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快報”有突發(fā)內容,石頭特地等到各家“快”字號的報告都匯交齊,才趕了快馬直奔回莊。雖已是錯過了晚餐時辰,他也一刻不敢耽擱,直接先將快報送至盧玖兒專用的書房里。
“辛苦了?!苯{紫色的秀麗人兒接過打開,詫異地輕咦了一聲。
“姑娘,是否有不妥?”石頭詢問道。
他在腦里重新回憶了各處送報人的神情語態(tài),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之處。
“并無不妥,反而覺得欣喜?!北R玖兒笑著讓他放心,道,“大北的‘天眼’情報網(wǎng)越來越成熟了。衛(wèi)家五子晨早才入的省府城,稍微露了一下面,當天的快報便已經查出了些細節(jié)?!?p> 原來阿謙這時候回來,是要到一德書院上任教書先生。
“衛(wèi)家五子?”石頭知道此人,是衛(wèi)二的細弟,“快報為什么要調查自己人?”而且還是剛入城回來的。
“許是他有些行為,無意中引起了警覺罷。”盧玖兒笑著搖頭。
嫩皙如凝脂的手指拈著紙張,她心里有個疑團一直未解開。
“云霞?!彼忸^輕喚,“找阿森來一趟,看招供了什么話?!?p> “是,姑娘?!庇心ㄉ碛霸诖皯羯匣芜^離開了。
招供?!
石頭神經一繃。“今天莊里又來人了?”
盧玖兒淡笑道:“嗯,就是快報上說的這兩人,衛(wèi)子謙和卿墨。”
“那怎么抓起來了……”石頭怔愣了下,小心地瞥了眼姑娘的神色。
這衛(wèi)家五子,不是姑娘的青梅竹馬嗎?他還記得烏梅說過,庭院的那幾棵虞美人是從廂房回廊搬出來的,之前姑娘還每天親自細心照料,直至兩年前才丟淡了——
兩年前。對了,姑娘與衛(wèi)五少的書信往來,好像也是那時候斷了的。烏梅還松了口氣,說是一直將姑娘視為與七少爺最般配的伴侶,旁人其它的她想都不樂意想。
石頭的思緒回轉間,盧森已來到書房外,低頭躬身行禮報到。
“進來吧?!北R玖兒招呼他入內安坐,“問到了什么?”
盧森嘿嘿一笑,正想賣下乖,忽然瞥見石副管就在里面,濃眉大眼正睨著自己瞧。他哪里還敢造次,連忙端正了表情,用稍顯僵硬的姿態(tài)站立好,匯報道:
“回姑娘,白衫已經招供,但資料有待核實!玄衣的死鴨子嘴硬,一句話都不吐!”
“嗯,用刑了嗎?”
用……用刑?!
石頭心頭一凜,望向氣質仍然淡定溫婉的盧玖兒。
“是的,都用了。先餓一頓,再用美食引誘,肯說實話的就給飯吃。然后再用鵝毛掃腳底笑穴逼供,確定先前招的是否完整屬實……”
呃……這么兒戲的上刑嗎?石頭皺著眉頭瞅著盧森。
都按姑娘說的辦呢。盧森苦巴巴地回了上級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寶寶心里也含淚哪,明明可以是威震八方的霸氣場景,卻硬生生地扭曲成小孩子過家家的畫面。
但這些話,當著姑娘面,他可不敢說。
“結果,白衫前后說的內容都一致。倒是玄衣的很不合作。”不是閉上眼睛不理不睬,就是瞪圓了雙目要殺人似的。可惜姑娘說過不準動粗,害他隱忍得拳頭牙齒都癢得要命。
盧森恭敬地雙手呈上一份供詞?!罢埞媚镞^目。”
盧玖兒翻開一看,內容簡單蒼白,基本與快報查到的無二。
她垂眸低低輕笑。很有趣。
玖兒放下供詞,給予盧森肯定贊賞的眼神,道:“阿森做得很好。接下來通知梅姐姐安排一下客廂,你帶他倆先去用飯,然后就回廂房歇息吧?!?p> 啊??。?p> “……好的,姑娘。”
盧森茫然地摸著后腦勺走了。難道說,這二人真是姑娘的朋友哪?
