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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想讓我離世

第六十六章 雨水

全世界都想讓我離世 汜汜醬 3720 2022-10-11 11:05:25

  雨水,二候杏花。

  司旻把傘移開放眼眺望。

  已近二月,雨隱江南春,原來他已離開數(shù)月之久。

  霡霂兜著初春的寒氣忽落了他一身。

  他嘆了口氣,移移傘,繼續(xù)前行。

  若不是因為西奈山那座圣山限制了他與眾神的神力,估計他早就制服那些很難尋到的噬心了。

  可惜啊……

  該是怪濁隱太陰險,還是怪自己不是秦暮離呢?

  司旻搖搖頭,他被自己剛才的想法蠢到了。

  桃始花,倉庚鳴,鷹化為鴆,是為雨水。從這天起,雨量漸增。雨雖多,卻不似梅雨那般惱人。萬物生長,草長鶯飛,江南又是一番好景。

  煙雨朦朧,世界被環(huán)繞,如同凌晨山間升起的煙,一縷一縷地上升,然后將喬木包圍,不留一絲空隙。

  司旻止住步子,立在橋中央。

  他想了想,然后伸出手去接這混著生長氣息的雨。

  雨往河里倒,水面不時地漾著旋兒。一團(tuán)煙霧從水里升起,淡棕的光落入司旻深藍(lán)的眸里。

  “迷鹿,別來無恙?!彼笸藘刹剑却倌暾驹谧约好媲?。

  煙霧飄到他面前,倏忽間化成了一位俊美的少年。白衣,寬袍大袖,亞麻色中長卷發(fā),樹叉般的角,掛滿白色的花。

  “神尊大人?!泵月够琶π卸Y,漂亮的鹿眼微微閃爍著光芒。

  “已亡之身,還行禮做甚?!彼緯F的手指在空氣中輕劃一下便扶起了迷鹿。

  “大人,大人……”迷鹿低頭喃喃,“大人,求大人莫再趕迷鹿走了,迷鹿沒有打擾過主人,迷鹿只是想陪著主人……”迷鹿抬頭看他,漂亮的鹿眼泛著光。

  “陪她?”司旻轉(zhuǎn)身,拋開手中的傘,隨后,方圓十米的雨驟然停歇,“她時日不多了,難道我沒告訴過你?”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們等了六百年了啊,她終于又復(fù)活了,誰不想多看看她呢?”迷鹿右眼流下一滴淚,“我沒有見過鮮花廣場她死的那一瞬,可您總該見到了吧。無論是七千年前還是六百年前,她的死你都看在眼里,您親歷她的死亡時,您不心痛嗎?大人,恕我直言,我,絲毫感覺不到您的難過,哪怕是秦暮離的悲喜也要比您淋漓盡致,大人……”

  “夠了,迷鹿,你要在這里指責(zé)我嗎?”聽到“秦暮離”三個字,司旻冷笑起來,“如果你覺得秦暮離是對的,你大可跟隨他,我不介意?!?p>  迷鹿吸了下鼻子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大人,或許您和主人一樣都是沒有心的神,您無法和我們這樣有心的家伙感同身受,所以,請,請讓我留在這里。哪怕讓我親歷她的死亡,我也愿意。請讓我留下!”

  撲通一聲,迷鹿跪了下來。

  雨落了下來,江南一月的雨沒有溫度。

  “怎都如此倔強(qiáng),秦暮離如此,深深如此,你也如此。明知……明知什么都無法挽回?!彼緯F嘆口氣,不再理迷鹿,迅速撐起傘邁步離去。

  “大人,大人!”見他走開,迷鹿慌張地跟上去。還未踏出幾步,腳下升起一團(tuán)濃煙桎梏著他。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司旻撐傘消失在煙雨里。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迷鹿望著遠(yuǎn)處的青山哀嘆一聲。

