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帶著孫棋崢說走就走,柳枝駭然的覺得兩人竟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過震驚只是一瞬,薛景亭讓柳枝深刻體會了一下什么叫無地自容。
他將秦仲拍在門外,讓柳枝去收拾床鋪,擺明了讓柳枝出丑。
薛景亭轉(zhuǎn)著有點落枕脖頸,錯著牙,就是在尋柳枝的茬兒。
“怎么,要不要再塞個滿漢全席進去?!”他看著柳枝從被褥下摸出了亂七八糟的布條、核桃、油紙包著的肉干、還有差點把他硌出內(nèi)傷的金元寶?。?!
枕頭下還有一把脫鞘的匕首,似乎是他托秦仲送的那一把。
“你,一個女子,如此邋遢,表面光鮮的柳老板其實睡在豬窩里?!”
柳枝惱羞成怒的反駁:“您堂堂安王爺,也知道這是女子的閨房,不是您非要睡的么?!”邊口不擇言邊把那些衣不蔽體的破爛卷進柜子里。
薛景亭看著她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收拾方式,覺得剛剛被硌的不是肋骨而是腦袋,不然為什么一直突突的疼?!
柳枝藏進去了才微松一口氣,不以為然的鼻子插蔥裝象:“不就是一些吃的玩兒的么?王爺可知在床榻上吃喝的樂趣?!”
“我所知道的床笫之上的樂趣,可不是吃東西、數(shù)金子!你知道么?!”薛景亭不給柳枝解除尷尬的機會,他冷笑著看她裝模作樣:藏什么藏,藏了就得把這害他失眠惹他更累的玩意兒輕松揭過?!
他愈來愈近,伸手越過柳枝的肩頭,將柜子里的東西全都抖摟了出來。
柳枝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她翕翕嘴角,三字臟話在嘴里極速繞圈,幾欲脫口而出。
比臉厚?!柳枝心念急轉(zhuǎn),拿出生兒育女的老膽來戲耍這個紙糊老虎雛兒:“自然,床第之上不止吃喝,還有玩樂嘛~”
說了就有些后悔:男人是不是不能這樣挑釁?柳枝看著薛景亭急轉(zhuǎn)直下的臉色,有點后怕。
她往后欠了欠身,覺得這樣的爭吵也不是什么體面的事,也許把秦仲喚進來他們都能各退一步,結(jié)果腳一動,薛景亭就狠狠的拽住了她。
“懂得挺多?!是那些小冊子教你的?還是不三不四的人教你的?除了鍛體練肌,你還學(xué)了些什么?”
他一臉怒不可遏,捏著柳枝的骨頭都在叫屈。
“沒有,沒有,既然是爭辯,自然口頭上占個上風(fēng)先機而已……”柳枝秒慫,手臂上的禁錮卻沒有松。
“是么?”薛景亭拉著她又迫近了幾分,兩人一呼一吸都能相接,柳枝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缺氧。
“你……”她仰頭,發(fā)頂磨過薛景亭的下巴:“你……”
“我什么……”手臂依然鉗制著,也許是因為兩人挨得太緊不得不曲臂卸了力道,薛景亭的語氣也隨著一松。
“真帥啊……”柳枝嘟囔,順便膚淺的想:真想親他娘的一口,讓他屈于老子的淫威!
薛景亭的表情一瞬精彩: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真想拿她磨牙?。。?p> “不是現(xiàn)在——”薛景亭莫名其妙的想,他看著柳枝,堪堪在自己的心口,臉上明艷卻帶著些些幼嫩,他又重復(fù)著警惕了自己一遍:不是現(xiàn)在!
他松開她,幾乎是裹挾著一陣風(fēng),走了。
世上最大的曖昧,就是所有人都覺得你們在一起,而兩個主角還在繞道走。
柳枝看得懂薛景亭眼中的那點呼之欲出的沖動,只是他比自己想的還要有種,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兩個月。
柳枝病急亂投醫(yī),少女懷春的那點彷徨無人可訴,便倒了點邊角給她送關(guān)懷的諾敏。
“諾敏,你有喜歡的人么?”
