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重新燃起了柳枝的壯志雄心,比起渾渾噩噩,她還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大齊富婆。
一頓熱乎乎的羊肉宴,一次頭昏腦漲的醉酒,讓柳枝自覺有些脫胎換骨的意味,她從自己東屋的床榻上醒來毫無醉酒的頭疼后遺癥,神清氣爽的收拾打扮還哼著沒頭沒腦的小曲兒。
“挺高興?!”開門便看見圓一縮在棉袍里的胖腦袋,似乎是等自己有一會兒了。
“干嘛,彰顯胖子抗凍么?”柳枝看他團成了一顆球,有些納悶。
柳枝穿著白色的上襖赤金的下裙,外面是一個帶著白兔毛領的羊皮覆緞油綠長馬甲,冷冬的陽安,人人都裹得像一顆粽子,偏偏這丫頭吃上有天賦,穿度也講究,長皮馬甲現(xiàn)在都鮮有小姑娘喜歡,她卻能保暖的時候用這樣不時興的款式給自己搭出眼前一亮的勻稱來。
頭發(fā)藏在蓬松的毛領子里,下巴往里一兜便只剩一雙水靈靈的眉眼,閃著與年紀不相符的世故練達。圓一看著自己這個徒弟,心中暗笑‘景庭小兒無怪乎此了’。
“哇,師父你不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徒兒我的美貌吧?!你那驚艷的表情真讓人不適應——”柳枝假裝抖了抖雞皮疙瘩,“有事兒說事兒,我要出門了——”
“去哪兒?安王府?!”圓一樂呵呵,毫不掩飾自己的八卦。
“我去安王府干什么?”柳枝莫名其妙,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解釋道:“去興遠鏢局,找王衎——”
圓一現(xiàn)在真是實力演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明明既安居的人都看著王爺把醉的不省人事的柳枝搬進東廂房的,還一副‘問就臉紅’的故作緊繃,有的時候堪稱落荒而逃,差點把既安居的眾人眼睛閃瞎,這會兒枝丫頭打扮得漂漂亮亮竟然去會別的男人?!
“你不記得了?!”圓一篤定的發(fā)問,言語可惜。
“什么?!”
“你還記得自己怎么回房間的么?!”
“睜眼就看見師父,難道不是你?!做了好事還要記個名兒?”柳枝抬頭看了看天光,蹙眉道:“回來感激你老人家,農(nóng)青!走啦——”
農(nóng)青穿著新衣不妨礙躥上跳下,聞聲利索的丟下砍柴的斧子便跑,還不忘給善后的蜜蜜許諾帶陳記的羊肉饃。
“吃什么羊肉饃,今天吃了這么多羊肉,開口都是一股膻味兒了,還吃?!”柳枝撩著裙角,穩(wěn)穩(wěn)的鉆進馬車里,揶揄道:“徒兒啊,長點心吧!”
“究竟是誰沒心眼兒?。?!”農(nóng)青撩開身后的門簾,將一言難盡的表情和著冷風盡數(shù)丟給了柳枝:“我們壓根都沒敢動筷子,就你那個秦舅舅吃得最多,走了還打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王府餓肚子呢!”
“是嗎?”柳枝對自己的手藝頗為自得:“你們怎么不敢動筷子?你和蜜蜜不是去后廚了么?”
“你都知道干嘛還問——”農(nóng)青嘟囔了幾聲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師父:“你清醒著還跟王爺那樣??。 ?p> 柳枝覺得中間怕是有什么驚人的片段自己就著酒給吃了,農(nóng)青的眼珠子都瞪到了極限,臉上還有欲言又止的尬色。
聯(lián)想圓一挨著凍都要來八婆一番的熱情,柳枝突然有點不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是什么美人計么師父?!”農(nóng)青捏著鼻子,一臉嫌棄的肯定道。
“我究竟做了什么?!快把你腦子里的污水倒出來?。?!”柳枝頭皮都麻了:雖然……雖然自己心智成熟,但是現(xiàn)在還是個十二歲的小朋友啊?。。。≡趺纯梢?!用小玉枝的身體做這么罪惡的事情?!??!
