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今日是纖巧進(jìn)宮的日子，我想給她帶一個丫鬟走?！贝笄逶纾钍仙锨皬d同陳廣年商量，“你也知道纖巧第一次出遠(yuǎn)門，這一去我這個做娘的也沒辦法照應(yīng)她，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回來?！闭f到這里，李氏眼眶紅了，話音里帶了些鼻音，“雖然進(jìn)宮是大光榮，可是作為娘親……還是打心底里舍不得?！?p> 陳廣年心里也不是滋味，這二女兒雖然是庶出，可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斑@次是九王爺選上我們的纖巧，路上也有九王爺照應(yīng)，帶人就顯得我們陳府小家子氣了?！彼膊皇遣幌虢o陳纖巧配一個丫鬟，“慧娘，纖巧是聰明孩子，以后你必然也有福氣?！边@話說的算是安慰，也算是陳廣年對于二女兒的期望。
話說到這里，李氏再是萬般不舍，也必須放下，“老爺說的，慧娘懂了。以后就盼著這個孩子好。”
“老爺，宮里來人了。你看……”陳充提著長衫下擺，一路小跑至前廳同陳廣年匯告。
“那趕緊讓人進(jìn)來?！标悘V年連忙吩咐道，生怕接晚了。他看東廂的人還沒來，便又說：“快讓府里的家眷，下人都出來迎。這事不能馬虎?！?p> “是老爺，馬上去辦?！标惓涞昧朔愿肋B忙找人去知會府里人都出來，東廂的再請一下。他自己去大門口迎宮里的人進(jìn)來。
這話音剛落下，陳季氏就和陳纖皎領(lǐng)著裝扮好的陳纖巧出來了?！袄蠣?，這都打扮好了。這要帶的衣裳，首飾和用度都給纖巧準(zhǔn)備好了?！标惣臼蠋е惱w巧到李氏面前，“給你娘親看看，今兒我們的纖巧要進(jìn)宮了。你同你娘話別一下吧，往后，要知道照顧好自己?！?p> “娘……”這話還沒說出口，陳纖巧就哽咽了，眼眶一下就紅了。到底是個小姑娘，這一別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相見了。李氏趕緊擠出一個笑容，“別哭，你大娘早上給你打扮的那么水靈，哭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宮里就沒人看得上你了。”
這話說得，陳纖皎覺得挺符合西廂房的性子，她乖乖的站在后頭不說話。
“纖皎，同你妹妹話別一下。你們倆平日拌嘴我都不說，想著小孩子脾氣，外加你又頑劣?？扇缃瘢€是念著你們姐妹情，往后發(fā)達(dá)也好，落魄也罷，姐妹要扶持?！标悘V年這些話聽著是說給陳纖皎聽的，實則是讓陳纖巧進(jìn)宮后不要忘本。
陳纖巧聰慧，她聽出了話里的意思，走到陳纖皎面前，拉著她的手，道：“姐姐，妹妹此去會常寫家書回來，姐姐也要記著常寫信給纖巧?！?p> “老爺，九王爺和王公公來了?！标惓溆诉M(jìn)來。
陳廣年攜家眷見人進(jìn)來便就齊刷刷的跪下，等候圣旨。
“揚州知府陳廣年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選在即，特命揚州知府陳廣年之女陳纖巧即日入宮參選。欽此?！蓖豕钔?，便將圣旨遞給陳廣年。
