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出來,崔幼蘭明顯神思不蜀,幾次差點走錯路。
也不怪她會這般反應(yīng),她性子內(nèi)向,心思簡單,又一心撲在花草上,姐妹間的這些齟齬她竟絲毫沒察覺,是以剛剛聽到的那番對話簡直不啻于一道驚雷,一下將她震得六神無主。
杭云素見她這副慌亂的模樣,待會到了崔少蘭面前怕是要露餡,便輕輕捏了捏旁邊杭云初的手。
杭云初轉(zhuǎn)過頭,見她眼露請求,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金氏先前叮囑她們在崔家定要謹慎穩(wěn)重,按道理這事她們最好不要插手。只是她心中對崔幼蘭也有幾分憐惜,少不得開解她幾句,再多的事便不能做了。
想了想,她便朝杭云素點了點頭。
朝她感激一笑,杭云素疾走兩步攔住前面的崔幼蘭,指指旁邊一個小木亭道:“妹妹同我們?nèi)ツ沁呑桑仪颇强冒酌烽_得不錯呢?!?p> 崔幼蘭此刻心里亂糟糟的,壓根沒聽清她的話,只下意識地搖頭:“幼蘭要趕緊去見二姐姐...”
“妹妹見了二小姐要說什么?”杭云素緊緊盯著她,語氣微重。
崔幼蘭嘴唇動動,答不出來。
杭云素放緩了聲音,牽起她的手,柔聲勸導:“時間還早,妹妹先與我們?nèi)ネぷ永镒?,說說話?!?p> 崔幼蘭終于有些回神,抬頭看見她溫柔的眉眼,心頭莫名鎮(zhèn)靜了些,輕輕點了點頭。
來到亭下,又遣開了丫環(huán),杭云素便直接對崔幼蘭道:“妹妹若是信任姐姐,剛才的事便當作沒聽見吧?!?p> 崔幼蘭愣了愣,面露遲疑:“可是,三姐她...”
“我知道妹妹擔心二小姐,只是一來這事不知真假,那位表小姐顯然是有心挑撥三小姐和二小姐的關(guān)系,她說的話并不可信;二來,就算這事是真的,只怕二小姐也未必希望妹妹你知曉。否則你們既是親姐妹,怎么會外人都知道了,反而妹妹還從未察覺?”杭云素道。
崔幼蘭抿著唇,神情漸漸黯淡。
她和崔少蘭同父異母,雖然崔家也將她當正經(jīng)小姐養(yǎng)著,但她們姐妹間并不親厚。很多事崔少蘭寧愿告訴兩個表姐,也不會和她分享。
如果知道她那么隱秘的心事被自己發(fā)覺,只怕更會惱了自己,嫌她多事。
念及此,她心頭那份焦急便淡了,輕輕垂眸:“姐姐從不與我說這些事,想來也不會希望我知道。”
“妹妹別想太多,也有可能是二小姐不想你操心這些。畢竟這種事,你一個小姑娘也幫不上忙,倒不如多種種花,過得簡單開心些。”見她神色低落,杭云初出聲安撫道。
“姐姐說的是,總之妹妹現(xiàn)下只當不知道這些,照常過自己的日子便好。”見崔幼蘭明白自己的意思,杭云素也放下心來。
崔初蘭和崔少蘭之間不管有什么,崔幼蘭不插手才是最好的辦法。否則她一個庶女,生母又不在了,出了什么事必是先遭殃的那個。
崔幼蘭點點頭,沒了之前的慌亂,朝她們靦腆一笑:“幼蘭差點莽撞了,多謝姐姐們提點。”
“沒事,記得到時多送我們幾株你的芍藥苗就行。”杭云初攔住她要福身的動作,笑道。
“那是自然,姐姐要多少都行?!贝抻滋m自然沒有不愿意的,想到什么又面露遺憾,“說起芍藥,其實哥哥們住的松濤閣里倒有兩株難得一見的金蕊,只可惜我們?nèi)ゲ涣??!?p> 況且剛才崔初蘭也說要去松濤閣,她們更是要避開了。
三人又坐了會便出了亭子,行出沒多遠就見先前那李家兩姐妹迎面走了過來,腳步很快,臉上更有掩不住的喜色。
“原來妹妹們在這呢,松濤閣那邊傳話來請咱們過去,我們快些走吧,別叫人家等急了。”李玉秋此時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一臉熱情,也不待她們說話,便拉著三人匆匆往松濤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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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真是的,咱們?nèi)藟蚨嗔?,還叫二姐姐她們來做什么?表姐你這個主意還不如不出,現(xiàn)在反倒叫她有機可趁?!彼蓾w西面的水榭里,崔初蘭一面朝池塘里扔魚食,一面不滿地道。
薛問筠眼里閃過一絲不悅,口中卻依舊哄道:“表妹別生氣,就是她來了又如何?以你的琴技,待會定能驚艷全場。她呀,只能給表妹你當配角?!?p> 崔初蘭臉色好看了些,輕哼一聲:“驚不驚艷的我倒無所謂,只是不想讓她出風頭。哼,我大姐那是誰見了都要夸贊一聲的好人才,她算什么?想代替我大姐,簡直做夢!”
“表妹說得是,大表姐她蕙質(zhì)蘭心,自然不是別人可以隨便代替的?!毖栿扌θ萦幸唤z僵硬,她一面與崔初蘭說話,一面不時看一眼園子深處的假山,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么。
假山上涼亭里,此刻正坐著八九個年輕男子。正當中,陳庭歸一身石青色松紋錦袍,眉目清冷,面色如玉。
他原本是在崔太傅的白鶴堂里坐著的,只是太傅與眾人談?wù)撉皫兹掌侥峡ね跏雷釉獣线M京的事,見他興趣缺缺,便讓崔申元將他請到松濤閣里招待。
“待會的擊鼓傳花,千川兄不妨也同我們一道下去坐坐?”崔家大房長子崔申元看向他,笑著邀請。
滿朝文武中,陳庭歸唯與崔家關(guān)系不錯,崔申元與他平輩相交,不涉政事,倒少了許多拘束。
陳庭歸瞥了眼坐在角落的杭瑞景,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也好。”
見他答應(yīng),崔申元很高興,又道:“這松濤閣里如今開著的花有不少,便由千川兄選一種,待會便作傳花用?!?p> 陳庭歸沒有拒絕,起身走到亭邊。
假山很高,能俯瞰整個松濤閣,他掃視了一圈,目光在掠過院子外的一條花徑時停了下來。
小徑上,幾個少女正朝松濤閣走來。
走在最后的那個穿著一身丁香色銀紋繡百蝶度花裙,行走間身姿窈窕可見,極為悅目。只是腳步有些慢,似乎來得有些不太情愿。
他收回視線,看向假山腳下一叢顏色相似的紫色繡球,淡淡開口:“就這個吧。”
這繡球花花朵大而豐盈,又有長長的花柄,倒是極適合用來傳花。
“千川兄好眼力?!贝奚暝Φ溃P去剪了一束下來。
花剛捧上來,下人便過來通知桃園里長案已擺好,可以落座了,一行人便下了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