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夫又喝了一杯燒酒,怔怔的望著身邊低著腦袋的姑娘,眼底一片無法言說的神情。
“薛姑娘!”老板娘叫道。
薛夏起身去了廚房,老板娘讓她幫忙將一盒子紅燒豬蹄送給住在天橋底下的狐大仙。薛夏點(diǎn)頭答應(yīng)。
她曾經(jīng)見過狐大仙,說是狐大仙,實(shí)際上是修習(xí)了九九八十難的狐妖,據(jù)說最后一劫是老死。這狐妖人特別好,慈善的很,她以前跟木耳他們?nèi)サ臅r候,這狐妖就嘆息,說是不明白酆都的閻羅為什么還不肯拿走他的性命,他們都勸他,活著不是挺好的嗎?他說再好也比不了飛升。
薛夏提著紅燒豬蹄的盒子來到天橋下面,下面有一處不顯眼的茅草屋,她知道可不要小看了這茅草屋,敗絮其外金玉其內(nèi),那里面可不得了。
薛夏敲了敲門,給她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長相慈善而又祥和,沒有那種精明,一身雪白色的衣衫,讓人第一眼就能夠給到十分好的印象。
“狐貍大叔,好久不見了,還好嗎?”
狐大仙笑的滿臉褶子,“我很好,薛姑娘怎么會過來?”
“是老板娘讓我把狐貍大叔的紅燒豬蹄拿過來。狐貍大叔,給你。”薛夏將手里捧著的盒子遞給了狐大仙。
狐大仙接住盒子,“薛姑娘進(jìn)來坐坐吧?”
“不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擔(dān)心我待會兒回不了客棧了,狐貍大叔再見,下回再來看你?!?p> 狐大仙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屋里拿出一件狐毛做的大衣塞到她的懷中,說到:“天冷了,把這件狐毛大衣帶給阿紫,讓她注意保暖?!?p> 薛夏點(diǎn)頭,實(shí)話實(shí)說,如果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他們老板娘跟這狐貍之間有一腿,她瞇眼笑。
帶著狐毛大衣出了狐大仙的大門,路上大雪飛揚(yáng),十分壯觀。要不是擔(dān)心待會兒雪下的極大,她是定然不愿意腳步這般的急促忙碌的。
走的急了,沒有注意到身后響起的腳步聲,薛夏腳下沒注意,摔了一跤的時候終于意識到身后有人在跟著她了,她朝后看過去,原以為跟著她的那人會躲避,但沒想到那人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一本正經(jīng)的望著她。
額……
怎么是他?薛夏揉了揉眼睛,還以為她看錯了,但是沒有想到就是他,小鬼神!
小鬼神看到薛夏望著他的時候略微的有些羞澀,但是從他黑糊糊的臉上是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的,只能從他躲閃的眼睛里感受到他的羞怯。
薛夏還記得因?yàn)樗艿降姆N種的罪,始終是不愿意原諒他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雪花自顧自的往前走。
身后的小鬼神緊緊的跟著她,她蒙頭走了一段路之后實(shí)在是惱了,回過頭來冷冰冰的望著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干什么跟著我!”
“我……對不起,我是來跟你道歉的?!?p> 薛夏聽到他說來跟她道歉的,走到他的身邊,微微有點(diǎn)動容的說到:“那你跟我說,哥哥們,你們?nèi)ニ腊?,都去死吧!你敢不敢說?”
小鬼神猶豫了,一張黑糊糊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情態(tài)。
“你不敢就算了。”說罷薛夏要離開,小鬼神急忙抓住她的手臂。
“哥哥們……都!死!去!吧!可以了嗎?”
薛夏扯了扯嘴角說到:“從來都沒有這么對他們說話吧,我跟你說現(xiàn)在就這么說,反正這里也沒人,不用害怕。”
小鬼神比之剛才可要從容太多,悄悄的笑了出聲。
“你是第一個讓我這樣子做的……凡人?!毙」砩裾f到。
薛夏在小鬼神背后看到了那些討厭的嘴臉,頓時嚇得沒了聲音。小鬼神看到她的模樣詢問道:“你怎么了?”
薛夏伸出手指了一下,小鬼神緩緩地往后看,看到大鬼神們,立刻低下了腦袋。
“寄生,不錯啊,竟然會在背后說哥哥們的壞話了,看來哥哥們有必要讓你知道怎樣尊敬長輩!”說罷,那大鬼神一只手一把掐住小鬼神的脖子,小鬼神頓時臉上的黑氣更加濃烈起來。
薛夏上前去一口朝大鬼神的手臂上咬上一口,大鬼神一把甩開小鬼神,朝薛夏的臉上呼上一巴掌,她頓時感覺頭昏腦脹起來,跌倒在地上,大鬼神朝她緩緩走過來,一把將她從地上就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來,聲壓極為低沉的說到:“凡人,你想死???”
