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贈與
福元坊已走過一半,各種小攤依舊有增無減,吆喝聲喝彩聲不絕于耳。
一群人邊走邊看,杭云素努力維持著平常的姿態(tài),目光卻總?cè)滩蛔÷涞角懊婺侨松砩?,胸口不安地跳動,袖子里的手也不自覺地緊捏著。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陳庭歸停下了與梁沛的閑談,轉(zhuǎn)過身來,一雙墨色眸子淡淡看著她。
視線交織的瞬間,杭云素猛地怔住,隨即匆忙低頭,胸口愈發(fā)怦怦跳得厲害,不禁輕咬紅唇,努力壓抑心中翻涌的慌亂。
這一眼對她來說極為漫長,在其他人看來卻是極其隨意的一瞥,并沒有多注意。從她殷紅的唇上移開目光,陳庭歸掃了眼旁邊賣元宵的攤位,緩聲道:“走了這么遠的路,你們應(yīng)該也累了,不如坐下歇歇,吃點東西?!?p> “對,你們坐著歇一會,我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要是看到什么好東西就給你們帶一份?!痹獣熞惨庾R到剛剛一路他們只顧著說話,竟忘了要帶她們玩,便也同意道。
梁沛則直接到攤子上尋了一張干凈桌子,給了銀子讓老板準備三碗元宵端上來。
她們幾個姑娘平日里甚少走這么遠的路,也有些腳乏了,當(dāng)下便點點頭。待她們安頓好,三人留下兩個護衛(wèi)守著,自己則繼續(xù)往前走。等陳庭歸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后,杭云素才終于松了口氣。
老板很快端來三碗白胖胖的元宵,她們邊吃邊聊,再看看往來的各色人群,也別有一番趣味。
“想不到陳大人竟這般隨和,我聽家中兄長提起他幾回,總是說他為人冷淡高傲,不近人情?!边@一路陳庭歸對她們一直態(tài)度溫和,梁九熙想起曾經(jīng)聽過的那些評價,不由感慨。
夏淑祺正吃得津津有味,聞言捧著碗握著勺子點頭道:“我看陳大人才不像傳言里那樣,說不定是有人嫉妒陳大人的才干,胡編亂造的。杭姐姐你說是不是?”
杭云素微微頓了下,才朝她笑了笑:“嗯,阿祺說得對?!?p> 朝堂的事夏淑祺和梁九熙在閨閣之中無從得知,但凡她們了解一些,恐怕就不會這么認為了。
陳庭歸這個人,面上看著溫和如玉,實則做事狠辣果決。之前幾年他代圣上巡視各地,處置貪弊,不知斬落了多少烏紗帽,任人如何認錯求饒,從不心軟。
她是親眼見過的,所以才對他生不起一絲抵抗之心。
傳言說他冷淡高傲,不近人情,怕還是客氣話。
不用在意嬤嬤們教的那些規(guī)矩,三人似乎胃口都更好了些。再加上這家湯圓里的芝麻餡做的極香,又甜而不膩,一碗下肚,竟還有些意猶未盡。左右元暉他們還沒回來,便又向老板要了一碗桂花酒釀圓子,三人分著吃了。
又坐了一會,梁沛和元暉才從人群中現(xiàn)身,手里還多了幾個精巧的燈籠。
“拿著,這可是你表哥我猜字謎得來的?!弊叩剿齻兠媲埃獣煂⑹掷锬侵环奂t絹紙做成的荷花燈籠遞給了夏淑祺。
“謝謝表哥?!毕氖珈飨沧套痰亟舆^。
梁九熙也從梁沛那得了一只模樣有趣的山羊燈籠,輕聲道了謝,見他們少了一人,便問道:“怎不見陳大人?”
“臨時有事,先走了?!绷号骐S意答道,一面把手里另一個兔子燈遞到了杭云素面前,“這是那攤子上最貴的彩頭,陳大人只瞧了那字謎一眼便猜出來了,拿著吧,圖個喜慶?!?p> 杭云素心頭一跳,下意識就要拒絕,眼前卻浮現(xiàn)陳庭歸神情淡淡的模樣,到嘴的話便改成了一句道謝,低頭將那燈籠接了過來。
梁沛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臉上掃過,眼里劃過一抹思慮。
時間已經(jīng)不早,雖然四周人群依然熱鬧,她們卻該回去了。梁沛遣了一個護衛(wèi)回去通知船夫來接,與元暉一起將她們送到了船上。
負手站在岸邊,他目送那畫舫漸行漸遠,神情莫測,不知在想些什么。元暉此刻心情倒是不錯,伸手拍拍他的肩,招呼道:“走吧,還看什么呢?”
梁沛輕瞥他一眼,笑了笑,唇角彎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我認識暉公子也有幾年了,竟不知原來公子與陳大學(xué)士私底下還有交情?!?p> 元暉表情一頓,隨即哈哈一笑,滿不在意道:“梁三公子可真會開玩笑,那陳大人雖年紀不大,眼里卻只有公務(wù),跟那些長胡子老臣沒什么區(qū)別,無趣得很。我怎會與他有什么交情?”
梁沛盯著他看了一會,見他神態(tài)自若,看不出什么破綻,便挑挑眉沒再追問。
先前元暉特意提醒他不要對杭云素生出心思,他只當(dāng)是他自己看上了,不想讓他橫刀奪愛。但他一路冷眼旁觀,元暉對那杭家姑娘的表現(xiàn)并不像是有什么特別想法,倒是陳庭歸的出現(xiàn)和之后的舉動讓他有了些許猜想。
一個燈籠其實不能說明什么,但放在陳庭歸身上卻太不尋常。他可不信真的只是因為“恰好碰到”這個原因。
看來,他真的離開燕京太久了,很多事已經(jīng)摸不到頭緒。
他看向元暉,換了個話題:“聽說暉公子的兄長,平南郡王世子就要進京了。兄弟團聚,暉公子想必十分高興?!?p> 元暉的臉卻一下子黑了,冷哼一聲:“他來便來,我高興什么。我還約了人,先走了!”
說完,他便一甩頭大踏步離開了。梁沛看著他氣沖沖的背影,眉間浮現(xiàn)一絲詫異,隨后又緩緩笑了起來,眼底精光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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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杭府的時候已近亥時,杭云素今日玩得盡興,也有些疲累,由著含真和紅珠伺候著,梳洗后便躺下了。
帶回來的那兔子燈籠因做得精巧,且鑲有兩顆紅水晶,確實也值幾個錢,便被紅珠收了起來。
怕人多看顧不來,紅珠沒有跟著自己上岸,怕她擔(dān)心,杭云素沒有告訴她遇到陳庭歸的事,自己卻躺在被子里,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
才收到自己寫去的關(guān)于親事的信,結(jié)果今天就碰到她與陌生男子一起逛街,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誤會。
想來肯定是誤會了的,要不然怎么特地讓梁沛轉(zhuǎn)贈個燈籠給自己。擺明了是在提醒她。
心里定是惱了她的,要不明天再寫封信解釋一下吧。
可這樣一來,或許反而會顯得自己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
杭云素揪著被角,只覺愁腸滿懷。即便是整理再厚再亂的賬本,也不及哄陳庭歸來得如此麻煩艱難。
輾轉(zhuǎn)了大半夜,她才在疲憊困擾中迷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