  雨中漫起一片淡霧,片刻間便消散。

  寂靜的世界里,唯一的火光被撲滅,一些被稱作剛硬的東西被弄得支離破碎。仿佛聽見碎落的聲響,仿佛也會置若罔聞。

  遠(yuǎn)處有人家開門,司旻看到家家戶門上貼著春聯(lián),掛著紅燈籠。

  哦,今日元宵節(jié),如果他沒猜錯,夏幽那個家伙今天會跑公主府里蹭吃蹭喝。

  他往橋下走了走,看到路上滿是打著花苞的杏花樹?!按阈褋?,看到這含苞待放的杏花,一定會不勝欣忭的吧。”司旻止住步子,望著那些杏花自言自語。

  “也沒有很開心,就是忽然看見你了,才開心那么一點點?!?p>  身后響起了一個聲音,涼如十月秋夜穿過海棠樹的風(fēng)。

  他怔了一會兒,然后難得地笑了起來。

  轉(zhuǎn)身,她眼角的淚痣,她額心水滴形的赤印通通落入他的眼里。

  見她又沒撐傘,司旻拽著她的衣袖將她拉到傘下?!坝暝傩∧阋彩菚涣軡竦?,下次別不撐傘就跑出來,聽見沒?”他低頭對她說,語氣略帶責(zé)怪。

  無殤抹了下額上的水珠,然后很無所謂地?fù)u搖頭。

  “沒聽見?”司旻很無奈地問。

  “啰嗦。”無殤皺眉道,她辛辛苦苦跑出來可不是為了聽他講下雨是否該帶傘。

  她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前走。司旻對她的性子深感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你偷跑出來的?”司旻輕聲問道。

  “我說,”她很不爽地抬頭看著他說,“咱倆就不能好好敘敘舊嗎?”

  她凌厲的目光讓司旻舉手投降。

  “好,好,咱敘舊?!彼紒硐肴ィ瑪⑴f還是有些多余。想了許久,司旻試探性地問道:“你功課學(xué)的怎么樣了?習(xí)題都做了嗎?可不要再氣陳先生了,他一把年紀(jì)……”

  “司旻,”無殤給他一個優(yōu)雅的白眼,“一天十二個時辰,我有七個時辰在‘聽話’。今日我醒的早,好不容易得了閑,又恰逢你來,你卻跟我談這些,應(yīng)景嗎?”她生著氣,字里行間卻不聞怒意,倒是這種不帶怒意的語言讓人聽了有些害怕。

  “無殤,”司旻語氣放軟,“你要知道,讓你順利考上水木宮是你父皇的心愿。你也知,考水木宮對你意味著什么。當(dāng)然,你可以不考慮你父親的感受,但你起碼不能辜負(fù)你十幾年來受的苦?!?p>  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太出人意料,濁隱力量增大,弭晟派十七位上神去尋她的下落,而七塵仍舊覬覦她體內(nèi)強(qiáng)大的噬心,秦暮離被封的神力暫時還不能釋放,六界需要安定……如此一來,他不能保證他會護(hù)她無憂,保她周全。過去他總顧及她的想法,但現(xiàn)在,他不能再縱容她了。

  聞言,無殤冷聲道:“雖說出發(fā)點不同,但你這話的主題,和秦暮離可差不多少?!?p>  神的預(yù)言說她紅顏薄命時,她才滿月大。她父皇秦炤正沉浸在得女的喜悅里,聞此預(yù)言如遭雷擊。她父皇不肯認(rèn)命,于是四處尋延年益壽的辦法。最后得知,只要能考入水木宮,就能快捷修仙成仙。既是修仙,便得長壽。在她三歲時,她父皇給她報了名,于是,從三歲起,她便過上了地獄般的生活。

  走捷徑是要付出代價的,成功考入水木宮的人鳳毛麟角。資質(zhì),脾性,能力,才華,家世都要符合水木宮的招收條件。千里挑一,非人才不錄。成功報考水木宮的人就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考生??忌?jīng)過二十四次測考,兩次???,一次終考,若有三次為劣評,考生將被取消考資。而考試內(nèi)容,筆試加面試,大到六界政治,小到勾股定理。只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還不行,水木宮要的是理論與實踐并通的全面發(fā)展的人才。

  自然,許多考生被困難的試題給淘汰掉。不過大多數(shù)人是在報名時被淘汰的。如果家世和資質(zhì)無法滿足條件,就徹底與水木宮無緣了。水木宮的要求高,考生們自然加勁學(xué)習(xí)。考水木宮的這些年,無殤聽說的考生因壓力自殺或發(fā)瘋的事不計其數(shù)。富足的家庭因?qū)W業(yè)支出而家道中落的也不計其數(shù)。每當(dāng)聽到那些消息時,無殤總會一笑置之。說實話,除卻笑,她也無話可說。

