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今年陳府較往年更是忙碌了。管家陳充在大門口指導(dǎo)家仆掛燈籠，他見著陳季氏從門口出去，上前問好?！胺蛉?，中秋之前老爺說要把府里都布置好，您看還有什么要置辦的？”
“置辦倒也沒有什么了，就是酒席里的菜色要再核對一下。都是大葷顯得庸俗又讓來客容易多疑老爺不清廉，要是多是炒素又顯得小家子氣拿不出手。另說這個廚子，也沒有做過酒席的大師傅?！标惣臼蠂@了口氣，揉著腦門，皺眉說：“我這不就是犯愁這個事兒?！?p> 陳充覺得這的確是個麻煩事兒，“夫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去城里找?guī)讉€酒樓去報個菜色，要是可以就請人進(jìn)來做吧。”這請人進(jìn)來做酒席，倒也省了丫鬟下人置辦翻洗碗筷的麻煩事兒，酒樓里自然會派人手來。陳充覺得是個省事兒的辦法。
“你說的也是，這次給纖皎招女婿辦的是婚宴。酒樓里的師傅是做慣了大席的，他們應(yīng)該是有經(jīng)驗?！标惣臼嫌X得這個法子能讓她稍微松口氣，倒也是舒心了一點(diǎn)。
陳充見陳季氏同意了，便也舒心一笑，“那我這下就去張羅?！?p> 傍晚，白玉展拿了一封紅色的信給坐在他房里的胡俊生看，“新郎官瞧瞧？”
這葫蘆里賣的什么關(guān)子，胡俊生不曉得，他有些不明白?！斑@……”
“這不是紅包?！卑子裾沟挂彩侵苯?，他見胡俊生不接，便走到他面前，塞到他手里，“你岳丈找酒樓報婚宴菜名，我這不想給你看看我給你準(zhǔn)備的菜色。你要是有不喜歡的，我就換你喜歡的寫上。”
“我不用看了，你既然都準(zhǔn)備好了，那就這些吧?！焙∩挂矝]有那么矯情，知道白玉展不過是同他玩笑罷了。他要是真接了看，那才是惹人笑。他把信封放在手邊的矮桌上，拿起白玉展剛燒好的茶，給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
“這兒要過中秋了?！焙∩昧瞬柰胱叩桨子裾拐局拇斑叄f給他。他自己喝了一口，“你總是用那么好的茶招待我。”溫和的金駿眉喝在嘴里像是一潭溫水一般，迎面的秋風(fēng)變得有些舒服。胡俊生撥開額前的碎發(fā)，他將茶碗放在窗臺上，身子斜靠在窗口，看著外頭的夜色，“師傅知道我要成親了嗎？”
白玉展傳信和國師說過，可是卻還沒得到有關(guān)這事兒的回復(fù)。要不是他一直帶著胡俊生，師傅大概是不在意的?！皫煾抵溃f……”
胡俊生打斷了白玉展，他依舊是看著窗子外頭，“我阿爸……知道了嗎？”他想知道國師有沒有和自己的生父說。他知道遼國的人都說妖獸不通人性，不過是畜生。國師將他阿爸鎖在地牢里終日不見天日，就連他自己也只不過去看過幾回罷了?？伤€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阿爸，盡管阿爸可能聽不懂。
“你阿爸……”話說到這里，白玉展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妖獸是不通人性的，說了和不說又有什么意義？白玉展體會不到胡俊生此刻的想法。
收回目光，胡俊生低頭看到茶碗不冒熱氣了。他拿起茶碗，感受到指腹間溫溫的?！暗仁虑樽鐾炅?，如果我還有命，如果……”他想說如果陳纖皎還和他在一起。他抿著嘴唇，看著茶碗里紅褐色的茶，忽然不知說什么。