薛夏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呼吸了,拼命的掙脫著,雙腳懸空。
只聽得撕拉一聲,薛夏胸前的衣領(lǐng)子開了,她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這回的小鬼神終于沒有再做怯懦的人了,薛夏欣慰的露出一抹極為欣喜的笑容。
“哥哥們,請你們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她吧?”小鬼神的聲音依舊十分的憋屈,透著膽怯與期望。
大鬼神一把拉住他的衣領(lǐng)子,另外一個抬起拳頭已經(jīng)打到他的臉上了。
一縷黑色的鮮血從他的嘴巴里吐出來,薛夏突然有一瞬間的后悔,他現(xiàn)在被人教訓(xùn)都是因?yàn)樗?,是她讓他忍受欺?fù)。
“你們別打他,有本事把氣都撒到我的身上!”薛夏從地上爬起來,攔在小鬼神的面前。
“吆,寄生,想不到還有女人幫你擋事啊,這讓我更加惡心你知道嗎,滾開!”大鬼神一把把薛夏推開,對小鬼神拳打腳踢起來。
小鬼神沒有還手,任由他們打。他們發(fā)泄完了之后,小鬼神松開自己的頭,決絕的說到:“寄生再也不再欠各位哥哥的了?!?p> 大鬼神啐了一口,轉(zhuǎn)身離開了。
薛夏無比心疼的來到他的身邊,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道:“寄生,你怎么不知道還手啊。為什么就任由他們欺負(fù)!”
小鬼神幽幽地說道:“我自生下來,父母不在世,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對我有恩情,他們可以欺負(fù)我,我盡量減少存在感就好了?!?p> “你這樣想是不對的,減少存在感固然是一種辦法,但不能夠根治,你必須要強(qiáng)大,強(qiáng)大的第一步就是不要怯懦,學(xué)會替自己說話?!?p> 小鬼神又不說話了,薛夏真的無語,兩個人回到了聚妖客棧,薛夏把懷中的狐毛大衣給了老板娘,老板娘高興的一整天嘴角都是上揚(yáng)的。
薛夏回來,木耳手花春蛇他們圍了過來,春蛇端茶,手花給她捏肩膀,木耳則坐在她的身邊問她:“到哪里去了?”
“去給狐大仙送紅燒豬蹄去了?!?p> 木耳看著她的衣服上有些雪嘖,又問道:“路上可是遇到什么了?”
薛夏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坐在她后方的小鬼神,說到:“遇到大鬼神了,被他們又教訓(xùn)了一頓,肚子到現(xiàn)在還在疼?!?p> 說罷她揉了揉肚子,木耳聽到又碰到大鬼神了,道:“我找他們給你報仇去!”
薛夏一把拉住他,搖頭說到:“不用了不用了,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況且咱們又打不過他們,還是少惹他們一點(diǎn)?!?p> 木耳沉默起來,退到一邊,手花安慰道:“主子真是辛苦了,我給主子好好的捏捏肩膀,主子以后可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薛夏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鬼神看著手花和木耳春蛇他們,艷羨極了,說到:“薛姑娘可真是好有福氣啊,上輩子肯定是拯救過什么了不得的人這輩子有這些個對你真心好的人,真叫人羨慕至極?!?p> 薛夏好奇道:“你沒有朋友嗎?”
小鬼神搖頭,朋友二字對他來說是奢望,他的世界里只有黃泉路上的那些陰靈,再沒有誰能夠陪他一起說說話做做事。
“你不寂寞嗎?”
