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怕她在如意館里磕著碰著
打發(fā)走了玉鐲之后,沈鳶也不見得有多高興,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你想回忠義侯府嗎?”衛(wèi)衍問道。
沈鳶搖頭,“姐姐不在,我回去也是被欺負(fù)的。”
衛(wèi)衍唇角一揚(yáng),左眼下的淚痣邐迤,“你都敢在本世子面前撒野,還能被別人給欺負(fù)了去?”
“我很怕我祖母的?!鄙蝤S抿嘴輕笑著道,也不知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馬車緩緩駛?cè)牖蕦m,衛(wèi)衍帶著順喜進(jìn)了崇文殿,沈鳶便去了和崇文殿有一墻之隔的如意館。
如意館是一座大殿,從外面有一條雕花游廊曲折通往主殿。游廊之外,不少穿著墨綠色束腰束袖衣裳的打雜小童在研磨寶石,小鋤頭砸下去發(fā)出叮叮叮的脆響。
那些寶石都是用來做顏料的,但是要經(jīng)過數(shù)道工序才能使用。沈鳶穿過游廊,抬頭便見匾額上金粉大書著“如意館”三個字。
如意館的大殿四面并未裝門,僅僅只是在房檐下掛了許多簾子,夏天便放下簾子遮掩日頭,冬天便搬來屏風(fēng)做門,擋住寒氣。
“你別擋在這里,讓開讓開!”身后一個滿頭大汗的小童推開沈鳶,手里抱著一摞畫紙往里跑。
沈鳶腳步一個踉蹌便往后退了兩步,卻不想身后撞到一堵肉墻。
沈鳶轉(zhuǎn)身,便看到一個少年正不悅地瞪著他,因為沈鳶剛才那么一撞,他手中的墨潑了他半張臉,連白色的衣襟上都染了不少。
少年眉頭緊鎖,臉上滿是隱忍的怒色,“你是哪個宮的?這么莽撞,成何體統(tǒng)!”
沈鳶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道:“我是顧先生新收的打雜小童,顧先生讓我今日來如意館找他。”
少年沒有接沈鳶的帕子,袖子一甩,道:“跟我過來?!?p> 沈鳶收了帕子,安靜地跟在少年身后。
“江畫師?!币宦飞隙加写螂s小童對他行禮,沈鳶便暗暗猜測著這位少年的身份。
少年帶著沈鳶繞過如意館的主殿,到了一個兩進(jìn)式的偏殿。與人多熱鬧的主殿不同,這偏殿一片寂靜。
沈鳶踏過門檻,看到院子里放置著許多制色用的工具和寶石,走到最里面才看到正在作畫的顧行之。
顧行之一身灰色直?長衫,一頭白發(fā)用一只碧玉簪挽起,手執(zhí)羊毫筆,在畫紙上細(xì)細(xì)勾勒。
“師父。”少年一板一眼的作揖,喚道。
沈鳶也跟著行禮道:“顧先生?!?p> 被打斷的顧行之也不惱,索性收了筆,側(cè)頭看到江啟榆被墨染黑的臉,笑著道:“啟榆,為師叫你去取磨好的松煙墨,你是把墨給喝了嗎?”
沈鳶解釋道:“剛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他,才讓他灑了墨,一會兒我再給先生去拿一支?!?p> “啟榆,你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凈?!鳖櫺兄畬ψ约旱耐絻旱?。
“是,徒兒失禮了?!?p> 沈鳶忍不住看了一眼離去的少年,這人年紀(jì)不大,說話做事怎么這么刻板?
“你的畫技師從何處?”顧行之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一口,問道。
沈鳶搖頭,“無聊的時候隨便畫畫就會了,但也受過旁人的幾番點(diǎn)撥?!?p> “知曉畫的六法嗎?”
沈鳶應(yīng)道:“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yīng)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jīng)營位置,六曰傳模移寫。”
顧行之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昨日給我的那張杏花圖,氣韻生動,卻毀在賦彩上?!?p> 沈鳶眼眸輕眨,她還以為顧行之沒看出來
“會制色嗎?”
沈鳶收回心思,微微皺眉,道:“略懂。”
她很少會親自制色,制色費(fèi)時又費(fèi)力,所以她通常都是在店鋪里買別人制好的。但有時候買來的顏色效果差強(qiáng)人意,整幅畫因此毀于一旦。
饒是如此,沈鳶也沒有想過要親自制色。她極少認(rèn)真作畫,在畫上傾注的心力少之又少。
顧行之看到沈鳶眼里的不在意,心中有些遺憾。
這丫頭在作畫上的天賦勝過啟榆,但是卻少了啟榆那般對作畫的熱情。她未來能達(dá)到一個什么樣的程度,還是要看她自己。
江啟榆正好收拾干凈了自己,走了進(jìn)來。
“啟榆,這丫頭是我昨日撿到的。讓她先跟在你身邊,把她教到會制色了,再帶回來?!?p> 江啟榆擰眉,看了一眼沈鳶,那目光里滿是質(zhì)疑,顯然是不喜自己師父的這個提議。
“是。”江啟榆猶豫了幾秒,還是恭敬地應(yīng)道。
“出去吧?!?p> “徒兒告退。”
出了偏殿,江啟榆先是帶沈鳶去換了身衣服。就算江啟榆拿了如意館里最小的衣裳給沈鳶穿,還是大了許多。
沈鳶只好把袖子往上卷了幾次,衣擺綁在腿上用帶子扎緊,長發(fā)也全部束了起來,倒真像個唇紅齒白,雌雄難辨的打雜小童了。
“明日我會讓宮中衣署的人過來給你重新做衣服。”江啟榆一直以來恪守禮儀,見沈鳶這般不倫不類的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
江啟榆在前面一邊走,一邊道:“我叫江啟榆,以后你和其他打雜小童一樣喚我江畫師就好。”
“是?!?p> “我今天先帶你在如意館走一遍,把各個庫房先認(rèn)齊了?!?p> “好?!苯瓎⒂芡乳L,走的又急,沈鳶要跟上他還得小跑著。
“師父讓我把你教到學(xué)會制色為止,在那之前,你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還很多?!?p> “嗯?!?p> “宮中有許多貴人會進(jìn)出如意館,你平時機(jī)靈些,可以免受許多苦頭?!?p> “……”
江啟榆在前面絮絮叨叨了半天,忽然后面就沒了聲,疑惑地回頭,便看到沈鳶站在一面墻的前面,仰頭發(fā)愣。
“你在看什么?”江啟榆問道。
沈鳶反問道:“這面墻的另一邊,是崇文殿嗎?”
江啟榆點(diǎn)頭,“是,所以不可在此處喧鬧,驚擾了崇文殿中的貴人是要被打板子的?!?p> 沈鳶心里卻盤算起以后要怎么才能翻過這面墻去看衛(wèi)衍。
另一邊的崇文殿里,衛(wèi)衍手里寫著策論,但是心思卻已經(jīng)飄到如意館。
如意館人那么多,也不知道沈鳶會不會在里面被人欺負(fù)。
那丫頭雖然聰明,但卻是個弱雞。衛(wèi)衍想起沈鳶那小身板,生怕她在如意館里磕著碰著。
衛(wèi)衍寫完最后一個字,起身交了策論便往外走。
“臥槽,世子,你等等我啊!”身為秦王世子陪讀的趙顯看到衛(wèi)衍交了卷,連忙奮筆疾書,反正也不記得自己寫的什么玩意兒,一張狂草寫滿了也交了。
夫子一看趙顯的狂草,戒尺一揮,沉著臉道:“趙顯,留下來抄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