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延凈被救后安排在遂寧府客棧之中，休養(yǎng)得兩天，精神逐漸好轉(zhuǎn)。是日下午正望著窗戶發(fā)呆，只聽一段竹笛聲從窗外悠揚(yáng)而起，劃破寂靜長空。接著音調(diào)一轉(zhuǎn)，如山林小溪，涓涓流淌，娓娓道來。
延凈循聲而出，過客棧后面小門，是青瓦白墻圍成一座小小庭院，地上青草滿園，間或放置的石磚向北蔓延出小徑模樣，直通不遠(yuǎn)盡頭悠悠清水一潭。其側(cè)面一座精雕細(xì)刻的假山旁，斜栽的數(shù)簇四季竹間掩映著小小涼亭一方。
及近，只見小芳正彎腰左手扶著涼亭橫欄，另一只手向湖中丟擲食物喂著金魚，側(cè)旁張幼竹亭亭玉立，閉著眼手持竹笛，隨著呼吸將旋律在竹孔和指尖傾情流淌。清脆與柔和相應(yīng)，委婉與清亮并存，真是宛如天籟，怡人心脾。延凈聽得入迷，一時間忘了自我，直呆站在路上。
小芳抬頭看見，用手肘輕推張幼竹，抿嘴而笑。
“延凈小師傅?！睆堄字袂T放下竹笛輕聲喚到。
“小和尚，叫你呢！”小芳看見延凈沒有反應(yīng)，上前拍拍延凈的肩頭，捂著嘴咯咯咯笑個不停。
延凈一臉窘迫，連忙致歉?！皟晌慌┲?，小僧實(shí)在失禮得很?！?p> “不要叫女施主，聽起來都老了，怪別扭的?！睆堄字耧A笑，“我比你大一歲，你就叫我幼竹姐姐吧?！?p> 延凈雙頰一紅，喜不自禁，“那真是小僧的榮幸?！?p> “不行，不行！那你也得叫我小芳姐姐，可不能讓小姐鳩占鵲巢......哎呀，痛痛痛。”小芳雙手抱著腦袋。
“是獨(dú)占鰲頭，不是鳩占鵲巢?！睆堄字穹畔赂呖张e起的竹笛，又好氣又好笑。
“小和尚你剛才在想什么呢，站在那里像塊木頭似的?！毙》家幻鎲?，一面觀察張幼竹，提防其竹笛再來。
“小僧剛才是被幼竹姐姐的曲子感染了，清脆悠揚(yáng)如此動聽。想不到竹笛可以吹奏出這樣好聽的曲調(diào)。”延凈回到。
“好啊，小和尚，剛認(rèn)了姐姐，就學(xué)會拍馬屁了。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我也讓你嘗嘗被敲打的味道?！闭f著小芳右手在延凈光頭前額上輕輕一敲，三人都哈哈大笑。
延凈一面揉著額頭，一面傻笑?！皫煾该磕昶咴孪掠陼r也會吹笛子。但是笛聲低沉得很，音調(diào)也拖得老長，偶爾沒來由的還會特別的高亢?！?p> “幼竹姐姐的笛聲就要柔和、清脆得多和師父的曲子完全不一樣，像極了一副春游畫卷，讓人如沐春風(fēng)?！?p> “書以載道，曲以達(dá)意。我初次到南方看到這一切靚麗新奇景象，心情愉悅，自然有種輕松自在的味道?！睆堄字駵\笑到，“那也是因?yàn)槲议啔v和層次不夠，姑且用來消遣罷了。聽你一說，想必行定大師肯定造詣極深、精通曲樂之道?！?p> “這就不知道了。”延凈搖搖頭，“師父從來不教我們笛子，不但曲子背后的道理不知道，就是曲子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還有這種事?！睆堄字褚宦曒p嘆。
“我從小便沒有爹娘，一直在寺院由師父領(lǐng)養(yǎng)長大，靈秀寺可以說就是我的家?！毖觾糇灶欁哉f道。
“師父做事情總喜歡親力親為。寺院后面有一片菜地，年輕的時候師父會自己挑水施肥種些應(yīng)季的蔬菜。