“陳廣年接旨，謝主隆恩。”雙手舉過頭頂，接下這明黃色的圣旨。
“都起來吧，雜家這就要帶你閨女走了。”王公公看了看，這人群里有兩個妙齡少女，“這……陳纖巧是哪一位千金？”
陳廣年連忙讓家眷起身，帶著陳纖巧送到王公公面前，“這就是小女了。這一路麻煩王爺和公公了。我……下官……”說罷，陳廣年拿出一些金元寶遞給王公公。
王公公看了一眼九王爺，笑了，“陳老爺是怕雜家虧待閨女？”看著陳廣年要解釋的樣子，將這元寶推了推，“吃穿用度都是宮里給的，虧待不了你閨女?！彼麄?cè)頭看陳纖巧，“過來吧，這時辰不早了?！?p> “爹，娘，纖巧走了。你們照顧好自己。”陳纖巧簡單話別后就被帶著走了。
“下官恭送九王爺，王公公”陳廣年跟著一道兒出門，看著他們走遠(yuǎn)后，他回到前廳看到李氏一人坐著抹淚，身邊陳季氏正在安慰。他輕撫李氏的肩背，“莫要難過了，纖巧是去宮里，不是去別的地方。以后說不定有大福氣。”
“慧娘知道，可是……”李氏說著眼淚有涌了出來。
陳季氏安撫道：“別難過了，纖巧說了會每個月都寫家書回來?！?p> 大清早送別陳纖巧，一大家子的氣氛有些低落。坐在閨房窗口，陳纖皎有些想冬梅，便問新來的丫鬟，“秋菊，我悄悄問你，你可知道冬梅去哪兒了？”
秋菊是來送話梅茶的，她把話梅茶遞給陳纖皎，“小姐，這個奴婢不能回答你。老爺夫人都不讓說的。”
“誒……你不說我也不想喝。”她支著頭看著窗外的荷花池，“你現(xiàn)在是我的貼身丫鬟了，我把自己交給你，你還同我藏著掖著。真是，你回我娘那兒去吧。我自己也可以照顧自己?！闭f完她接過話梅茶，“就說這個茶，以后我自己去后廚拿，你也不必去了。”說完，還特意轉(zhuǎn)頭聳拉著臉，看秋菊，“走吧，回我娘那兒去。”
“小姐，你……”要是被趕回陳夫人那里，秋菊肯定沒好果子吃?！拔摇f了要挨板子的?！?p> “我又不說出去?！标惱w皎關(guān)上窗戶，坐正，一本正經(jīng)的說：“是不是自己人？”
秋菊沒辦法，只好吐露：“聽下人們說，冬梅姐姐被送到燕云樓做雜役去了?！?p> “我爹說不是許了人嗎？怎么就給賣了？”陳纖皎覺著有些擔(dān)心。
“小姐，這話就是為了讓你安心，不要去找冬梅啊?！鼻锞照媸怯X得這小姐是真有些缺心眼。
不敢去找陳季氏，陳纖皎轉(zhuǎn)頭悄悄找陳管家，“充叔好！”
陳充有段時間沒看到陳纖皎在府里蹦跶了，他放下手里的雞毛撣子，笑著回：“大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是有什么事？”
“我……，我想……”陳纖皎看了看周圍，小聲說：“我想去蘇記買桃酥?！?p> 又是出門，想到十日前的事情，陳充連連搖頭，“小姐……你這是為難我了?！?p> “我?guī)е锞杖?！我保證一個時辰我就回來?！标惱w皎看著陳充為難的臉色，“我不敢和娘說，你幫我去說。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陳小帶上。”陳小是府里的家生子，十四五歲的年紀(jì)，是府里年紀(jì)最小的家丁，平日里素來和陳纖皎玩的多。
“那也行。”陳小機(jī)靈聰明，陳充也算放心?！罢f好了，就一個時辰。我讓陳小看著你?！?p> 陳纖皎搗頭如蒜，“可以可以，我要超過一個時辰還不回來，你讓陳小直接拖著我回來。”
