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點(diǎn),男子帶著春華一行人就要去到街上逛逛了。
男子走在最前,春華跟在一旁,很高興的樣子,后面跟著秋濃與根子。
此時(shí)天空蔚藍(lán),陽光正好,還帶著微風(fēng),如男子的笑容,云淡且風(fēng)輕。
即將走出門口之際,男子見到一人站在門口中央,是云叔。
男子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走到云叔面前。
“云叔,也要一起去嗎,去街上逛一逛吧。整日在府中不免有些乏悶,一起去吧,云叔?!蹦凶訋е?,身體微躬。
云叔沒有回答,年邁的他不給人衰老腐朽的感覺,恰恰相反,他帶有一絲暗斂于內(nèi)的銳氣。他的雙眼越過男子,看著落下不遠(yuǎn)的幾人,眉頭微皺。
“你們可知道出了這個(gè)府門會(huì)發(fā)生什么?”老者的聲音帶著滄桑,卻有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出過府門……”春華在一邊,小聲嘟噥道。
老者耳力極好,原本慈祥溫柔的雙眼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嚇得春華躲到了秋濃的身后。
“沒事的,云叔,我們就去街上逛逛,一會(huì)兒就回來了?!蹦凶友劭辞闆r不對,趕緊出聲勸阻。
老者回頭看著男子,神色復(fù)雜,“你確定要去?”
“云叔,你放心吧,我們不會(huì)鬧事的,一會(huì)兒就回來了,云叔你別操心了,這樣對身體不好……”男子扶著老者向院內(nèi)走去。
“好啦,咱們走吧!”男子回過頭叫上了春華等人。
剛走出門口不久,男子的身影有迅速出現(xiàn)在了門口,“云叔,別忘了準(zhǔn)備飯菜啊,中午一定回來!”
還不等回話,就又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老者依舊站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門口。
男子走出門口,見到的是一條長且寬的道路,兩邊沒有鱗次櫛比的房屋,唯有一座座姿態(tài)各異的石獅,皆口銜明珠,氣勢森嚴(yán)。
道路兩頭延伸的不是太遠(yuǎn),一邊是通向一道城門,此時(shí)城門緊閉,看不見人影。一邊是一道高大的牌坊,在下有一人,卻不見其相貌,在其后可見人影幢幢,隱約可見其鬧市的景象。
男子看的有些失神,倒是一旁的春華很是興奮,跑到一邊把玩起石獅子去了。石獅子很高大,且形態(tài)各異,只見這只呈坐立像,卻也與她等高。
春華想要摘取獅子口中的明珠,卻是怎么也拿不出來,頗有些懊惱。
“好啦,別玩了,春華,還想不想逛街啦,不然可要讓你一人回府咯?!蹦凶踊剡^神,笑容親切。
春華不再玩鬧,趕緊跑了回來,不忘調(diào)皮地做了個(gè)鬼臉。
走在路上,男子走得很慢,看著兩旁的石獅子,腦中有思緒繚繞。
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牌坊下。牌坊遠(yuǎn)看覺得并不高大,當(dāng)男子站在牌坊下覺得自己格外渺小,覺得自己只是滄海一粟。但是在男子的內(nèi)心深處,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嘶吼聲傳來,猶若要沖破束縛,踐踏一切。
男子的心不由得一陣悸動(dòng),本能的感覺到不安與恐懼。
“公子,今日要出游嗎?”
站在牌坊下的那人見到來人,一下子就認(rèn)了出來,看著身后幾人有些驚訝,但是沒有多言,只是做跪伏狀,言語之間盡顯恭敬。
男子頓在原地,還有些沒回過神來,恍惚之間便回道:“嗯?!?p> 只見那人毫不拖泥帶水,起身向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提在手中的長槍在堅(jiān)硬的石板上重重一頓,金屬與石板之間碰撞產(chǎn)生厚重巨大的聲響,蓋過了熱鬧的街市。
在聲響之后,緊接著是一道低沉且響亮的聲音:
“徐公出游!”
“徐公出游!”
“徐公出游!”
三聲不斷,一聲接著一聲,猶如海浪一勢接一勢,猶如擂鼓,聲聲入耳。
只見街上的行人都轉(zhuǎn)過頭來,鬧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當(dāng)如擂鼓般的吼聲傳入雙耳時(shí),每個(gè)人的臉上瞬間轉(zhuǎn)為驚恐。
“徐魔出游啦!”