他搖頭,笑著說到:“雖然我看到你的這些朋友會羨慕,但是卻并不悲傷與寂寞,人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或許我并不是個溫情的人,所以,一直覺得我一個人也很好?!?p> 薛夏仔細(xì)的看著他,好像她低估了他,他其實(shí)并不是很軟弱吧,他的心也會感知,只不過不會像一個傷春悲秋的人那樣情緒低沉,他看什么都比較慈悲,能夠看得開世界上很多人看不開的東西。
他們夜間才出來活動,白天居于休息,像這樣見不到太陽的鬼魅竟然這樣豁達(dá),虧得她還一直以為他麻木不仁。
老板娘阿紫帶著一個更加嚇人的鬼魅走進(jìn)來,薛夏看到自從那個鬼魅走進(jìn)來小鬼神的存在感就更低了,話再也不說一句,縮在角落里,頭低垂。
薛夏靠近他,看了看坐在客棧里與老板娘說話的鬼魅,又看看小鬼神,想要詢問他一些事情,客棧房間里的三個大鬼神們紛紛走了出來,來到那鬼魅的面前,樣子很是恭敬。
小鬼神腳步匆匆的上了樓,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
薛夏看到老板娘走進(jìn)了廚房,也跟著一起走進(jìn)了廚房。
廚房內(nèi),老板娘正在指揮勺子做菜,薛夏拍拍她的后背,老板娘轉(zhuǎn)身過來詢問到:“有事?”
薛夏笑了笑,說到:“老板娘,你不是客棧里是不允許來鬼魅的嗎,為什么又來一個,那是誰啊?”
“那可不是一般的鬼魅,那是陸判,閻王之下眾鬼神之上的仙家!”
什么!那是陸判,據(jù)說有陸判所在的地方,一定會有鬼神死亡。這是薛夏她在一些雜書上看到的傳說,不知道是不是,陸判手里的那支筆不僅是亡人的歸處,更是鬼神的封喉刀。
“老板娘,陸判大人來咱們客棧做什么???”
薛夏心里有點(diǎn)微微的不安慰,總覺得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又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他說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他沒有具體的說明白,我也沒有問,你想知道?”
薛夏搖頭,緩緩?fù)顺隽藦N房。
客棧里,挑夫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正在跟木耳說話,兩人說挑夫喝的雪妍酒,木耳好像對這個酒特別的有研究,劈里啪啦的說個沒玩沒了。挑夫一邊喝著一邊饒有趣味的聽著。
他們后面坐著陸判一桌。陸判正在喝著酒,桌上少了一個大鬼神。
薛夏來到挑夫桌子邊,坐在他身邊,撐著下巴望著挑夫。
小鬼神被大鬼神帶出來了。
他們緩緩朝陸判的桌子那邊走去,來到陸判身邊,小鬼神低垂腦袋。
“寄生,好久不見。”
薛夏聽到陸判渾厚如鐘的聲音,朝他們望過去。
“大人,找我可是有些事情?”寄生的聲音猶如蚊蠅。
薛夏看到那些大鬼神的臉上都是一些洋洋得意的樣子,知道他們肯定又有什么貓膩,不然也不會特意把小鬼神從房間里叫出來。
“寄生,黃泉的那些編號為乙丙的陰靈是不是經(jīng)過你的手?”陸判問道。
小鬼神點(diǎn)頭。
“寄生,你知道你經(jīng)手的那些陰靈都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他們并沒有進(jìn)入黃泉,他們都偷偷的逃跑了,這是你的責(zé)任!”
寄生有點(diǎn)瑟瑟發(fā)抖,說到:“這些陰靈都是哥哥們讓我去引導(dǎo)的,如果……”
陸判聽著少年沒了聲音,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大鬼神,大鬼神即刻說到:“大人,不管我們的事,都是寄生都是他,陰靈是經(jīng)過他的手的?!?p> 小鬼神將他的那只斷手拿出來,頗為無辜的說到:“大人你看,我本身是不愿意的,他們把我的手煮了?!?p> 薛夏聽著小鬼神無辜的聲音不禁拍案叫絕,這家伙原來深藏不露啊,這么有手段。
“不管你們誰的責(zé)任,反正都是你們一起的,一個都跑不掉!”陸判原本溫厚的聲音陡然一轉(zhuǎn),變得冷酷無情。
大鬼神轉(zhuǎn)身往門口跑去了,小鬼神站在原地不動。
薛夏急了,急忙來到小鬼神面前:“寄生,人鬼無情,你就要這樣認(rèn)命嗎?”
小鬼神低頭看著他的那只斷手,扯出一抹苦笑:“薛姑娘,人鬼無情,我不能無情。我今天做到這個份上,只是想要告訴他們,并不是我想受他們欺負(fù),而是我愿意。我如今面目全非,再也不欠任何人的了。我從今以后,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fù)我了?!?p> 薛夏心酸起來,一把抱住小鬼神,這個擁抱只是想要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心腸熱乎的對待他,不愿意欺騙他。那是……一個比他還要傻還要窩囊的姑娘。
小鬼神心動了,臉上的黑氣逐漸的消沉下去,露出格外蒼白的臉龐,那也是一張英俊帥氣的臉。
薛夏看著他,燦爛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