?！?p> “我不騙你！”他的聲音有那么一點奶奶的，像個小少年。
兩個玩鬧的聲音漸漸逼近，無殤望了一眼花海，人影還在遠方，估計還是空手而歸。
迷鹿想著自己該要離開了，拿出一個小籃子，遞給她道：“我從遠方采的桃子，很好吃。”
無殤接過，笑道：“無功不受祿，說，給我桃子的目的是什么?！?p> 迷鹿受驚了，提著寬大的衣衫沿著花徑跑遠，回頭回答：“目的就是，就是能多和你見面?！?p> 無殤挑眉道：“準了?！?p> 那個角上長花的小鹿聽到了，笑聲輕，衣衫薄，帶著滿頭飄落的花瓣緩緩消失在花海里。
眼前像是出現(xiàn)了幻覺，好像看到皚皚白雪里的花海中，奔跑著一頭快樂的小鹿。
那樣愉快的樣子，讓她想起了三櫻。
三櫻，三櫻走了好久了。
“哇！桃子！”
玩的盡興的兩人抱著籃子驚喜道。
無殤擺擺手道：“吃吧，聽說很好吃?！?p> 陸銜草拉著無殤道：“一起吃一起吃！”
她們?nèi)チ艘粋€緩坡，并排坐著開始吃起桃。那桃也比較神奇，吃到嘴里會有粉色的星星從嘴里跑出來。摸也摸不到，只能看的見。
“哇哇哇！”陸銜草邊說邊搖頭，粉色的星星跟著她的動作飛起來，像是螢火蟲。
陸銜草拿著吃剩的核堅定地說：“這桃好神奇！不行，我要把它種出來?！?p> 冷棠梨笑話她：“呦，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貪吃。還種，你種的出來嗎？”
陸銜草撿起一個小棍跑到一旁挖了個坑，把桃核埋進去使了點法力再把坑填上。她回頭招招手道：“快，把桃核拿過來，我再種幾個?！?p> 冷棠梨看看快要吃完的桃，皺皺眉道：“不給你，我要自己種。”
說完她啃完桃子也去挖個坑，邊埋邊說：“我覺得我的會種出來，你呀，就等著吃我吃剩的吧！”
“打賭！”陸銜草指著她說。
冷棠梨站起伸出手說：“還賭雪麻露！”
陸銜草和她拉勾道：“賭就賭，這次輸了的人要做一百個雪麻露！”
兩人看向無殤齊道：“無殤！你做證！誰的桃樹沒種出來，就讓那個人做一百個雪麻露！”
無殤啃著桃輕呵一聲，誰輸誰贏不都要一起做？說是一起，還是自己一個人做。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玩鬧后三人坐在緩坡上發(fā)呆。陸銜草拍拍冷棠梨的肩道：“后天是如璋節(jié)，喂，好朋友，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冷棠梨拿鼻孔對她，道：“反正沒你的份兒。”
陸銜草不理她的話，繼而問無殤：“無殤，你要送我們什么??？”
“保密?！睙o殤回答。
陸銜草拍拍胸口愉快道：“哈哈，又到了一年一度驚喜時分，我現(xiàn)在就好激動?。 ?p> 冷棠梨拍她的腿哼道：“反正我不給你?！?p> “不稀罕~”
“你……哼，不稀罕就不稀罕，你想稀罕還沒有呢~”
“棠梨，我覺得這一次你的桃子長不出來?！?p> “胡說，是你的才對?！?p> “那就等著唄~”
“呀~等著就等著唄~哼！”
有春禽和蝴蝶飛過山頭，有暖色蓋在人臉上，有少女的歌聲飛過山丘。
未凋過的花一如既往地鮮艷，像是不曾缺失過大海豬歌聲的珍珠海灘。
如璋節(jié)前一天五音堂的師兄師姐們來看無殤了，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人多，禮物也多，使得無殤最后用幾輛車把禮物拉回寢殿里。
“扶風長變啦！和以前不一樣啦！”
“扶風長的好高呀！又高又瘦，不像定風又胖了許多。”
“扶風扶風我們今日起就去其他地方考察，要好久不回來，所以提前來看你，給你送如璋節(jié)的禮物！”