這回出去，陳纖皎是假借去蘇記買桃酥的由頭實際是要去燕云樓。“小姐，去蘇記不是走這條路吧?！标愋「陉惱w皎身后說。
“你話多，我想多走走?！标惱w皎回頭沖陳小說。
同在陳纖皎身后的秋菊，用胳膊肘頂了頂陳小，悄聲說：“小姐要去燕云樓?！闭f完食指放在嘴前，擺了個‘噓’的姿勢。
到了燕云樓，大概不是飯點的關(guān)系，樓里的客人并不多。小二們?nèi)齼蓛傻恼驹陂T口等客人。見陳纖皎三人來，便一擁而上招呼：“來了，客官！里邊兒請！”一行小二帶他們往樓上走，“客官，今兒天熱，樓上窗口位置涼快，還能看風(fēng)景?！?p> “行，就樓上?！标惱w皎跟著上樓。
坐定后，另一個小二連忙端茶倒水，“客官來的巧，今兒老板新推了桂花涼茶，就著客人少，我給你們?nèi)坏怪鴩L嘗看。”
“喲，這涼茶是冰鎮(zhèn)的吧。還冒著涼氣兒，聞著一股桂花香。好東西啊?！标愋∫豢催@茶水倒出來就不一般，要不是跟著陳纖皎出來，平常哪里能喝這種?！澳氵@茶水不便宜吧?！?p> “客官您真問對了，這茶水要說賣一壺的確不便宜。我們老板說，今天天氣熱，所以呀就不要錢。免費給大家解解暑，開開胃?！毙《τ陌堰@個大實惠解釋給陳小聽。
陳小聽著不要錢，一口悶了這一茶碗的涼茶。一口冰涼順著喉嚨眼兒一路涼到肚子，“舒服，再來一碗?！标愋“堰@空碗推到小二面前，示意他再倒。
“你來勁兒了?！标惱w皎看著陳小這貪小便宜的樣兒，她喝了一口涼茶，果然是清涼入脾，“你別倒了，把這壺涼茶都擺這兒，我們自己倒?！彼龥_著小二一本正經(jīng)的討要。
“這……也行吧。”小二猶豫一會兒答應(yīng)了，“那您一會兒得多點兩個菜?！?p> 陳纖皎點頭，“放心，我們能吃著呢?！?p> 三個人，陳纖皎點了三葷兩素一個點心。秋菊沒見過這么下館子的，還是這種高檔酒樓。她有些擔(dān)心的問道：“小姐，我們吃的完么？”銀子也要花好多吧，她想。
“吃不完就帶回去唄。”陳纖皎轉(zhuǎn)頭看著嘴巴不停的陳小，“你看，我們這兒有個能吃的。秋菊，你再不吃就給陳小吃完了?！边@次來燕云樓的本意就是找冬梅，她喝了幾口桂花涼茶，“我去個茅廁，你倆吃。秋菊多吃點啊，府里都沒有那么好吃的?！?p> 下了樓，她找了一個閑坐著的小二問道：“這半月你們可有新來的雜役？”
“小姐是要找人？”小二站起問道。
陳纖皎比劃著說：“有沒有一個長得同我一般高，年紀(jì)看著和我差不多的。鵝蛋臉，大眼睛的，名字叫冬梅的姑娘來？”
“您說的應(yīng)該是梅香姑娘？”小二覺著這個描述倒是有點十日前被賣進(jìn)來的梅香有點像。
陳纖皎有些不確定，“嘶……大概是吧。她在這兒？我想去看看。”
“那行，她一般在三樓伺候我們白老板的起居。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叫她?！比龢且话憧腿瞬荒苌先?。
梅香其實就是冬梅，她聽見陳纖皎來找她，連忙放下手里的活，下樓。果然看到陳纖皎在，她驚呼，“小姐！”
陳纖皎趕緊上前，“我爹娘說給你許了人家，可是我不信。聽人說你在燕云樓，我便想來找你。”
的確是給冬梅許了人家，不過那人把冬梅給賣到了燕云樓，賺了一筆銀子?！靶〗?，你……沒事吧?！彼淮蛩惆堰@些和陳纖皎說。
陳纖皎搖搖頭，“沒事，一點事兒都沒。你呢？”
