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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劍無聲無雨

第三篇 銅雀二橋(1)

無劍無聲無雨 俇攘 3692 2019-09-16 09:32:03

  晉陽的夜,伴隨著汾河的濕氣,涼風習習。中原的五月,暑熱縱橫,有一陣涼風拂過,也是很好的。墨瓦灰墻,昏燈殘巷,古塔長廊,泉池吐芳蓮荷,琴韻古色古香。北方重鎮(zhèn)大都有宵禁,故午夜的晉陽顯得特別寧靜,連笙歌和胡笳都沒有,只有緩緩飄動的月色和星河。她獨自一人坐于亭上的石階上,一如兩年前正在盼兄長歸來的她,她就那樣蜷縮著,雙臂抱著膝蓋,仰望這星空,兩年來,她只要有閑余時間,便會靜看這長夜如水的月華,感受著自己的變化,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和那年已經(jīng)完全不同,但是她還是喜歡這樣看著月亮,這樣坐著,她還在想念著親人,希望再相見時,人生如故。

  夜空裝飾了她的眼睛,她也裝飾了別人的窗戶,龍?zhí)普谀敬跋峦俏辉鹿庵碌呐⒆?,她仿佛如黑夜般的純凈,一如她的一身黑衣?p>  他仿佛看見了濃濃的憂愁籠罩著女孩子,他在猜測她的故事,他猜測了許多膚淺和浪漫的場景,卻不敢向前一問。他并沒有與這樣的女孩子交流的經(jīng)驗,在這樣的女孩子面前他也永遠不會是一個勇敢的人,所以,他就一直在閣樓上靜靜的看著,期盼那個女孩子注意到自己,哪怕是驚鴻一瞥,也是值得三千年塵世擦肩地邂逅。

  可她最后卻走了,龍?zhí)浦挥猩扉L脖子目送她離開,在她消失的那個轉(zhuǎn)角久久地停留,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龍?zhí)拼蟪砸惑@,匆忙跳起身來,拔出那把黑色的刀,心中還默默念叨著,什么人能在著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后,他怎么來的?但愿他沒有惡意??僧旪?zhí)妻D(zhuǎn)過身時,頓時打消了所有的念頭,站在眼前的,正是那個月光下憂郁的女孩子,她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精致無比,以前龍?zhí)朴X得見過最美的女孩子就是黃琴,而此時此刻,方知坐井觀天也,此等容顏又豈是黃琴燭火之光能比擬,她不是在看月,她分明就是現(xiàn)實中的月亮。

  她笑了笑,說道:“你很喜歡躲在窗戶后面偷看別人?”

  龍?zhí)茖擂蔚氖掌鸬?,抱在懷中,微微垂下頭,滿面通紅地說道:“我……我大約是……是被今夜的月色吸引,豈知碧海青天,棲于庭院中更有比月色更引人的容顏?!?p>  女孩子輕輕哼了一下,不屑地說道:“油嘴滑舌。”繼而目光一晃,直直地凝視著龍?zhí)剖掷锏牡?,鄭重地說道:“我認識這把刀,看你這病怏怏的樣子,想來你就是近來江湖聲名鵲起的漠北病狼吧?”

  龍?zhí)瓶戳丝词种械牡?,輕輕地掩著鼻息輕咳了兩下,頗為莊重地回道:“姑娘見笑了,漠北人總喜歡用狼來稱謂別人,在下本領(lǐng)低微,成名純屬偶然?!?p>  女孩子笑了笑,回道:“這世上可沒有那么多偶然的事。盛名之下,定然無虛。你一定有你應(yīng)該成名的優(yōu)勢?!?p>  龍?zhí)茖擂蔚男α诵?,不知該如何作答,片刻之后才說道:“那我重新介紹下我自己,我叫龍?zhí)?,漠北人都叫我病……?p>  “等會兒,你為什么要叫龍?zhí)??!迸⒆哟驍嗔怂脑?,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神情望著龍?zhí)啤?p>  龍?zhí)坡燥@尷尬,頓了頓,說道:“我原本是川東人,本姓唐,身逢大難,被家?guī)燒堢咚?,故家?guī)熑∶麨辇執(zhí)??!?p>  “尊師可真是頗有膽色,竟然將唐置于龍之后?!?p>  龍?zhí)票慌⒆拥氖饬枞怂鄯?,弱弱地說道:“家?guī)煹囊馑际亲屧谙聦碚J祖歸宗后再改回原姓?!?p>  “令尊是誰?”