“等事情結(jié)束了，你就可以帶著你的小媳婦回去見你阿爸。”白玉展走到窗前將窗戶關(guān)上，“你阿爸應(yīng)該會很開心?！彼D(zhuǎn)頭笑看著胡俊生說。
胡俊生淺淺一笑，他一口飲盡茶水，將茶碗放置于矮桌上?！暗瓤梢匀タ窗值臅r候，應(yīng)該也是王子你封儲君的時候?！彼D(zhuǎn)過身子，面對著白玉展，說。
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所有的好結(jié)局都等待著這個他們想要的好結(jié)果。白玉展走近胡俊生，“我承諾你不會傷及陳府的人。陳纖皎也不會恨你的?！?p> 似是被看出軟肋一般的窘迫，胡俊生側(cè)過頭，與白玉展錯開目光?！叭蝿?wù)所及罷了?！彼痔а劭粗子裾?，“后日大婚，白老板務(wù)必賞光?！闭f完，他便轉(zhuǎn)身推開房門要出去。
白玉展放下茶碗，“我一定會參加俊生你的婚宴的?！彼姾∩蜷_房門出去之際，說：“耶律展祝狐俊生新婚歡愉?！?p> “謝過?！焙∩持@句祝福聽得他腳步有所一頓。隨著一聲道謝便開門離開。
大婚前一日，陳纖皎看秋菊在給她整理婚服，“秋菊，你說你一針一線的幫我秀出了一套嫁衣。我請你吃菜可好？”她膩在秋菊身邊，討好一般的說道。
秋菊展開嫁衣掛在衣架上，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可以啊，等小姐成婚后。我，陳小，姑爺和小姐可以一起去吃菜?！?p> “我的意思是，今天請你吃。”陳纖皎為了成婚，悶在家里不得出去，渾身上下都難受的不行。她尋了張椅子搬到秋菊身邊，“秋菊，你累了吧，坐著弄。”
秋菊歇下手，側(cè)著身子同陳纖皎說：“小姐，你就忍忍，明兒就嫁人了！求求你，太平一點(diǎn)?！?p> 陳纖皎見秋菊不領(lǐng)情，便自己坐上椅子。她噘著嘴，好不可憐的說：“聽說城南開了一家魚圓鋪?zhàn)?，我想去吃吃看。?p> “城南是不遠(yuǎn)……”
“對啊，城南可近了。我們叫上陳小一道兒，吃完回來也不過是耽擱一個時辰多點(diǎn)?！标惱w皎拉著秋菊的胳膊，好一陣相求。
秋菊被她拽的胳膊都疼了，拗不過，只得同意：“去也行，那要和充叔說一下。”
“行行行！我自己去和充叔說！一會兒門口見?！标惱w皎得了同意便就一溜煙兒似的去找陳充。
秋菊看著陳纖皎這般著急，倒也是有些想發(fā)笑了。這樣一個半大的姑娘要嫁人，可怎么做媳婦兒哦。
“外頭的桂花好香?。 标惱w皎出了府，聞到街邊兩旁的桂花樹散發(fā)的香味，好一陣聞。
陳小倒是聽了發(fā)笑，“小姐，府里也都是桂花香，沒見著你說府里的桂花好香啊。”他一邊說一邊學(xué)著陳纖皎抬頭瞇眼扭鼻子吸外頭桂花味兒的樣子。
“真是討打！”秋菊見陳小這幅沒大沒小，便一記巴掌輕拍到陳小后腦勺上。
陳小揉著后腦勺，笑嘻嘻的同陳纖皎玩笑：“小姐是覺得外頭的人間煙火氣味兒香吧?！?p> 陳纖皎瞟了一眼陳小，“你嘴貧，一會兒讓老板給你吃魚圓湯。你就端著魚圓湯看我和秋菊吃魚圓。”
“我的好小姐，我這不是玩笑話么。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魚圓還是賞我兩個吃吃?！标愋〉故菚?zhàn)垼皖^哈腰一陣同陳纖皎‘賠罪’，把陳纖皎逗笑了便就也同著一塊兒笑。