“我也沒事兒?！倍沸χ鴵u搖頭，“那進(jìn)宮的事情?！?p> “西廂的去了。我也算是躲過去了，恢復(fù)自由身。”摸了摸冬梅的手臂，“你瘦了，肯定吃苦了。以前我們好吃好喝的都一人一半，現(xiàn)在你給人做丫鬟肯定比不得以前同我一塊兒。我?guī)慊厝グ?，冬梅?！?p> “陳大小姐，這兒沒有冬梅，只有梅香?！卑子裾箯臉巧舷聛恚驹诙愤吷?，“我的丫鬟是我花錢買來的?！?p> 陳纖皎拉著冬梅，“多少銀子，我還你?！?p> 白玉展看陳纖皎真是一副小姑娘的氣性，“我不要你的錢?！彼戳艘谎鄱?，禮貌的笑著回應(yīng)陳纖皎，“她如今是燕云樓的人。且不說是我花銀子買來的，就說我這個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白某人心里不舒坦?！?p> 冬梅看著這個架勢，這兩人是要吵起來了。她把手從陳纖皎手里抽出來，陳府她是回不去了，“小姐，我在燕云樓很好，白老板對我挺不錯的。我決定以后就在這兒做活了，小姐要是想我就來這兒找我就好?！?p> “既然梅香覺得我這不錯，陳大小姐就不要在我這兒為難我的丫鬟。我白某人歡迎陳大小姐以后常來燕云樓用膳。”白玉展依然是臉上掛著一幅溫潤如玉的笑。
陳纖皎有些不開心，“真的不回來了？”她又問了一遍冬梅。
冬梅知道這是不舍得，她拉著陳纖皎的手，搖搖頭，“不回了。”她轉(zhuǎn)頭看白玉展，回頭同陳纖皎說：“小姐，我還有活，先上樓做了去。以后，您還是可以找我玩兒?！?p> 既然冬梅不愿意，陳纖皎沒有辦法，只得看著她回去做活。“好好照顧自己，別讓人欺負(fù)了?！闭f完她特意看了一眼白玉展。
“陳大小姐，飯菜錢先結(jié)了吧?！卑子裾拐f。
“多少錢？”
“一壺桂花涼茶，再來清水河的魚，東海的蝦，城郊的乳豬，西城的時蔬和早上點心師傅新做的酥油棗糕。這一共三兩四錢?！卑子裾挂坏赖浪阒?p> “涼茶不是送的嗎？你怎么收錢呢?！标惱w皎覺得白玉展店大欺客，說話不算數(shù)。
白玉展說：“我這兒是喝一茶碗送，喝一壺您不是占我便宜嗎？我這經(jīng)營那么大個店，每日開銷禁不住您這樣的?！?p> 這人是無賴，商人嘴臉最難看的那種。陳纖皎就差白眼翻上天了，“白老板，行。我付?！彼统鲢y子給白玉展，“您收好了。”說完就上樓叫秋菊和陳小走。
陳小平日哪里吃得到那么多菜，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風(fēng)卷殘云的吃的六道菜都光了?？粗惱w皎回來，便不好意思的打了個飽嗝。“小姐，真的很好吃?！?p> 陳纖皎給自己倒涼茶，發(fā)現(xiàn)壺里空了，重重的放下杯子。
秋菊看著她臉色不對，小心的問：“小姐，怎么了？”
“你們知道嗎！這燕云樓的白玉展說我喝了一壺桂花涼茶，非要算我錢！這不是說好茶水不收錢嘛，我和他掰扯了一下，他說我占他便宜！我陳纖皎是有什么毛病要占他的便宜？他老黃瓜上新漆，自以為是！”陳纖皎忍不住一頓控訴。
陳小摸著肚子，“涼茶多少錢？”想著一壺茶錢而已。
“十文錢?！标惱w皎回答。
陳小打了個飽隔，“他的確是根老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