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不更名
兩年前,Noisy選手不叫Noisy選手,他國服排行長年第五,玩家最多的歐洲服務(wù)器排名第十,水平最高的韓服剛開始玩沒多久,空降排行榜,差點被官方以為是開了掛的玩家被封號。
他有一個響亮的名字,無論哪國人看見這個字眼都會知道它的含義。
潘塔凱爾,Penta Kill,在游戲中拿到五殺時,系統(tǒng)會給出這樣一條語音提示。
后來某個陌生的ID加了他好友,不久后向他發(fā)出試訓(xùn)的邀請。
兄弟,我是AA戰(zhàn)隊青訓(xùn)營經(jīng)理,希望你能來我們戰(zhàn)隊試訓(xùn),如果錄用,待遇面議。
聞弦看了看,把這個賬號拉黑了。
沒過多久,又一個賬號加了他,ID是AK,拉著他不說話,就是瘋狂雙排,排了兩天,聞弦終于忍不住了,問道:“大哥,你這水平不錯,可以打職業(yè)了?!?p> “大哥”說:“我打著呢,你來不來?”
聞弦不信,大哥加了他QQ,發(fā)了幾張圖,是他和AA戰(zhàn)隊中單林岐的合影。
“我們真的是AA戰(zhàn)隊,春季賽冠軍,沒騙你,來了有獎杯拿。我叫王思瑯,網(wǎng)上搜搜,有名字的?!?p> 鮮紅色的AA戰(zhàn)隊標(biāo)志下,五個首發(fā)隊員捧著獎杯,五個二隊隊員滿臉青春洋溢,后面拉著一個大橫幅“沖擊世界賽!AA Fighting!”
聞弦說:行。
他收拾好鋪蓋,千里迢迢來到南方小城,和四個隊員打了一局國服排位,然后又和要離隊回去打工的前任打野solo一局。經(jīng)理看得笑瞇瞇的,拿來一張合同讓他簽字。
“你還年輕,先簽三年的,中間轉(zhuǎn)會期隨時可以轉(zhuǎn),如果優(yōu)秀可以去一隊首發(fā)?!苯?jīng)理說。
聞弦傻乎乎笑著說好。
于是在次級聯(lián)賽的第一年開始了,國服長年霸榜的penta kill悄悄滑落,然后消失。那一年,聞弦并不快樂。
他還不知道什么叫隊友脫節(jié),只知道每一場比賽都好累,好難。
有人輸了比賽之后偷偷哭泣,聞弦沒有這個習(xí)慣,只是有時候和王隊長說悄悄話。
“隊長,為什么我沒失誤,還是贏不了啊?”
“隊長,明明射手不死就能贏了,他為什么每次都死啊?”
“隊長,你說咱們訓(xùn)練時間再多點行嗎?”
那一年鮮紅的隊標(biāo)如愿飄揚在世界賽場上,那一年所有的世界賽隊伍都沒能闖入十六強。
AA的訓(xùn)練室里,那個春季賽獎杯格外顯眼。
老將退役,新人出現(xiàn),聞弦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休賽期——AA二隊連競爭甲級聯(lián)賽的四個名額都沒拿到。
那天晚上,王思瑯和教練談了很久,最后出來的時候臉上有淚痕,聞弦一個人看見了,什么都沒說,兩個人喝到天亮。
AA缺人,AA配合不行,AA隊內(nèi)矛盾。聞弦一個都不信。他走進這個隊伍的那個夏天,是這個隊伍最好的時候,他也不信。
那年冬天,當(dāng)?shù)谝粓鲅╋h落在頹廢的中國賽區(qū)時,聞弦接到了三個隊伍的轉(zhuǎn)會邀約。其中,兩個是甲級聯(lián)賽隊伍。他們說違約金都不是問題,有隊友看中了優(yōu)厚的待遇離開了。
聞弦看看王思瑯,看看孫教練,咬咬牙:“我簽了三年合同,三年以后再說吧。”
接下來就是他的第二年了,孫教練和整個隊伍,整個賽區(qū)一樣,染上了頹廢的病。有時候消失不見,而新來的隊友們也都沒什么精神。孫教練前一年一直許諾的一隊首發(fā)也不見了,一隊替補的位置遙遙無期。
田誠過來找他,當(dāng)著他的面把自己隊伍Forist給聞弦的合同撕了。
“我就當(dāng)不認(rèn)識你,我瞎了給你這個推薦位?!彼谝淮伟l(fā)這么大的火,“我比你早進職業(yè)聯(lián)賽,每個人有幾個三年?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冠軍啊?”
