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突然,身后。
“姜邊!”
宋尺伊叫了這么一聲。
他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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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邊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看到宋尺伊站在不遠處,盈盈笑著,只是眼眶有些紅。
她招了下手,“嗨,宋尺伊?!?p> 然后就見她點了下頭,緊接著轉(zhuǎn)身,過去拉住一個背對著他們的……蘇鐵?
姜邊一開始沒注意到,這會一看,幾乎一眼,她就認出了。
他的背影一直是勁瘦剛硬的,只不過這會,他稍弓著背,就多了點頹廢似的;而且大冬天的,他就穿著單薄的西裝,跟旁邊捂得五大三粗的人一對比,更顯得瘦削了,單薄流暢的肩線仿佛冰凌刀削一般……
她看著都冷……
宋尺伊在他身邊說了什么,然后他甩開她的手,過了會,轉(zhuǎn)過身,面上沒什么表情的走過來,沒看她。
宋尺伊先一步過來,笑著:“可以跟你們拼個桌嗎?”
米航回說:“可以。”
姜邊也點點頭,總覺著這兩個人的氣氛有些怪……她看了眼蘇鐵——他從始至終沒看她一眼……
她抿下嘴,低了低頭。
宋尺伊把蘇鐵按下,讓他跟米航對面,然后語氣輕松的說:“坐——”之后自己坐在姜邊對面。
蘇鐵后背懶懶的靠在卡座背上,垂眸玩手機,一張臉白的沒什么血色。
米航讓服務(wù)員拿兩組餐具。
宋尺伊看看他倆,笑問:“你們……在約會嗎?”
姜邊一愣,沒說話。
米航只是笑笑,沒回復(fù),只問:“你們呢?”
宋尺伊咬了下唇,暗呼口氣,偏頭看了一眼蘇鐵,撐出一抹笑:“我們也在約會啊。”
這句話之后,一桌子人陷入了不約而同的沉默。
似乎……
沒人信?
因為蘇鐵態(tài)度太冷淡,明顯一副懶得搭理你or沒空陪你演戲的尿性表情。
宋尺伊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猶豫了會,拉了拉蘇鐵的胳膊,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一下子掙開。
全場更靜了。
姜邊擰下眉,很明顯蘇鐵不高興,要是按他平時的性子,他不高興坐在這里,肯定抬屁股就走。
這時候服務(wù)員送來餐具,緩和了些尷尬。
米航淡笑著,“吃吧?!?p> 宋尺伊點下頭,把筷子從竹紙?zhí)字谐槌鰜恚呺S意地說:“我跟蘇鐵交往了,一年后,還會一起出國學(xué)習(xí)?!?p> 姜邊一愣,她從沒聽過這事。
她看了眼蘇鐵,他依舊沒什么表情,臉上連個波動的褶皺都沒有。
“姜邊?!彼纬咭镣蝗唤兴?。
“……”她心莫名的一跳,視線慢慢地從蘇鐵移到宋尺伊,喉嚨里擠出個字:“嗯?”
宋尺伊余光注意到旁邊蘇鐵操作手機屏幕的手陡然停了,心里失落了一下……但仍面上笑著,“你以后打算考哪所大學(xué)?要出國嗎?”