“扶風你要回去看看堂主呀！你好久不回去了，堂主和豆苗都念叨你呢！”
她不停地點頭說好，任他們?nèi)嗳嘧约旱念^發(fā)和輕捏自己的臉。
人來，人又去，她揮手告別，看他們消失在自己視線里。
她是該回去看看了，五音堂，她已許久未見。
所以她回去了，帶著贈予豆苗的禮物在一個清晨回到了五音堂。
亂紅園里，依舊有個發(fā)髻上搖晃著兩片葉子的女孩在澆水。無殤飛到秋千上慢慢地搖晃，一下又一下，只等那個認真澆水的女孩回頭。
結(jié)果并不如意，豆苗澆的很認真。
無殤搖搖頭，伸手采一朵花朝豆苗砸過去。然而豆苗沒發(fā)覺被砸了花，只是抬手揉揉頭，揉完繼續(xù)澆水。
她又砸一朵，豆苗依舊只是揉揉頭。
傻了嗎這是？無殤感覺奇怪。
于是無殤采了朵繡球花朝豆苗的頭砸過去，那力氣，頗大。砰的一聲，豆苗被砸倒，拿起掉在懷里的繡球花氣得扔了瓢，怒道：“誰呀！誰家的小兔崽子！誰讓你摘花的！”
她拿著花帶著滿身的怒氣站起，四處望了望，吼道：“誰摘的花！出來！看我不揍你一頓！趕緊出來！喂！趕緊出來?。∥业挂纯词钦l家的熊孩子！”
“你家的?！?p> 秋千上的無殤答到。
拿著花的豆苗迅速轉(zhuǎn)身，看見秋千上瀟灑自在的某人，瞬間濕了眼眶。于是她穿過花，跑到秋千那里。秋千的人跳下來張開雙臂，她撲了進去。
她邊流淚邊說：“你還知道回來看看啊，臭無殤，你都多久沒回五音堂了?。∥蚁肽阆氲囊懒耍⊥邸?p> 喜極而泣，那副模樣又可憐又蠢。
無殤給她擦眼淚，她握住無殤的手噙著淚道：“走，去殿里，我?guī)阏宜巫佑?，他也想你想的要命?！?p> 花也不管了，疼也不管了。豆苗拉著她在花徑里奔跑，無殤讓她慢點，她不聽，恨不得立刻讓宋子予看看無殤回來了。
還未到居所處，一個熟悉的人迎面走來。豆苗停下，晃晃無殤的手道：“是秦大人，無殤，快，你們先說會兒話。”
無殤欲開口，秦暮離卻搶先道：“回來了啊?！?p> 無殤嗯了聲。
他摸摸衣袖，不好意思道：“今日是如璋節(jié)，禮物在家里放著，身上也沒什么可給你的東西。要不，要不一會兒回家里坐坐吧?！?p> 無殤搖頭道：“不了，仙宮里還有事?！?p> 她眼里是疏離和冷漠，秦暮離不敢多看幾眼，退一步道：“深深，夏幽他們說不定會在，你真的不回？”
無殤猶豫了，隨后卻是搖搖頭，再答：“不了?！?p> 沉默了，她眼里裝的冰冷讓他沉默了。
那冰冷像空空如也的朝露山莊，像寂靜如墳地的創(chuàng)界山。
她不肯回來，不肯多看他幾眼。
他讓她討厭了。
他不強求，抿嘴點頭嗯一聲，便禮貌道別離去。
豆苗看了一眼秦暮離的背影跟無殤說：“秦大人身體好像不太好，無殤，你為什么不回去坐坐呢？那可是你的家啊?！?p> 無殤笑著說：“并不?！?p> 笑的很假，卻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見了宋子予，兩人交談了很多很多。她也留在五音堂吃了頓飯，但隨后便要趕回學院。走時她把禮物給了豆苗，豆苗打開看，那禮物是個步搖。
宋子予立刻給她別在發(fā)髻里，開心道：“呀~真是好看呀~我的靜靜戴上步搖真是漂亮極了~這么漂亮靜靜開不開心呀？”
豆苗摸摸垂下的墜子翻著白眼道：“宋子予你閉上嘴我就很開心了。”
他們送無殤走，依依不舍。臨行前，無殤問宋子予：“師父，我所做的一切，到底對不對？”
宋子予為她整好衣服，笑道：“無殤長大了，知道問我這樣的問題了?？墒俏已剑以趺茨苷驹谧约旱慕嵌热ニ伎紕e人做的是對還是錯呢？”