“你的樣子才像是腦子里的污水蔓延到臉上了?。。 鞭r(nóng)青臉都漲成了紫色,哆哆嗦嗦道:“我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反正最后是王爺抱著你出來的,像這樣——”農(nóng)青拿了車廂里的一個軟枕,托了一個圓一抱小玉錦的動作。
公主抱!
柳枝羞得想尖叫,掩著臉又覺得不對勁:這有什么好害羞的,對于一個經(jīng)歷滄海桑田的婦人心來說,這個抱也太小兒科了吧?!全須全尾的被抱出來,大概就是看一個小女孩在地上躺著太可憐?!可是自己為什么心跳如鼓?難不成身體變小了這心智也會跟著變?nèi)???p> 她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不過醉昏了頭睡著了,你們一個個的這是干嘛?說明什么?說明王爺還是很有涵養(yǎng)和風度的,沒讓你師父大冬天睡冷地板!”
農(nóng)青目瞪口呆:“你睡不睡冷地板關他屁事?。?!不是全天下都快知道他要取你腦袋嗎?”轉(zhuǎn)念一想又嘻嘻笑道:“師父,質(zhì)的飛躍啊——”
柳枝迂回了一圈總算在農(nóng)青的話里抓到了關鍵:沒聽說安王爺憐香惜玉過,不好男風不好女色,只好殺人,自己竟得了王爺青眼?!
伸出小手小腳看了看,惡寒了一下:“農(nóng)青,說實話,你師父,漂不漂亮?!”
“這話你別給蜜蜜說!我第一次見師父,還想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郎君呢,結(jié)果是——”農(nóng)青如臨大敵,抓了抓腦袋道:“師父,你若是不瘋瘋癲癲的,真的是一等一的好看!就太不把自己當女的看了,有點禍禍,大概王爺也變態(tài),所以喜歡你這樣的瘋子?!”
被農(nóng)青冠上最美瘋子的柳枝并沒有當即展露自己的瘋狂,而是丟下簾子讓農(nóng)青快馬去東市口:徒弟之美我者,馬屁也!眼熟也!親情也!還是讓賞過千紅萬柳的花孔雀來說中肯一些!
不過兩人見面差點打了起來。
“你?!若說是個美人,那也是個發(fā)育不良的小美人——”王衎穿著騷包的孔雀裘,愛惜羽毛般捋了捋自己額間的碎發(fā),一雙桃花眼不客氣的將柳枝從頭到腳嫌棄了一遍。
柳枝看著他的眼睛在自己的胸前嫌棄的停留,叉著兩根手指就戳了上去。
“喂!講講道理好不好——”王衎往后一跳,在農(nóng)青的身后左躲右閃:“是你讓我實話實說的,噥,我實話實話你又炸毛,看吧,不僅是個柴火妞,還是個暴脾氣!炮仗妞!”
“一只花孔雀有什么好得意的?!”柳枝叉腰,卻聽見花廳的門邊響起了遲疑的婦人聲音。
“衎兒?!”
一個身材微豐,面容艷麗的婦人遲疑的在門邊站著,身后跟著兩個穿著青絲襖的丫頭。柳枝幾乎一眼便確定了她和王衎的母子關系,也算是明白了王衎的品味隨了誰。
八寶攢珠髻已經(jīng)閃瞎眼,兩邊還掛著雙鳳銜珠釵,珠釵上還有叮鈴作響的金葉子,項上是赤金珊瑚珠瓔珞圈,上襖是大紅云鍛繡著蝶戀花,外面還有一件石青鏤金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裙,紅綢鞋,一身金是金,銀是銀,飛紅流綠五彩斑斕,像是把一座花團錦簇的寶石金殿穿在了身上。
“阿娘~”王衎笑嘻嘻的上去迎,姜還是老的辣,王衎在她面前堪稱樸素持家。
雖然看著三十來歲,但是姿容顏色絕對大美人,見王二爺?shù)臅r候覺得王衎還是有幾分相似的,看了他母親才知道遺傳霸道!