“我……”姜邊搖了搖頭,垂了眸,“不……”
這時米航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眉梢一壓,“抱歉,我接個電話?!彪S后拿了手機,就匆匆地出了店門接去了。
姜邊看著米航一臉有心事離開的樣子,總覺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了……
一頓飯,突然食之無味。
她拿著筷子,只是一下下戳著碗里的肥牛,也不吃,過了會,突然聽到一個懶懶的聲音,“再不吃涼了?!?p> 她筷子一頓,抬頭。
蘇鐵正往銅鍋子里下芋頭——她愛吃的……
宋尺伊見他終于說話了,臉上一喜,給他往碟子里夾菜,“那你多吃?!?p>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講不講衛(wèi)生——唾液能傳播病毒不知道?”說完,把他碟子里的菜一點沒留的都倒旁邊垃圾桶里了。
宋尺伊臉上一僵,難堪極了。
姜邊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倆人,不太懂他倆到底什么情況。她低頭,無聲地吃飯。
過了會,米航接完電話回來了,卻依舊神色匆匆,臉部線條僵硬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姜邊一眼,“我得走了……”沒等她回應(yīng),擰下眉,拎了外套就準(zhǔn)備離開。
卻被蘇鐵抓住了胳膊。
他力氣沒蘇鐵大,掙不開,也沒掙。
“怎么著,也得把飯吃完吧……”蘇鐵在他旁邊,跟他相反方向站著,一手抓著他胳膊,湊近他點,聲色有些冷,“好聚好散不是么?!?p> 米航深鎖著眉頭,欲言又止。
回頭看姜邊。
姜邊正對上他的視線,卻見他眼眶猩紅,嘴角緊壓著,想說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說的樣子。
“蘇鐵,你讓他走吧?!彼届o的看著他,平靜地說,心里有什么在一點點流逝……
蘇鐵壓了下眉稍,就松開他。
米航默了會,轉(zhuǎn)身,看著她,眼睛里的濕熱已然幾乎壓不住……輕輕擁抱住她,帶著珍惜,帶著心疼,帶著不舍,帶著所有,所有,對她的抱歉……
抱著她,不敢使勁,總覺著,再親密了,就會壓斷些什么……
之后決堤。
再開口,聲音嘶啞不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我家里出了意外。我以為我還可以堅持,覺著有些事沒糟到那一步,幻想這一切都能好起來?!?p> “我也想,一直,這么自私下去,和你…在一起?!?p> “但不行……”
“不行……不能任性……”
“這次我把自己流放——姜邊,我愛你,即便你愛的不是我?!?p> “對不起?!?p> 他松開她,沒力氣再看她,轉(zhuǎn)頭走,剎那,淚潸然而下……
到了最后,他還是那個米航。那個,永遠只能逼著自己學(xué)會放棄,不能輕易拿起的米航。
他父親被調(diào)查出受賄,加挪用公款等大大小小十三條罪過。他不相信,覺著他父親廉潔秉公的極端,怎么可能貪污,他一定是被陷害的。于是他等著,等著真相大白,可等到的卻是他母親提前給他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
移民出國……
怎么會這么巧?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有人設(shè)的局,提前操縱著這一切的進展。
還能有誰?
他母親跟別的人聯(lián)手將自己枕邊數(shù)十年的丈夫出賣了,私下代替受賄,卻不告訴父親,就等著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將他父親徹底推上斷頭臺。
在法庭一審上,毅然決然的說出受賄是米立韋指揮的,她被迫服從……
他拒絕出庭,拒絕,審判不公的結(jié)局。
在事情發(fā)生嚴重之前,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被停職、逮捕調(diào)查了,他母親就跟他說準(zhǔn)備退學(xué)的事,他死活不同意??勺詈笏赣H拿絕食、自殺逼他,哭的不能自己。
他沒有辦法了。
一點辦法沒有……
他兩天兩夜沒合眼,眼睛猩紅的仿佛看到的都是血淋淋一片,額頭上青筋暴起,壓抑著,聲音在喉嚨眼里竭力遏制著悶吼……
問為什么,為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你說我爸管束這個家,管的你喘不過氣,想死……沒有他,你就能活下去。可是你呢?我呢?我爸逼我,你也在逼我……你跟我爸有什么區(qū)別……
就算沒有我爸,你真的能自由么?
別自欺欺人了……
他今天收到齊律師的電話,關(guān)于一審的審判結(jié)果——米立韋被判犯貪污罪、受賄罪,執(zhí)行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100萬元。
那一瞬間,他心跟死過去了似的。
他怎么能任性?怎么能看著父親被陷害入獄卻什么也不做?怎么能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跟姜邊處下去?
后來他去了機場。
母親在那等著他。
他一個人去美國。
母親作為證人,現(xiàn)階段不能出國,送機時,一遍遍囑咐說:不當(dāng)外交官,不做官。
他說:是……
他要學(xué)法律,親自為父親平反!
——這就是米航的人生,到了,永遠,依舊不能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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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鐵給姜邊提了外套和帽子,“走吧?!?p> “嗯?!苯叴┐魃贤馓缀兔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