他把飄在無殤臉前的亂七八糟的發(fā)撥去，溫柔道：“你做的是對還是錯，不要問我，要問你自己。但你要記得，不論你是對還是錯，我都在你身后為你擋我所能抵擋的一切。刀山火海，你想去就去，我護著你，你不用怕疼?！?p> “師父……”
宋子予打她的頭，嗔怪道：“又叫師父，說多少次了，我早不是你師父了?！?p> 她點點頭，皺著眉道：“我無法無天，你卻處處包庇我，我受不起。”
宋子予敲她頭，道：“什么受得起受不起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想護著你我就護著你，談不上包庇，也說不上什么受不起?！?p> 身邊的仙獸急了，發(fā)出哼哼的聲音。宋子予拍拍她，提醒她該走了。
她踏上車，回頭堅定道：“終有一天，會是我護著你，護著你們?！?p> 宋子予點點頭，道：“好啊，我等著?！?p> 我相信，我等著。孩子，我會好好等的，等你像個英雄去守護你要守護的一切。
豆苗忍著淚跟無殤揮手告別，身邊的宋子予突然說了句對不起。
豆苗捶他一下，瞪著眼道：“呵，這時候會說對不起了？當時拼了命地要把她送進去的人是誰？她現(xiàn)在殺人不眨眼，你知道了你害怕了，你知道說一句對不起了是吧。”
“進了瀛洲仙宮，就要用一生被戰(zhàn)爭所支配。她現(xiàn)在是頂級優(yōu)秀的學生，呵，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她的手永遠都不干凈。我好替她難過，她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她進瀛洲仙宮的那一刻，她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再不可能讓自己的手變得干干凈凈了?！倍姑绲椭^，眼角淌著流不盡的淚。
宋子予揉揉她的頭發(fā)，溫柔道：“是是是，靜靜指責的太對了?！?p> 嬉皮笑臉，毫不正經(jīng)。
豆苗打掉他的手氣道：“沒有一點悔過之心，哼！”
“人家錯了?！彼巫佑杌位嗡氖秩鰦芍?p> 豆苗抽回手，道：“虛假無比?！?p> 宋子予抱起她，認真看著她道：“人家錯了嘛，你原諒人家啦。”
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樣未免太難堪了。她掙扎著，要讓他放自己下來。
“我原諒，你放我下來！”豆苗掙扎地叫著，但對方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抱著自己不停地走著。
既然進了瀛洲仙宮，便再無法改變結(jié)局。她當初是很氣，可是她什么也改變不了。她總覺得宋子予執(zhí)意把無殤送進去別有用意，可她又想不出會是什么用意。她只知道，瀛洲仙宮，一旦進了，就是害了一個人，她只能指責他。
她不明白宋子予在為什么道歉，不知道其實護著無殤的不是宋子予，也不是秦暮離。
就像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像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什么宋子予要對她那么好。
“我說了原諒你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不嘛，人家喜歡抱著你，就抱一會兒嘛~”
“你年紀這么大你不知羞??！”
“我只知豆苗很好，不知羞~”
“我死了，我不想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