我小時最討厭吃苦瓜，想著酸甜辣咸什么味道不好，偏偏有人將苦入味，計(jì)入一道菜。于是有一年夏天趁苦瓜只有拇指大小，我偷偷地將其從田地里連藤帶瓜一起拔掉丟往數(shù)百米的山下。不料恰好丟在了一個前來上香的附近村民身上。
師父知道后并沒有責(zé)罵，只是耐心的告訴我說，苦瓜可以清熱解毒、養(yǎng)血滋肝。人一旦平時過得太安逸了就會很容易麻木，辨不清生活本身的滋味。唯有酸甜苦辣咸盡皆嘗遍方能夠理解如何以‘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來對外破五蘊(yùn)身，以‘心無罣礙’來對內(nèi)掃心執(zhí)。”
“沒想到老和尚還挺能說嘛，但我偏偏不聽?！毙》驾p哼一聲，將手中余下的食物全部丟進(jìn)水里喂魚。
“靈秀寺總共二十二個弟子中，我因?yàn)槟挲g最小，總是受到師父和師兄弟的百般疼愛。盡管功課嚴(yán)格，時時必須恪守戒律，但終歸是生活得無憂無慮，大多數(shù)時間都用在念經(jīng)打坐，學(xué)習(xí)佛法之上。”延凈繼續(xù)說到。
“至于武功方面，因?yàn)閹煾冈缒暧彝仁軅?，腿腳不便需要右肩杵著拐杖行走，所以靈秀寺的弟子學(xué)的武功多以拳掌見長。我因?yàn)樾r身體不好，加上為人愚鈍資質(zhì)較差。師父就干脆不教我武功，每天念書之外，扎扎馬步，站一站樁，權(quán)當(dāng)強(qiáng)身健體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差別對待，還真是個小氣的老頭兒?！毙》疾遄斓?。
“要是我會一點(diǎn)武功，至少也可以保護(hù)靈秀寺一磚半瓦，不至于羈絆到師父和師兄弟，讓他們?yōu)槲业陌踩M(fèi)心?！毖觾舾∠肫鸫髱煾绺吆蜕醒記Q、六師哥胖和尚延冾為保護(hù)自己慘死祠堂，麻子臉十五師哥龍泉山腳被人刺殺的景象，語調(diào)降低，一臉沉痛。
“小和尚，對不起。我剛才不該說那些話，我對老和尚沒有惡意的?！毙》家娧觾羟榫w低落，慌道。
“沒事。只是想起師父和眾師兄了。想來逃難的時候，九死一生，不知道其他組師兄有沒有人存活。師父現(xiàn)在又是怎樣了?！?p> “延凈小師傅別擔(dān)心，上午我已經(jīng)差阿申去龍泉山一趟?！睆垘r松從客棧外面回來，在延凈身后說道，“等幾日就能打探些消息回來，了解到靈秀寺和行定方丈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張施主，有勞你費(fèi)心了，大恩大德真是難以為報?！毖觾袈曇暨煅?，深鞠一躬。
“還是爹想得周到?！睆堄字裆锨袄鴱垘r松的手，轉(zhuǎn)身對延凈說道，“延凈小師傅也請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對對，老和尚年事已高，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哎呀呀，小姐，別亂敲，這次我哪里說錯了！”小芳用手揉著被敲的腦袋，委屈地看著張幼竹。
“是年高德劭！”張幼竹回到，說罷將張巖松、延凈一起逗得哈哈大笑。
“管他什么德高還是年高，反正都抵不上填飽肚子的年糕?！毙》颊f著，望向張巖松，“老爺，你不知道，小姐是盼得老爺眼冒金星、肚子早就已經(jīng)咕咕直叫?！?p> “你個小鬼！”張巖松用手指著小芳笑道，“走吧，客棧外面已經(jīng)備好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