諾敏卸了妝,又是寬松的袍裙,藏著銷魂蝕骨的火辣身材,她那張有些幼齒的圓臉在松軟微卷的長發(fā)里更像一個洋娃娃。
不過言語和她這張人畜無害的臉格格不入:“枝枝,你想男人了~”
說著手上的勁兒還一松,柳枝后仰驀地沒了支撐,腰背瞬間塌了下來,她就勢躺在地毯上,半晌不想起來。
“是誰?!”諾敏卻毫不客氣的撲了上來,撓著半死不活的柳枝:“哪個男人讓你動春心?!”
“我才十二歲,春心也是很單純的好不好?哪有你說的那么露骨?!”
“我阿媽十三歲就生了我大哥,十二歲有什么稀奇?十二歲我阿媽都嫁給我阿爸了!”諾敏忍不住嫌棄道:“枝枝你真的好老土哦,是不是這張面皮下藏了個古板老婆婆?!”
柳枝倒是點了頭,心道:“也是,十二三歲成婚者大有人在,我在這個時代講什么破道理?!何況喜不喜歡一個人,和年紀(jì)又有多大的關(guān)系?!”
自己真的喜歡薛景亭?!
柳枝摸了摸早已不疼的脖子,似乎從冬至醉酒發(fā)瘋開始,兩人的相處開始有點莫名。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尖撓癢,就是喜歡了?!
她和諾敏說的沒兩樣:嫩皮下面是顆特別蒼老的心。
前世今生都在吃感情的虧,柳直給自己上了沉重的婚姻課,而玉枝比柳直,也談不上幸運,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諾敏看著柳枝一臉玄幻,忍不住拍拍她的臉:“枝枝,有喜歡的就去享受喜歡,兩情相悅的話更是這世間至美。何況你年輕多金,就算體驗失敗也奈何不了你分毫。好男人是大浪淘金,但是看得順眼的就放手去試!不體驗怎么分的出好壞優(yōu)劣?!”
柳枝簡直被這精彩的離經(jīng)叛道言論給震懾了。
“中原人就是麻煩——”諾敏無奈的聳聳肩,覺得自己的這番游說又踢到了孔圣人的鐵板。“就算最后沒結(jié)果,你還可以帶著大筆金子跟我去草原,燕國最北的地方,逐水而居,買幾個大金帳,買百十個奴隸,玩草原上最強壯勇武的漢子,不比這兒的小白臉差!”
“對!你說得對!我有錢又美,值得無限可能,什么樣的男人不能試?!”柳枝愉悅的估計了一下:自己做柳直的時候便吃虧,梅氏驚艷絕絕卻喪命宅斗攻心,玉枝差點死了都被戳脊梁骨。既然自己不需要婚姻,不倚仗男人,不在乎流言,還怕隨心所欲圖個自得其樂?!
柳枝吧唧在諾敏的臉上香了一口:“諾敏,我真的是……好喜歡你??!”
“那可不行,我的裙下臣太多,傷心死了就是造孽!”諾敏佯裝自守抱著雙臂,笑嘻嘻的拒絕。
兩人互相打趣撓癢到見天光,柳枝才沉沉睡下,順便計劃了一下曾經(jīng)夸下的??冢涸龠^半月,就是薛景亭的生辰,建元帝的萬壽節(jié)了。
柳枝的行動力向來甚佳,她安排好雙福樓的工作,回了一趟既安居,陪著圓一李徽還有小玉錦吃了一頓午餐,忙得腳不沾地的她已經(jīng)月余沒回來過,玉錦竟還認(rèn)得出,扶著農(nóng)青擺弄出來的一個帶著滾軸的學(xué)步椅,搖搖晃晃的往她身邊拱。
玉錦被圓一刮了個大光頭,穿的還是小僧袍,若是戴著一串珠子,那就是個齊整的小沙彌了。圓一怕他牙癢亂吃東西,孩子的身上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配飾。
“師父,謝謝你——”柳枝在前方博弈,全賴圓一和李徽甘于人后,放下所有安心在這簡陋的院子里幫她帶著玉錦這樣勞心勞神的奶娃娃。柳枝得了玉錦小別的一個香,沾了一臉的幸??谒?。
“嘁!”圓一牙酸,手上的撥浪鼓都差點扔了。“又有什么事要說?!”
“師父,您覺得安王爺,是個怎樣的人啊?!”柳枝逗著娃,假裝漫不經(jīng)心,實則耳朵長豎。
“是個不能辜負(fù)的人!”圓一不給柳枝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怎么,你喜歡他?!”
