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邪回憶起師尊遺體的模樣,不由得渾身一陣顫抖,緊緊地皺著眉頭。唐印冬淡淡一笑:“敢問徐老前輩是如何飲下火龜之血而毫發(fā)無傷的呢?想必是用了非常之法吧?”
徐老頭輕輕一笑,悠然說道:“機緣巧合,好在當時有所準備,不然,老朽殘軀早已是一堆灰燼了。不可說,不可說呀!唐公子還是不要問了。哈哈!”老人面上雖然輕巧,眼神卻不盡閃爍,似乎還有后怕。
一旁沉默著的淦邪突然轉(zhuǎn)身詢問道:“今日是什么時節(jié)了?”
唐印冬搖了搖頭,說道:“海上漂泊日久,日復一日,早已忘記了時間?!彪S即環(huán)顧四周,秦時月和唐驀秋也都攤了攤手,不知時令。
徐老頭見狀哈哈一笑,云淡風輕的說道:“諸位不要臆測了,明日便是立冬,今夜潭水便會下落。哈哈哈!”
淦邪聞言靜坐一旁,獨自竊竊私語,似乎在琢磨些什么。唐印冬本就是個直爽之人,上前拱手問道:“敢問前輩,根據(jù)前輩所言,那火龜之血的要義只在吸取的過程,那如果用動物皮毛做成囊,而后排空當中空氣,就有辦法吸取火龜之血了,不是嗎?”
徐老頭聞言,頗為贊許的說道:“唐公子果然敏慧,其實第一次我并未取得火龜之血,當時主人取得火龜之血,當場便服食,然后烈焰焚身,走火入魔,與數(shù)位同行之人困于熔洞之內(nèi),最后全部灰飛煙滅,只有我一人從洞口逃出生天,之后花了許多年時間,我才琢磨出此法,但是自那次取得火龜之血后,火龜也許是有所察覺,十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也不知今年,火龜會不會出現(xiàn)在熔洞之內(nèi),老朽已有數(shù)年沒有下過溶洞了,風燭殘年,經(jīng)不起折騰?!?p> 眾人聞言,又驚又喜,自然也有哀嘆的聲音,唯有凌三,躲在一旁一動不動,垂著頭,也不知在思慮些什么!這時,巨大的陶罐中肉糜沸騰起來了,芳香撲鼻,惹人垂涎,一眾人等雖然各有所思,但是也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大家都將現(xiàn)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一大罐肉糜之上,徐老頭卻輕輕地叫著凌三走了出去,大家都沒有注意,本來他們便是同鄉(xiāng),更有些恩怨交織在一起,相必有許多私密的話說,眾人也不便打擾,便自顧自的食用著肉糜,肉糜雖香,但是似乎有點咸,好在木屋中有泉水,眾人隨即飲用了許多,而后輕輕地靠在木墻上,不經(jīng)意間,眾人皆有輕飄飄浮于云巔之感,感覺溫暖的陽光輕輕地撫摸著每一寸肌膚,感覺無數(shù)的水汽在自己的體內(nèi)凝成大雨,越來越沉,越來越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困。
翌日上午,昏睡的眾人是被剛剛蘇醒的石道人從噩夢之中叫醒過來的。四人只覺得渾身癱軟乏力,運足了功力,許久才恢復了些氣力。石道人經(jīng)逢大難,似乎耗費了許多精氣,整個人都傾頹下來,變成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滿臉皺紋,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這時,遠處傳來虎嘯聲震徹山谷,不時伴有猿聲哀傷,鳥聲尖銳。一切都不一樣了,似乎島上有所突發(fā)變故,它們正在繞島奔馳,在呼喚和尋找什么東西。眾人恢復過來之后,匆忙尋找徐老頭和凌三,結(jié)果五人尋遍了兩間木屋,也沒有找到凌三和徐老頭的蹤跡,眾人感覺情勢有變,一定是生了許多變故,匆忙集中商議,然后在唐印冬的安排下匆匆沿著來路下山而去。
到山崖之下時,潭中水位早已恢復正常,只不過潭水溫熱,上面還漂浮著淡淡的白煙。石壁上也有新的泥土腳印,應該是有人下過熔洞,唐印冬照葫蘆畫瓢,也仿照前日,扔一塊不大的碎石頭下深潭之中,一如前日情形,只見淡黃色的氣泡翻滾而起,又卷起一具被漂白的尸體,五人定睛一看,不是徐老頭是誰,唐印冬和淦邪匆忙將其打撈起來,徐老頭尸身皮膚一見光便黢黑成碳,但是身體卻很僵硬,并沒有像摘星怪一般破碎成粉末,顯然不是因為服用了火龜之血,而是被人暗害。眾人只得先將尸身草草用碎石掩埋,而后匆忙下山,顧不得死人的事情,畢竟山下還有二十多位活人。
眾人趕到山下時,一切都還在可以理解的范疇內(nèi),船工們都躲在果林中的樹上,并沒受傷,顯然都只是被受驚的猛獸嚇到了而已。淦邪忙安排一眾人收拾好行囊,過了石林,便往密林中趕去,哪顧得上迷障刺鼻,殘枝敗葉裹足,眾人皆知情勢刻不容緩,皆奮力往前趕去,唐印冬等四位年輕人行動敏捷,于是便先行一步,留石道人和船工們一同殿后。
到海邊時,只見海面上還剩下一堆殘木還散著濃煙,遠遠望去,一道孤帆已經(jīng)遠去十余里。淦邪匆忙間奔向海邊,只見海灘的邊緣,有三具尸身,被緩慢地潮水,輕輕地拍打著,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淦邪也顧不上那三位原本留守船工的尸身,匆忙奔向大海之中,四處翻尋,唐印冬知道他在尋找什么,只是皺著眉頭遠遠地看著一個男人在破碎時候的樣子。和唐驀秋對視了一眼,說道:“看來凌三并非是個簡單的海商,至少武功不在淦邪之下呀!我們都看走眼了?!?p> 唐驀秋輕輕地提了口氣,帶著憂愁,輕輕地回道:“吳笙死了嗎?”
“應該沒有吧,誰又會能下手殺那樣一個女人?”
唐驀秋許久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的大海,海浪輕飄飄地,云也輕飄飄地,薄薄的霧也是。沉默許久,才憂傷地說道:“我們大約會在這座島上住很久吧?出來久了,很久很久了。而我,可能也過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年紀,現(xiàn)在愈發(fā)的思念故土,平都也好,益州也罷。終須一個歸處,有人說日久他鄉(xiāng)便是故鄉(xiāng),以前我以為是真的,現(xiàn)在想起來,似乎只是聊以自慰的無奈罷了。活得越久,經(jīng)歷的越多,游離于生死線上,幸運越久,我越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做一個有溫暖的人,身邊也盡是溫暖的人。”
唐印冬聞言,沒有再說話,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遠方的海,白浪層層翻滾過來,像小島的一襲長裙,鋪滿沙灘之外的淺海,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不斷在白裙中翻尋一個如夢如幻的結(jié)果,最終卻一無所獲,岸上的人,越來越多,悲憫的人,也越來越多,最后竟有二十余人就那么靜靜地看著,陷入各自內(nèi)心隱匿的悲傷之中。
唐印冬苦澀一笑,他知道,那份虛無縹緲的愛情,零落在這座孤零零的海島之上,仿佛是那傳說的東海神祇一般,虛無縹緲,自己明明站在它在的地方,卻窮盡一切怎么也得不到,最后被別人輕易的竊取,這仿佛,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