  龍?zhí)莆戳系脚訒绱酥苯釉儐?,但很多事他早已封藏于胸,于是尷尬地撓了撓頭,回道:“心懷舊事頗有不忿,我可以不說嗎?”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家父是誰?”

  “洗耳恭聽!”

  “家父唐木,我叫唐驀秋。你既然是川東唐家人,想來身份不會比我更高,那就認祖歸宗,當我的奴仆吧,正好我缺少一個幫我干活還能保護我的人?!?p>  “可是……”

  “你不愿意?”

  龍?zhí)朴趾脷庥趾眯?,冷冷回道:“我為什么要當你的奴仆,我不是我那該死的父親,我更不虧欠唐木叔叔的后人?!?p>  唐驀秋翻了翻白眼,說道:“你應(yīng)該聽說過我的名字吧?!?p>  “少時之事,略有印象?!?p>  “那就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有一個辦法,我們打一架,你若打不過我,就當我的奴仆,一切聽我吩咐,直到你能戰(zhàn)勝我或者我不要你了為止,當然,你若不敢我也沒有什么辦法?!碧乞嚽镎f完,冷冷一笑,一臉不屑地看著龍?zhí)魄嘁魂嚢滓魂嚨拿嫔?p>  “我有什么不敢,不過我有個問題,你為何一定要讓我當你的奴仆?”

  “因為你是川東唐家人,子承父業(yè)。其他人可沒有你這么幸運?!?p>  “我……,那動手吧?!?p>  唐驀秋輕輕一轉(zhuǎn),仿佛如一朵云一般,輕輕飄出了窗戶。龍?zhí)凭o隨其后也跳出了窗戶,夜色下,月光下,閣樓頂上。一個高傲的女孩子,一個憤怒的年輕人。

  刀,那把如黑夜的刀仿佛無處不在,從四面八方向著女孩子傾襲而去,仿佛如同黑夜的惡靈般,借著夜色的偽裝,露出了猙獰的爪牙。唐驀秋就赤手空拳,手指捏著劍訣,傲然站在原地,幾個隨意地彈指,幾縷寒冷的劍氣便輕輕松松將龍?zhí)频牡侗仆?。龍?zhí)茝奈吹竭^中原,也沒有接觸過中原的高手,但他萬萬沒料到年紀輕輕的唐驀秋竟然已經(jīng)是江湖一流高手,偏偏就讓自己遇到了,就在頃刻間,那些屬于他的榮譽和自信便訇然坍塌。龍?zhí)圃詾橹性淞秩缤?,他一把刀便足以闖出聲名,可殘酷的事實卻告訴他,他還是太年輕,更缺少太多的經(jīng)驗。一個比他自己還年輕的女孩子,輕描淡寫的便破解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刀。劍氣,冰涼的劍氣,雖值夏夜,龍?zhí)埔嘤X得奇寒徹骨,不由得寒毛豎立,打了個冷顫。當然,他不知道唐驀秋這一年多經(jīng)歷了怎樣的困境和死局,她不只是家學淵源,她曾被困在昆侖山的冰洞中一個多月,吃了一個多月昆侖冰川中的至寒之魚,才自我揣摩,練就了寒冰護體真氣,那些生魚的腥臭至今仍然存在于她的鼻息中,以至于很長時間內(nèi)每次看到魚便隱隱作嘔。

  唐驀秋輕輕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微微側(cè)對著龍?zhí)?,說道:“你還打嗎?”

  龍?zhí)拼舸舻負u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唐驀秋笑了笑,說道:“那你可要聽話哦。不然我會打你的。哈哈哈?!?p>  龍?zhí)品e悶于胸,憤憤地回道:“愿賭服輸,唐姑娘,有事請吩咐?!?p>  唐驀秋邪邪一笑厲聲回道:“叫我主人?!?p>  龍?zhí)埔е?,憋紅了臉,說道:“是,主人?!?p>  唐驀秋笑了笑,說道:“可真聽話。那本主人就公布下咱們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先在本月月圓之夜前趕往鄴城參加武林大會,然后我?guī)阒貧w故土,據(jù)聞家兄已經(jīng)重建了平都城,我想回去看看。然后咱們再沿江而下,繼續(xù)闖蕩江湖?”