柳枝差點脫口一句臟話,堪堪忍?。骸拔抑挥X得有些別扭~”
兩人關(guān)系將明未明,誰都怕戳這層窗戶紙,偏又忍不住的想干涉彼此,每每被活閻王管教起來,柳枝就想戳他肺管子:你是我爹還是我男人,管那么多干嘛?!
不過撩了一句‘你好帥’,就把人嚇得躲了兩個月,柳枝使勁兒摁住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沖動。
“你喜歡他,還是覺得他對你有意,任由這喜歡發(fā)展,以后就能躲掉及笄之約了?!”圓一打趣:“這買賣合適啊徒兒,到時候真是來娶你了——”
“您不提醒我,我都忘了,就算不回應(yīng),這腦袋也算是保住了吧?!”
“怕是比要命還可怕——”李徽幽幽的插進話來,一臉‘好自為之’。
“景庭這孩子,失去了太多,父母之愛對他也缺斤少兩,生長環(huán)境還滿滿惡意。”圓一嘆了一口氣:“他看似什么都不在乎,還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可越是偏執(zhí)極端,他想要的,就越簡單——”
“什么?!”柳枝聽得一頭霧水。
“愛他,便真心愛他,就是身心都盛著他,可這要做到,也難——”圓一看了看柳枝坐沒坐相,搖擺不定:“你別逗著玩兒,小心死得更難看!”
李徽難得同意,慎重的點了點頭:“心浮氣躁,咋咋呼呼,不合適,至少現(xiàn)在不合適——”
“他是心疾很重的人,寧愿死,也不能被戲耍!你那喜歡幾兩重?不過……”李徽微不可查的一哂:“你都來問了,看樣子我們的王爺先昏頭,憑你的雞仔膽,還敢先撩撥?!自是對你有所不同了,你才敢蹬鼻子上臉!”
“所以——?”柳枝攤攤手,“你們什么意思?!”
“哦,那你麻煩了,被他盯上的,姑且算個獵物吧,咱們以前也沒關(guān)于他這方面的經(jīng)驗,反正以前獵的都沒活口,你盡量讓他喜歡喘氣兒的你吧?!”圓一哈哈大笑,形容猥瑣。
“那我還是算了吧,本來圖個皮相刺激,萬一以后我哪里做的不好,豈不是死無全尸?”柳枝惡寒了一下,怯意陡升。
“所以你麻煩了,你已經(jīng)是狩獵對象,現(xiàn)在你的喜歡浮于表面,待相處后看及真心又后悔,退無可退,不過你現(xiàn)在就退無可退了,倒是稀奇,先前喊打喊殺,怎么說喜歡就喜歡了?!”圓一翻了個白眼,“福禍相生,你能生出一點喜歡,算好事兒!至于皮相,皇上和他生著一張臉,怎么不見你想進宮當(dāng)娘娘?!”
“那不是——”柳枝聳然一驚,對啊,建元帝還開她玩笑當(dāng)著薛景庭的面討要自己呢,當(dāng)時自己怎么沒生出一點旖旎心思來?!
甚至還有點惡心呢!
李徽頓覺精彩,聊天到了這終于有了些比帶孩子更濃的趣味,他微瞇雙眼,捻著指頭道:“怎么,當(dāng)真不喜歡皇上?若是師父師叔替你出面,以你這小模樣,皇上應(yīng)該是喜歡的,不覺得皇上這個靠山更穩(wěn)妥?!”
惡心落到實處,柳枝稍以細(xì)想,就浮起滿身雞皮和抗拒。
圓一和李徽相視一笑:進展比他們想的要好!
“喜歡就順從你的本心吧,若是景庭連自己的獵物都守不住,那也是他能力不及——”圓一那么大一張臉,也能說翻就翻,仿佛前面的諄諄告誡都是狗屁。
柳枝:說了半天廢話么?
“喜歡就努力一點,”李徽叫住她:“沒有比安王還一根筋的人了,便是個屠夫,他也單純?nèi)缂?,你給他一分好,他還你十分——”
“別對別人說,秘密喲~”圓一點了點頭,對柳枝鼓勵的眨眨眼?!岸际呛煤⒆印?p> 兩人是不是老了有點癡傻啊?柳枝滿心疑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