桃花眼,挺翹的鼻子,若不是王夫人這柳葉彎眉和大紅唇更顯女子絕色,王衎和她就是共用了一張臉。
好看的人是可以不講道理的,艷俗夸張的打扮竟顯得獨樹一幟很有風格!
“這便是你說的那個厲害的小丫頭?!”王夫人一步一飛香,精致到了頭發(fā)絲兒。
走近才發(fā)現(xiàn)手上的戒指晚上的鐲子還沒數(shù)過來呢。
一座移動的礦山。
柳枝在心里咋舌。
“倒是個玲瓏漂亮的孩子——”王夫人走近了便自來熟,拉著柳枝的手上上下下的瞧:“母親和你打個賭,這丫頭,不出兩年,便是個艷絕京城的大美人兒!”
“名動京城她現(xiàn)在就做到了,您來了陽安聽她的故事還少么?!”王衎不以為然:“兩年能有多好看,能長高幾寸?能豐滿幾兩?!”說完還很欠揍的在自己的身上比劃了兩下!
“沒用的東西才嚼舌根呢,我一看這丫頭就喜歡,眼睛會說話,看著聰明靈秀,孩子,我楚怡君一生看人無數(shù),從沒走過眼!生辰八字說來聽聽,看看我們衎兒高攀得上不?!”王夫人似乎有點熱情過頭了。
柳枝抽出大冷天汗津津的手,牙酸道:“夫人說笑了——”
“額頭圓隆,聰明智慧,鼻梁順直,善良財旺,嘴巴豐滿清晰,還旺夫,嘖嘖,再長兩年,你這媚骨天成,是個尤物啊——”
在座后飲茶的農(nóng)青和王衎齊齊噴了。
“夫人當真是奇女子啊——”柳枝被王夫人天花亂墜的相了一回面,手指腳趾都尷尬的蜷緊了。
“唉,就是命格太好太金貴,后福深重,會惹些小人妒忌,”王夫人瞪了王衎一眼,轉(zhuǎn)臉又是一派祥和:“真不考慮考慮衎兒?給你打打小人也好——”
“阿娘,放過我吧……”王衎哀嚎:“不就是宜州您點的幾個姑娘我沒相中,你意難平嘛,這也不至于來到陽安見一個便拉一雙,我有眼睛有胳膊腿,保證給您找一個十全十美的兒媳婦兒!”
“阿娘認真的,這個丫頭——”王夫人戀戀不舍的在柳枝手背上摩挲,“唉,到時候便宜了別人你就知道后悔了——”
柳枝趕緊后退和王衎說起了正事兒:“我們現(xiàn)在搭伙做生意倒是沒問題!上次那個不成熟的建議,你怎么看?”
“唉,上次一別你撂我三月,還以為你被流言淹死了呢!”王衎翻了翻白眼:“面都不讓見,今兒一見就讓我們母子給你相面,這下倒是看了個飽!”
柳枝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深怕王夫人見縫插針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這不是深思熟慮了一番么?脂粉鋪子格局太小,要做,我就要做辛夷館那樣的銷金窟!”
“辛夷館?你們要做什么?開個勾欄院?!”王夫人面露擔憂:“衎兒,你就不怕你父親打折你的腿?平時尋花問柳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還自己開一個,你爺爺都得從棺材里翻出來!”
柳枝聽得涼颼颼的,覺得自己的腿肚子已經(jīng)開始抽筋了,訕然道:“夫人誤會了,我們只是想做一家吃住娛一體的大酒樓而已——”
“客棧?”
王衎嘴角抽抽:“大概是個山珍海味我有,舞蹈小曲齊飛,還有舒適大床房的正經(jīng)娛樂大酒樓——”
“那不還是勾欄院嘛!”王夫人嘟囔了一句,笑嘻嘻道:“不過,我出點銀子占占股啊,這丫頭,我說了機靈帶財?shù)?!?p> 王衎活得這么恣意放肆,大概有個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