原來Forist也給了他邀約啊。
為什么教練沒跟自己說?他什么也不知道。
聞弦動了動嘴沒說話,也沒解釋,他問了自己一遍這個問題: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晚上,他到街邊小店去染了個頭發(fā),有點非主流,紅毛,還不是全部,而是一綹?;貋頃r被王思瑯一頓數(shù)落,說他浪費錢。
再后來他莫名其妙到了一隊,莫名其妙選上了歐拉打野,又極富戲劇性地贏得了比賽。
觀眾在臺下一臉驚愕,兩年時間足夠他們忘掉一只曾經(jīng)的強隊,如今的AA不再年輕,不再所向披靡??墒亲詈筮€是他們贏了。
那天,聞弦看著臺下,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個夢。
我喜歡耀眼的紅色光芒,我希望的不僅是冠軍,還是AA的冠軍,我的冠軍。
此時此刻,無論聞弦和他的隊友們心里如何澎湃,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
聯(lián)賽目前積分排行第二的隊伍,Coco的訓(xùn)練室里,一個長發(fā)女孩正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視。
女孩年紀(jì)不過二十左右,濃眉大眼,沒怎么化妝卻面容清秀。如今心事重重,其他人都在吃吃喝喝的時候,她眉毛皺了半天,表情格外豐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終于說話了,一開口,聲音倒是和形象不合,格外低沉。
“這紅頭發(fā)小哥叫什么來著?”
身旁一個男生笑起來:“悅姐,我剛才還和剛哥打賭你是不是要問他,你果然開口了。雖然我承認(rèn)他長得有那么點帥吧,但你是職業(yè)選手啊姐姐,咱們要矜持一些?!?p> “我不矜持嗎?”女生聲音更低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調(diào)侃她的那個年輕男生好像有點害怕,邊笑著便往后退。
“隊長啊,救救我!”
“冼晴悅,打住,打住?!币粋€身材高大的男人,Coco隊長張釗從一片外賣餐盒散落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繞開,走過來:“怎么了?為什么又欺負(fù)我的隊員?”
“他,”冼晴悅看見隊長過來,不再繼續(xù)插科打諢,而是嚴(yán)肅起來,指著直播間里面正在回放的游戲畫面,里面還有鏡頭是不是切到的人臉,一撮閃來閃去的紅色格外顯眼,“這個打野,人才?!?p> 冼晴悅用六個漢字,準(zhǔn)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AA二隊的小打野Noisy,知道這個人,之前轉(zhuǎn)回期聽說Forist挖過他,俱樂部不放人,自己也不想走。奇怪的一比?!?p> “那為什么不調(diào)他去一隊啊,不比現(xiàn)在這打野強嗎?”冼晴悅不滿地嘟囔道。
張釗搖搖頭。
“夏季賽結(jié)束以后,轉(zhuǎn)會期馬上開始?!辟鐞傒p聲說。
“你又要干什么?”張釗警惕地說,“又來抓孩子來我們隊?”
冼晴悅看著在座位上胡吃海喝的兩個一隊替補,會心一笑。
“多種風(fēng)格多條路,我覺得有時候,外國隊伍的風(fēng)格也要學(xué)一學(xué)。這個打野的思路很明確,每一波團開的果斷,失誤少,版本思路領(lǐng)先,經(jīng)驗不輸很多老選手,比如AA一隊的……”
“打住,打住!”張釗比了個stop的手勢,“咱能不能不總提人家一隊打野?”
冼晴悅嘆了口氣。
她家隊長的老干部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每天悠悠閑閑,和和氣氣,只對游戲本身專注,隊伍的大事小情,還不如他們幾個隊員知道的清楚。
她覺得PAL的隊名“Peace and Love”可以直接賣給張釗,不對,應(yīng)該免費送給他。
想到這里,冼晴悅決定一馬當(dāng)先,抓住機會,在夏季賽轉(zhuǎn)會期之前為隊伍添磚加瓦出一份力!她掏出了許久不上的國服小號,鄭重地打開游戲,準(zhǔn)備先和這位小弟弟混個臉熟。
她突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隊長啊……”
“這小打野國服賬號沒人知道嗎?”
寂靜如水的甲級聯(lián)賽職業(yè)選手群,又炸了。
作為群里唯一一位首發(fā)女選手,還是打了五年的“老前輩”,冼晴悅一說話,就炸出不少水花來。
Coco奶茶天下第一:各位,求Noisy選手國服賬號,急!答對者請喝一月份奶茶。
Coco奶茶天下第二:大哥大姐幫幫我們吧!悅姐實在沒辦法了,有沒有主播OB(網(wǎng)上實時觀戰(zhàn)并解說)他的?求直播間房號!
Coco奶茶天下第三:各位幫幫忙?。。。?p> PAL-Unity:悅姐出山了?這是要干什么?
Star:@Zhao 你們隊不會真看上這打野了吧?莫跟我們搶,人家不會跟你走的。
TC田誠:什么情況???
Zhao:@TC田誠我記得你們隊邀請過他來甲級聯(lián)賽,他為什么拒絕了?
TC田誠: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年輕人傻吧,你們加把勁,把他弄來,明年中國賽區(qū)能在海外捧杯。
Coco奶茶天下第一:太欣慰了,果然有人和我一樣有眼光!
Zhao:所以他國服號到底叫什么???
VIP-上單大頭王:不知道,但是想喝奶茶。
PAL-商子曜:我知道。
群里安靜了五秒鐘,等待著商子曜說下文。
Coco奶茶天下第一:曜神果然不一般,說說唄。
PAL-商子曜:我又不記得了。
那天下午,“麥克白不配我殺”在希望之巔擊敗“看見商子曜就殺”三十二次,“看見商子曜就殺”在公屏中留下一句話,匆匆下線:
你這輩子別想逼我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