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樓的香浴還是這般舒服...?!?p> 泡在澡堂子里,看著周圍隨時等候服侍的下人,馮時內(nèi)心不禁感慨起來。四年前,這后院的私人澡堂子,他還是不屑來的。只因此地的水換的不勤,恐有他人的氣味殘留。
如今,卻是只能聞到撲鼻的芬芳了...。
被迫在此沐浴,已然過去了一個時辰。到現(xiàn)在那郭公也未曾傳喚。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對,應該是出什么事兒了。縱然無歡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會放任他到這個時辰。晚飯還未進吶!不過沒關系,回去再兌換個幾兩金子便是。
想到此,馮時急忙起身,換好自己的麻衣行頭,問上了旁邊的下人:“郭公可有何其他吩咐?”
“回馮公子,郭公吩咐,讓公子沐浴過后,領著東西自行離開?!?p> “離開?自行?”
“是的?!?p> “那修補的衣服呢?”
“這個,小人便不知了?!闭f著話,那下人給旁邊的同伴打了個手勢。后者端著個盤子,上面蒙著紅布小跑過來。送到了馮時的面前。
“這是郭公給馮公子準備的五十兩金子。柴米隨后便送到公子府上?!?p> “嗯?”聽得此言,馮時當即一愣!
若說是剛才心中覺得不妥,現(xiàn)在的馮時自然感覺出了貓膩兒!花月樓的人他不是沒打過交道。都是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怎么主動給他金子?
他是個毫無價值的人...除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安。馮時沒有接過金子,直接跑向了花月樓的方向。只是那下人的手腳很快。立刻拉住了他。
“馮公子,還請別院后門離開?!?p> “我有要事找郭公,還請放開。”
“馮公子...您該離開了。”
低著頭,那下人似乎還有下文。對于馮時這樣的落敗公子哥,他自然是最瞧不起的,喊著金湯匙出生的,還把湯匙弄丟了。不過...沒人跟錢過不去啊!說不準這盤中的金子,就有他的一分。此時攔住他。也是為了他好。
“公子請聽小人一言。方才王媽去了您的郡守府一趟。您...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家中吧?!?p> “王媽?!難道...你們這些吸血的魔鬼!?。 ?p> 聽此,馮時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定然是那王媽想讓無歡重歸此地啊!
不行,必須趕回去!無歡,只能是她的人。
根本沒有接過金子,推開下人,馮時當即從后門離開。離開之時,隱隱聽得花月樓里邊有練唱的聲音傳來...只不過他歸心似箭,根本沒有在意...。
一路長途奔襲,馮時直奔北邊的郡守府跑了回去。一路上連撞了五六人。連連彎腰作揖道歉,耽擱了不少時間,才回到了郡守府內(nèi)。
府邸破敗,燈籠還是點的起的。只是今天,大門口的一對兒燈籠,一個亮的也沒有。往日里,無歡總是會掛上一個。
畢竟這是有人住的地方。
“無歡...。”嘴里癡癡念道。馮時急忙跑進了府內(nèi)。找了一圈,也不見無歡的蹤影...。
最終,在廚房里邊,馮時瞧見了無歡留下的一根木簪子。那上面的圖案早已磨沒...。
打開鍋蓋,里邊的粥,也早就熬干了,野菜,已然墨黑...。
“無歡...。”
手里捏著木簪子。馮時急忙跑到了書樓。借著月色光亮,跳到了書房的樓頂。找尋到了一片瓦片掀開。里邊,卻是有一張字據(jù)。
那是無歡的身契...是馮時今日中午藏起來的...至于他內(nèi)心作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見到了身契。馮時這才輕吐了一口濁氣,心安了不少...。
花月樓的人強勢,這東西不能被他們找到...不過,身契還在,自是有說理的依據(jù)!下了書樓,馮時扎緊了腰帶,控制住了腹部的鳴叫。又跑回了花月樓...。
夜半時分,巷子里已然安靜了不少。不過花月樓這邊,倒是人聲鼎沸的。因為今天,有位名角兒回來了。
無歡。
馮公子的獨寵。蟄居四年,不知此女是何模樣。想當初為了一睹她的芳容,不少豪客揮手就是百金。只為了一個前排聽曲兒的座位。
“卷絮風投寒欲盡~~~墜粉飄紅~日日成香陣~~”
剛剛跑到花月樓的對面,馮時便是聽得那熟悉的聲音。此刻吟誦之人,正是無歡啊?。?!
她怎么會來這里!?。?p> 一定是王媽逼迫她!
這個天殺的老娘們兒!麻袋蒙頭打死她?。?!
雙目圓瞪,怒火中燒。看著花月樓的大門,馮時直接沖了過去!今天,必須討個說法!!
“馮公子,這邊,這邊?!蔽吹葲_進門內(nèi),郭公不知道從哪出現(xiàn),一把拉過去了馮時。
“郭公,你且松手!”