不知誰一聲驚叫,街上的行人猶若受驚的群鳥,四處逃串,眨眼間的功夫,街市上便空無一人了。
男子有些呆滯,還沒回過神來的他又陷入了沉默。
“徐魔,徐魔……”
他滿臉慘白,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雙目無神,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著這個(gè)他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春華幾人站在一邊,不敢說話,春華剛想說就被秋濃攔了回去。
“徐魔,我是徐魔?”男子慘然一笑,踉蹌后退,回身四顧,他覺得一切是那么的陌生。道路兩旁的石獅面目猙獰,仿佛就要活過來擇人而噬。
男子轉(zhuǎn)過身,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猶如一只受傷逃竄的鬣狗,看著慢慢遠(yuǎn)去的背影,春華等人面目復(fù)雜,又帶著一絲后悔。
只有身后那人,依然挺立,手中的長槍高過他的頭,聳立在蔚藍(lán)與白云下。
————
依舊是熟悉的小院,叫云叔的老者站在門外,在其身后是春華等人。
空氣中彌漫著枯寂與肅殺,即便是在初春時(shí)節(jié),在月色中依舊不顯春日的繁鬧,慘淡的月華如清冷的鐵砂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身后有一盞昏黃的燈光慢慢走來,伴隨著腳步聲,一位中年男子提著飯盒走了過來,他小心翼翼的把燈籠吹滅,借著慘淡的月光,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
“一直這樣嗎?”中年壓著嗓子。
老者無聲中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是的,回來了就這樣,一直在房間里,沒出來過?!贝喝A小聲應(yīng)道。
“春華,別說了……”秋濃輕輕地拉了下春華。
“那這飯菜……”男子的聲音依舊很低。
老者嘆息一聲,“你們都別在兒等著了,都回去吧。”
老者接過飯菜,對著眾人說道。
幾人有些無奈,還是慢慢的離開了。只剩下了老者與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駐足片刻,留下了老者一人。
屋內(nèi)。
月光如昨夜一般慘淡,男子坐在緊閉的窗前,呆滯無神。
聽著窗外悉悉索索的聲音,男子只覺得恍如昨夜。
男子做了一個(gè)夢,一個(gè)神奇、荒誕又是美好的夢,他夢見走在潔凈蔚藍(lán)的天空中,入眼的四周是一片片潔白無瑕的云朵。
他踏著緩慢且隨意的步伐,腳下的蔚藍(lán)星空如海水般泛起了漣漪,他看著四周的云在漣漪中抖動(dòng),后來天空中的云真的也抖動(dòng)了起來。
他停下腳步,一切又都沉寂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忍不住又邁出了腳步,沒有方向,只是向前緩緩地走著。
夢,不知何時(shí)起,也不知何時(shí)終。
恍惚之間,他聽見屋頂上有腳步輕踩的聲音,他沒有害怕,他屏住呼吸,細(xì)細(xì)的聽聞,他感受到屋頂上的腳步很溫柔很輕盈。
感受著自己的呼吸隨著輕緩的腳步起伏,男子心若寧靜,雙眸透過紙窗看到了橙黃的光團(tuán)。
緊接著,是一聲大吼打破了這份寧靜。男子依舊有些發(fā)呆,看著窗外的燭光熄滅,伴隨著壓著嗓子的不安。
不久之后,男子看到更多的橙黃的光團(tuán)亮了起來,男子看著像螢火蟲,又像天空中掛著的昏黃的星星。
男子還來來得及細(xì)賞,橙黃的燈光就一盞盞相繼泯滅于夜色中。
聽著屋外如老鼠般的吱吱聲,男子慢慢的清醒過來。
他有些不解,他覺得他的心中空蕩蕩的,他,好像失去了一件東西,一件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雙手抱著頭,苦思冥想,可毫無頭緒。
他覺得應(yīng)該問問屋外的人。
他打開房門,屋外卻是空無一人,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他怔怔地看著遠(yuǎn)方,慘淡的月光肆意的傾斜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色慘白。
在夜色中,有一位老者慢慢走近,借著昏暗的火光,他認(rèn)出了來人,可,他只記得老者的名字。
“我丟失了我的記憶嗎?”男子暗中思索,卻沒有答案。
放下心中的不安與空寂,隱約之間,他覺得老者慈祥且溫柔,骨子里對他有著難言的親近。
男子帶著笑,親切地打著招呼。
他就是這樣,對每一個(gè)見著的人都很親切。因?yàn)樗挥浀妹總€(gè)人的名字,他丟失了他的記憶。
他要尋找他的記憶。
在他的內(nèi)心中有一道意識(shí)指引他離開宅院,借著春華的請求,他決定離開宅院去尋找丟失的記憶。
最終,在那金屬與石板之間的碰撞聲中,如潮水般的記憶紛至沓來,熟悉又陌生的記憶讓他難以保持理智。
他逃跑了,逃離了找到答案的地方,將自己關(guān)在了封閉,黑暗的房間。
在黑暗中,依舊是慘淡的月光,屋外,依舊有著蕭索的身影,隨著一道道身影離去,他的心不由得空虛了起來。
直到一盞昏黃的燈光亮起又熄滅,他忍不住地打開了門。
門外依舊只有一人,云叔。
男子這次沒有笑,臉色平靜道,“云叔,能陪我說說話嗎?”
老者帶著慈祥的笑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好啊,那邊吃邊聊?!?p> 房間內(nèi),點(diǎn)起了明亮的燭光,桌子上擺著飯菜,男子沒有吃,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老者擺好了飯菜,也坐到了一邊。
“少爺,說說吧,有什么煩惱都跟我這個(gè)老頭子講講吧,這輩子沒別的本事,就是活得久一點(diǎn),見過的事多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p> 老者先開口,給男子的感覺依然是和藹可親。
“云叔,我……”男子想了想,剛開口又停了下來,接著淡然一笑,像是想明白了。
“云叔,我覺得我丟了一件東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也許是記憶,但又不全是?!?p> 老者認(rèn)真的傾聽,沒有打斷男子的敘述。
“我做了個(gè)很奇怪的夢,接著我就忘記了許多事,我忘記了過去的點(diǎn)滴,忘記了與他人的記憶,可依然記得他們的名字?!?p> “我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樣的我,我到底該如何去做我,我在想,拼命的想,可是沒有答案,在我的心中,仿佛有一道意識(shí),不知不覺的指引我,讓我做一些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事?!?p> “我有些害怕,我會(huì)不會(huì)變成一個(gè)我不喜歡的我,變成一個(gè)我最不喜歡的人?”
“我感到很孤獨(dú),看著身邊的人慢慢遠(yuǎn)去,感覺又只剩下我一個(gè)人……”
“云叔,你……你能說一下你眼中的我嗎?”
男子殷切的目光看著老者。
老者有些無奈,搖了搖頭,“少爺,云叔……也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去找答案?!?p> 老者看著男子有些黯然,接著說道,“去城中吧,那里也許有你想要的答案,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云叔也想幫你,可云叔怕……怕反而害了你……”
男子還想再說,卻張了張嘴,什么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