  大多數(shù)人是被自己的家人逼去考水木宮的,因為父母希望因此讓自己的兒女有個錦繡的前程。即便父母知道考水木宮有多不易,可比起孩子的未來,他們還是希望去賭一把。

  提及父母這兩個字,無殤又想到這十三年的苦痛。三歲便要好好寫字念書,還要拿起沉重的劍去揮舞。課程行程每天都被安排的滿滿的,每分每秒都要手握書卷,哪怕自己的母親離世,她的父親都不許她去看最后一眼……

  她的父親,這南國的主宰,親手將她放到考水木宮的路上,卻不曾多看過她幾眼。

  “無殤,抱歉,我……”司旻聽得出無殤語氣里的不快,隨即向她表達(dá)歉意。

  “你道個什么歉?無所謂。”無殤挑眉,語氣里是無所謂。

  “又是江南春,若一切順利進(jìn)行,明年此時,我便要踏入水木宮的大門了?!睙o殤看著煙雨,聲音變得輕緩,“我聽夏幽說你很忙,既然忙,就不用來臨安看我了。司旻,我……”她頓了頓,想說些什么,卻還是忍住了。

  “想說什么?”司旻輕聲問。

  “沒。”她搖頭,“你不走嗎?”她抬頭看他,對上他那雙美麗的眼。

  “好。”他配合地應(yīng)了聲,他知道她有未說出的話。

  司旻想送送她,卻被拒絕了,他不強(qiáng)求,把傘遞給她后就立刻消失。

  無殤沖著司旻消失的方向說了聲再見,然后撐傘離去。

  她悵然若失地隨意游蕩,司旻這一走,又不知何時歸來。雖有夏幽那個無賴陪著,但秦暮離的無事生非卻讓她頭痛。

  先前她破天荒地得了一個劣評,她父皇心急如焚,便從仙界尋了一位上仙來做指導(dǎo)仙使。這仙使的工作便是給無殤提點學(xué)習(xí)方法。仙使沒來時,她主要頭痛服侍她的小丫頭們和教她的先生們。這仙使一來,她就覺得嘮嘮叨叨的教書先生和那些秉尊皇命的丫頭們有多善良。仙使有仙力,且異常嚴(yán)厲,對付他,無殤簡直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

  罷了罷了,不想了,一想起那仙使她便渾身不舒服。

  她走過一座座橋,邊走邊數(shù)橋欄桿上沒被損壞的石獅子。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在數(shù)石獅子,不過因為出來玩的時間太少,數(shù)到現(xiàn)在,她還沒數(shù)清石獅子的數(shù)量。

  杏花含苞待放,滿城被籠罩著妖艷的紅。待花開時,臨安城便會是粉紅的花海,花盛極,這城又將是圣潔的白。平日里行事匆忙,這次她終有幸見這將被杏花占滿的臨安城。

  “殿下你還沒逛完嗎,再不回公主府,你的藥可就要涼了?!鼻啬弘x站在橋頭淡淡的說道。

  十年前無殤被花冽傷過,雖被錦初救治,但是卻傷了五臟六腑,她需要長年服藥以調(diào)養(yǎng)身體。無殤生下來體質(zhì)就差,一直在服藥。自被花冽傷過,無殤每日喝的藥都是被換過的。那些藥都是錦初特制以符合無殤體質(zhì),藥本不苦,可因為是特制,服用時簡直可以稱為是穿腸破肚,也是難為她了。

  聞言,無殤回眸,裙擺微微動了動。

  她撐傘立在橋中央,身后是江南的青瓦白墻和灼灼的花海,春雨綿綿,她眼角的淚痣落在了他的眼里。

  英氣的眉輕挑,無殤握緊油紙傘,優(yōu)雅轉(zhuǎn)身,緩步走掉。

  今日元宵佳節(jié),她不想聽見他嘮叨。

  “秦?zé)o殤,速速跟我回公主府!”他的語氣嚴(yán)厲了些。

  她無回應(yīng),秦暮離便快步追了上去,。離她兩米遠(yuǎn)時,身體里流竄的劇烈的疼痛迫使他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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