  “敢問主人,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唐驀秋想了想,回道:“跟著我,聽我吩咐?!?p>  “那主人,您老人家現(xiàn)在可有吩咐?”

  唐驀秋輕輕邁步向前,拍了拍龍?zhí)频募绨?,說道:“各回各家,睡覺。明日,本小姐請你吃晉陽最上等的美味?!毖粤T,一個輕輕地騰挪,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月光之下,只留下一陣淡淡的清香,引人入勝。龍?zhí)菩刂蓄H為煩悶,但也有絲絲的僥幸之感,能陪在這樣的絕世美女身邊,那是多么榮幸的事情,長夜輾轉(zhuǎn),他突然想起那位神仙叔叔,突然頓悟,我不就應(yīng)該好好照顧神仙叔叔的后人嗎?盡管小姐那么的紈绔,但是能好好保護她,也是件心儀之事,念及此,心情頓時平復了許多。長夜漫漫,龍?zhí)朴X得自己應(yīng)該多些磨練,跟著大小姐這樣的高人闖蕩江湖未必是件壞事,漸漸的,曉星西沉,龍?zhí)撇藕ㄈ雺糁?,美夢?p>  一夢黃粱,才知身入鄴城。古城,上古之城,南臨漳水,南距黃河不過數(shù)百里,一片平原。西倚巍峨太行山,北達HD,東控著整個冀州平原,自古乃冀州中心大城,控鄴城者,控河北,千百年來,繁華無數(shù),漳水畔,高臺筑,銅雀金鳳冰井三臺巍峨,臺高十丈,有屋百間,臺下又建五層高閣,離地二十七丈,閣頂一栩栩如生的銅雀,銅雀高一丈五,目視長空,正欲展翅翱翔,三臺間有高橋相通,三臺下,是玄武池,漳水從銅雀臺下暗門入池,池方圓千丈,類于江南大湖,可操練戰(zhàn)艦水軍。

  銅雀臺,建安七子,曹子建曾在此豪飲賦詩,乃千古文人歆羨神往之地,今日,卻被一群武林人士鳩占鵲巢。吳晴領(lǐng)著琴簫書畫四公子于閣上賞夕陽之景,只見玄武池夏荷飄搖,數(shù)十丈外漳水緩緩東去,殘陽鋪在池中,染紅了一大片波濤。夕陽是美的,美得破碎,美得讓人心碎,在這樣的美景面前,一切都顯得空洞,只有王子安那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辈拍茏屓讼肫疬h方和未來。吳晴年近四十了,卻更添百般風韻,她舉手投足間亦能捕獲任意一個男人的芳心,如同這燦爛的夕陽,打在水面上,誰也看不出湖面那淺淺的滄桑。這么多年,要保持那完美的身姿,她一定很努力,下過很多苦工,所以世人依舊能看見她還是那樣的美,但是誰都知道,夕陽終會西下,有誰能夠脫離歲月,又有誰能夠辜負歲月。四位公子仍然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他們登臨高閣,彈琴,吹簫,書寫詩歌,鐫畫美人,和往常一樣,自顧自地欣賞著美景,只是,那丟失的半邊耳朵,是他們唯一的缺失和遺憾。

  龍業(yè)似乎從未欣賞過這樣精致壯闊的中原建筑和美景,和身側(cè)的龍將佇于高臺之上,看得如癡如醉。他們喜歡這樣的高閣,布局優(yōu)雅,卻彰顯大氣的高閣;喜歡這樣寧靜的水,柔柔軟軟,細膩款款如南方女子漫步的水;更是第一次見到像吳晴一樣的美人,那個仿佛開啟了他另一種人生的美人,就距自己不過數(shù)丈,他不時的余光早已將那驚世絕倫的身段看得真真切切,如欣賞一座漠北王城西面巍峨的雪山,一朵夏日飄過的白云,一朵深宮中精心呵護的牡丹花一般的認真和細致。他是如此的著迷,她的每一個舉動,哪怕是手指微微一動,便能在龍業(yè)心中撩起巨浪滔天,年近不惑的他才終于知道什么叫做不惑,龍業(yè)覺得這是愛情,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愛情。他就假裝若有若無地窺視著,似乎將那那動人心魄的靈魂深深藏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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