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希夷一身男子裝扮,不施粉黛,將頭發(fā)梳在腦后,顯得特立獨行卻又自帶一股俠氣,這是不同于她平日里那身仿若丫鬟似的裝扮,在姹紫嫣紅的傾城絕色佳人中,倒自帶一絲迷幻。
程樂瑤則反其道而行之,穿著一身木槿色衣衫,三千長絲披在身后,只著一只木蘭簪,顯得美艷而不世俗,她的美和齊依依不同,將高貴的氣質(zhì)和鄰家小妹的嬌小結(jié)合的到位卻又不多一分,如今這番打扮,既不會奪走他人的風(fēng)采,又不會減少自己的關(guān)注,著實費了一番心神。
當(dāng)二人見面商量的時候,互相打量了許久,頻頻點頭,希夷從沒想過一直以來面子至上的程樂瑤竟也會讓自己泯然眾人,卻也不失心機。
“其實……”希夷頓了頓“你這樣的裝扮,更好看?!币缑乐~溢于言表。
程樂瑤笑笑,并俯身恭敬的行了禮:“從前是我過于小肚雞腸,一直以為你心懷鬼胎揣測于你,從今后,我們冰釋前嫌,如何?”
“冰釋前嫌?這么輕而易舉么?”出乎意料,希夷斂聲屏氣,無比嚴肅。
程樂瑤不知她何意,尷尬的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瞳孔微張,在她的傳統(tǒng)觀念里,只要自己屈尊,就一定會有人同意并應(yīng)允,自小便是如此,結(jié)果在希夷這里,卻是走不通的,這個女人果然不同于一般凡人。
“其實我們本無恩怨,談什么冰釋前嫌,我希夷嫉惡如仇,你對我做的事情還算不上恨的邊緣,所以我不記得,你……”抬眸,清澈如水“不必掛懷?!?p> 是啊,同那么多罪大惡極的事情相必,程樂瑤又算得了什么呢。
希夷雖然知道和她成不了像姜舒窈那般的至交好友,卻也并不打算和她兵戎相見,只當(dāng)作利用的伙伴,僅此而已。
人能有利用的價值,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希夷手握玉簫,在心里盤算著曲調(diào)指法,畢竟有些日子沒碰,生疏了些,即便平日里二人練習(xí),也只敢用其他曲子代替,如今換成那曲姑母獨創(chuàng)的,著實緊張了些。
“你聽說了么?”程樂瑤手捧一朵攢心花在一旁放射少女愛心“皇帝陛下壽辰,天帝竟親自前來賀壽,這是何等殊榮啊?!?p> “親自?”希夷大驚失色“按理來講,每年的壽誕宴請?zhí)斓鄱际桥缮仙裆舷汕皝淼?,怎的會親自造訪?”越說內(nèi)心越是忐忑不安,奇怪的感覺瞬間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寸,讓她再難心定。
“想來天帝是對人界更為關(guān)照了,若是能借此良機……”邊說,程樂瑤邊呈花癡狀傻笑個不停。
希夷推了推她的肩膀:“別做夢了。”頓了頓,聲音卻減弱了些“七宗沒有資格進入天界,也不能飛升成仙!”
一盆冷水澆在頭頂,程樂瑤沉了臉:“又不是一定要成仙?!陛p嘟起嘴巴“人家在乎的是穆哥哥嘛……”
希夷撲哧一笑,卻沒有反駁和打擊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得你一人如此,二師兄也算是有福氣的?!甭曇魳O輕,分不清是說給程樂瑤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饗宴過半,希夷的心卻一直飄忽不定,遙遙的瞥見天帝,他面容冷峻,身形健碩,雖身份貴胄,卻總讓人覺得他那雙狹長的雙目里,自帶狡黠和算計,希夷輕輕甩了甩頭,這樣的想法怎能放在三界之主的身上,著實不妥。
希夷心神不寧的樣子讓坐在下首正推杯換盞的魏銘淵全都看在眼里,二人隔了一段距離,不便上前。
她自來長生閣便如此,興許自己也未曾發(fā)現(xiàn),只要有心事,眼神就會不由自主的上下翻動,雙手也會不自覺的緊握,小習(xí)慣這么多年一個都未改,魏銘淵冷笑著嘆了口氣,只是偏頭時,卻看到了皇帝陛下的視線,正正瞥向了希夷。
這是他最最不愿看到的情況,確確實實的發(fā)生了,魏銘淵愣了愣,手里的酒杯抓不穩(wěn),竟掉在了桌上,星星點點灑到了衣服上。
與此同時,宦官尖細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有請程家二小姐程樂瑤攜一曲《慶余年》前來為皇帝陛下賀壽!”
一旁小廝低聲問道:“魏先生,可否要去偏殿換身衣裳?”
魏銘淵搖了搖頭:“不必,皇帝陛下的壽辰,不好退席擾了雅興,稍后再去?!?p> 未免發(fā)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魏銘淵還是決定留下直到一曲終了。
程樂瑤躬身行禮,亦步亦趨從大殿后側(cè)緩緩前行,希夷并不介意宦官只說了她一人的姓名,低頭俯身跟在她的身后走著。
五十年前那次和天帝的見面,也不過是在這樣的場合,天帝千年壽誕,三界同慶,走在那更恢弘壯闊的天神殿紅毯上,小小的希夷眼中都是崇拜和驚喜,而今物是人非,面對同樣的人,卻是再不同的心境。
“小女樂瑤拜見天帝,參見皇帝陛下,誠心一曲《慶余年》,恭祝吾皇圣壽綿長,永葆安康!”聲音輕柔,卻在空曠至極的大殿內(nèi)回蕩悠長。
皇上抬臂,天帝頷首,程樂瑤躬身,而后走向大殿一側(cè)架著的鳳尾琴,從始至終,希夷都尾隨其后,并未抬眸,直到將玉簫放在唇邊,近距離看著大殿上首坐著的那人,突然一愣。
這不就是那日和自己談話,自稱侍衛(wèi)的男子么?
希夷晃了晃神,直到程樂瑤三個音符彈出,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手心滲出汗珠,手也輕微顫抖,如此一來,定會打亂整只曲子,希夷當(dāng)即決定,沖程樂瑤點了點頭,隨即放下了手。
程樂瑤的古琴音低沉渾厚,仿若空靈高谷,自在悠長,希夷靜靜的站在一旁,直等到那中間停頓的剎那,《虞美人梳樓》便猝不及防的在空中炸響,那凄美滄桑的簫聲和當(dāng)日的葉攜一般無二,緩緩流淌,似在訴說心底無盡的不甘和倔強。
坐在皇上身邊的天帝冷眼看著那個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一身男子裝扮的女子,她手握玉簫的樣子像極了某個人,而此曲總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似的,天帝緊皺雙眉,終于在簫聲落下的剎那,回想起來,那個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提起的人。
“來人!”天帝起身,揚手揮袖,制止了二人的演奏,聲音渾厚,不容反駁。
“將此女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