三人一路打鬧到了魚圓店，陳纖皎同老板要了三碗魚圓。陳小尋了個店外頭的位子坐下?！靶〗?，坐這兒好！”他拿好了筷子和調(diào)羹又用袖子擦了擦桌面。
“小姐，這店看起來不大，可是來吃的人不少。你看，都是街坊老饕，看來是真的好吃?！鼻锞湛粗?zhàn)永镒鲷~丸的老板娘手一刻都不得閑，這做好的魚丸是一碗接著一碗，好不興旺。
“聽說老板娘和老板是溫州人?！标惱w皎接過陳小遞過來的筷子和調(diào)羹。
“溫州人和魚圓有什么說法？”陳小問。
見他們二人都是不懂的模樣，陳纖皎擺出了平日先生的模樣。她清了清嗓子，說：“溫州魚圓面你們可知道？那可真是一口湯能鮮的眉毛都掉下來，一口魚圓綿軟的和豆腐一樣嫩。再來一口面，真是渾身舒暢！”
“小姐你吃過？”秋菊記得陳纖皎就沒出過揚(yáng)州城，溫州人在揚(yáng)州本來也就少，更別說溫州魚圓面了。
陳小撇撇嘴，“應(yīng)該是姑爺吃過?！?p> “你倆真沒意思。我不是說一下來由嘛，非得擠兌我。”陳纖皎掃了面子就低頭玩著手里的調(diào)羹筷子。
“小姐?？茨嫦嗌?，可否賞一口飯吃？”來人是一個流浪漢一般的男子。頭發(fā)蓬亂不說，臉上也都是黑泥。身上的衣衫散發(fā)著一陣陣酸臭味?！拔衣飞嫌隽它c(diǎn)事兒，錢財散盡只好來討口飯吃?！闭f完他有一陣尷尬，低頭似是不好意思一般。
陳小走到那人面前，揮著袖子，要趕那人走?！叭e處要飯去，你沒看到我們等著吃飯呢么。你這一身腐臭味，怎地要惡心死我們？”
秋菊倒是有一絲不忍，她看陳小對那人連踢了幾腳，便馬上攔下?！拔疫@里有兩個銅板給你，你去前頭大街上買兩個包子吃吧?！?p> 陳纖皎看那人不像是個沒有勞動力的老人或殘疾，有了之前好心留桌被人擄走的經(jīng)歷，她這次倒是心腸硬了起來。她看秋菊一直在關(guān)照那人，便拉了拉秋菊的袖子，“給了銅板就讓他走，別讓他呆在這兒。一陣陣的酸臭聞著真是吃飯都沒有胃口?！闭f完，給了一個眼神讓秋菊別管閑事。
秋菊沒辦法，點(diǎn)點(diǎn)頭，將那兩個銅板給到那人手上，叮囑他：“去前頭買包子吃去?！?p> 那人得了錢倒也收下，他同陳纖皎，陳小和秋菊作揖，摸了一把臉，說：“小姐是好心，我金子嘯雖一時落魄至此，但日后必當(dāng)回報！”
“得得得。你也不必謝我，你謝那位姑娘?！彼噶酥盖锞?，“錢是她給你的，你以后飛黃騰達(dá)要是還記得住她，你就同她報恩。”陳纖皎覺得那人豪言壯語說的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么大口氣的恩情，她可不想承受，便讓那人去謝秋菊去。
“來了，三位客官吃魚圓咯。”跑堂的端著一個大托盤吆喝著把魚丸給他們?nèi)藬[上桌子?！翱凸?，魚圓燙口，慢用！”
陳纖皎見魚圓上來了，便也無心同那人多牽扯，“銅板拿了就走吧，別站在這兒愣神?！彼闷鹫{(diào)羹在湯里舀了一口湯，放在嘴邊吹了會兒熱氣后喝了一小口?！扒锞眨愋?！這魚丸湯和俊生說的一樣，真是鮮的眉毛都恨不得掉下來！”
金子嘯看著他們?nèi)擞姓f有笑的吃著魚圓湯，再看看手里的銅板。他真是哭笑不得，怎么會淪落到討要吃食？聽見陳小又再趕他走，他嘆了口氣，只得轉(zhuǎn)身去買兩個包子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