“公子,且隨我來,你想要討問的,都有答案。”
“我...。”
“來便是了...。”
拉著馮時,從側門進去。走過下人通道,進了花月樓的一樓門口。這才停下了腳步。
花月樓,不過三層之筑,占地卻有千平。后房別院無數(shù),小樓林立。唯有這最前邊的,才是看節(jié)目的地方。
樓內(nèi)是環(huán)形建造。中間鏤空的地方并不是上樓的位置。而是一排排座位擺在地上。在座位的對面,有一個一層半高的大戲臺子。那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之地。
三樓為特殊位置。二樓是豪門公子的常駐。一樓才是往來豪紳散客。尋常些的商人們,能站進來,就不容易了。
此刻馮時與郭公站在一起,看著那個在臺前翩翩起舞吟唱的女子,一時間驚住了。
無歡...還是那么美...那么驚艷,讓人瞧見了,就忘記了自己從哪來的...。
四年過去,容貌音色不減當年...。
“瞧見了嗎?那才是她該待的地方。就你那荒無人煙的郡守府,能養(yǎng)的住這樣的的金絲雀?早晚都會飛走的?!?p> 瞧見馮時愣住了。郭公在一旁感嘆著。
“不,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要帶無歡走。”
驚訝只是瞬間。身子一動,馮時當即便是準備沖進去。只不過郭公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進不得半寸。
“馮時,你瞧瞧在場的!哪一位,是你比的起的?瞧瞧你這衣裳...讓你過來看看,也是讓你死心。無歡姑娘跟王媽重新簽了契約。每月付你黃金五十兩。柴米不限。知足吧你!”
說罷,便是給了身旁下人顏色。當即便是拉回了馮時...。
看著眼前的花月樓,那臺上明媚的角兒,馮時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一定是他們坑害她,逼迫她的?。。?p> “放開我?。?!”甩著肩膀子,馮時一聲咆哮而出!
這喊叫,也是打斷了臺上吟誦的無歡。聽到這熟悉的喊聲。無歡呼吸一滯。當即便是轉過身去,背對賓客...調(diào)整呼吸...。
時間,仿佛停頓了片刻。
但,也僅僅是那么片刻。
“是何人在臺下呼叫,是不給無歡面子嗎?”伴隨著一道淡漠的聲音說罷。隨后便是無數(shù)人的起哄。未等郭公拉著馮時離開。當即便是有幾個走江湖的,直接把他拎了過去。
“無歡姑娘,是這小子,我把人給你帶來了!”一個跨刀的虬髯大漢,滿是殷勤的說道。
聽此,無歡只是背身擺手,示意那人退下。
“這位公子,因何而嚷?”
“無歡...跟我回府?!闭驹趹蚺_之下,馮時看著無歡的背影,小聲說道。
此話一出,不少人也認出了這個麻衣少年。他該是那傳聞中的馮公子了。不,應該是馮破布才對!修修補補過日子,永遠在縫破布!
“這不是馮破布嘛~剛賣了人,又來尋人。”
“大名鼎鼎的馮公子怎么回來了?莫不是嫌價格低了,后悔啦?哈哈哈!要不你給大爺洗洗內(nèi)衣,我給二百兩金子!”
一瞬間,樓內(nèi)傳滿了嗤笑鄙夷的聲音。甚至還有不少人,連啐了幾口,表示惡心。
這樣的公子哥,活該。
此刻,花月樓的下人也準備跑過來拉走馮時,只不過郭公,卻是攔住了他們的步伐。無歡回來的事,是必然的。馮時沖出去...反倒是會給無歡加戲。讓她更有色彩。
至于是喜是悲,并不重要...。
“無歡,跟我回家吧...”耳目赤紅,馮時依舊是小聲的看著臺上的背影說道。作為馮公子,何時如此拋頭露面過...更是沒聽過難聽的話啊...。
“公子,家在何處?”
“家在郡守府?!?p> “可有千金常備?”
“...咱家情況你知道...。”
“可有功名在身?”
“...我...我明天就去書院掃地...勤工儉學!”
這一句話,馮時說罷,只引來了不少賓客的偷笑。都這么大的年紀了,從頭學嗎?得先學會搖頭吧...。
“可有一技之長?”
“我...我...?!?p> 前兩句問話,馮時還能想想辦法將就。只是這最后一句問,把他難住了。除了做些白日夢,說些俏皮話之外,他什么都不會。連殺雞取卵,都不知道卵子在哪...。
馮時的沉默,自然是得了無歡的冷言。
“公子這般三無之人,憑什么,讓無歡,與你回家呢?”
“因為...我是馮時?!钡椭^,雙手的拳頭緊握。這句話,用出了不少的氣力...。
此刻,這是他最后的倔強了。什么都可以丟,唯獨無歡不能...。
馮時這一句話,自然也是讓無歡啞口無言...他,就是他。他是馮時。她何曾不想離開這里啊?。?!但不是一時的離開,而是一世的離開...。
馮時曾經(jīng)把她帶離這里,但如今,怕是不能了。也許王媽只是偶然的一次強勢吧。但結果,自然是注定的。生活有了變化,人更容易看清現(xiàn)實問題。
有人追逐名利,舍棄自我。有人截然一身,孤苦伶仃。是該梗著脖子扛著,還是低著頭顱忍著。沒人知道對錯。
...只有負重前行,才能看見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