這件事情仿佛輕如鴻毛,自盧森離開后便揭過不提了。玖兒將快報遞向石頭,示意他重點細看。上面寫的是關于省府城南街鋪的歸屬調查情況。
石頭仔細從頭至尾閱讀了兩次,仍然未發(fā)現(xiàn)端倪。玖兒從抽屜里取出另一張快報,遞給他。
“這份是城東街鋪的歸屬名單,看到有哪些字眼多次重復出現(xiàn)么?”
“……吳?”石頭對比著看,“雖然店主名字不一樣,但卻都是吳姓。”
盧玖兒點點頭?!叭ツ昴曛姓铱旎顥5匿佔訒r,曾經讓‘天眼’搜集過旺市街鋪的資料。現(xiàn)在才不過一年時間,竟然四分之一的鋪子都已經易了主,而且都是吳姓人接手的?!?p> “姑娘的意思是,有貴人在安排家奴布控市場?”
玖兒咬了咬唇。如若她沒猜錯的話,當這位貴人的部署完成,省府城的生意會被壟斷掉,屆時物價地價房價皆被操縱,根底不深的無依附倚靠的商戶會先遭殃,接下來大的店鋪會被慢慢擠兌分食,小門小店則直接壓逼鯨吞。
“姑娘?”石頭探問道,“要不,我明天繼續(xù)進城,找大北當面談一談?!?p> “也好?!痹谛畔⒉唤∪那闆r下,所有猜測推算都是徒勞。“不過提醒大北一聲,小心謹慎為上,凡事切忌急進,莫讓對方發(fā)覺了。”洞里瞌睡的不知是虎是熊,安全為上。
“另外,你再讓大北調查一下,那些已過戶的鋪子,他們都是用什么方法得手的。”
若是強取豪奪,只能先靜觀其變。但若那是位肯砸真金白銀的主兒,也許,處理得當?shù)脑掃@里頭還有商機暗藏呢。
夜已漸深,一彎盈亮的月牙兒爬上了屋檐。
盧玖兒回到廂房,烏梅已經吩咐下人備好了沐浴用品。目前莊里人手充足富余起來,宅院旁早就加建了院落,增加數(shù)間廂房客舍,烏梅與石頭也隨之搬出主院,僅留玖兒和近身丫婢居住。雖然來回的腳程增加了,但關乎于姑娘的日常生活所需,烏梅還是不嫌麻煩地親力親為。
當頭上的發(fā)簪釵環(huán)被輕柔地陸續(xù)取下后,玖兒展開雙手,配合地讓烏梅替她脫去外衫。
“對了,今天的兩位不速之客,已經安頓好了嗎?”
烏梅動作難以察覺地稍稍一頓?!艾F(xiàn)下天色已晚,姑娘還要見他們嗎?”
“不見?!北R玖兒徑自步入到隔阻的屏風后,輕解羅衫,緩緩將身體沒入飄蕩花瓣的溫湯之中,“隨他們自由來去罷。”
烏梅稱是,然后退出了廂房。廊下的云霞悄步跟上,細聲詢問道:“方才姑娘問起了,要不要還是安排一下……”
“不用。你通知明天一早解鎖,讓他們離開?!狈凑垂媚锏囊馑?,應該是暫時不樂意見那人。這樣也好,免得節(jié)外生枝。
烏梅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傊氡M辦法也要替七少爺守護好姑娘,可不能讓別的登徒子給截了胡!
云霞得了烏梅準信,心里頭也踏實了,穩(wěn)步地邁向外院傳令去了。
她們可都是站在大北哥那邊的。聽說那黑小子是姑娘什么青梅竹馬?嘖,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誰都不及她們大北哥最好,大北哥和姑娘才是絕配呢!
衛(wèi)子謙連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一個比一個厲害,止也止不住,打得淚水鼻涕都要噴飆出來了。
他光著腳板站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外衫早就被扒了精光,頭發(fā)也有些凌亂,散了數(shù)縷飄在額前頸項上,顯得落泊可憐不已。
他一點都不覺得冷,只是有些餓了渴了。
衛(wèi)子謙只著中衣,摸著不斷抗議的胃肚處,透過門縫瞧見外頭擺放整齊的床鋪被席和豐盛菜肴,不由得面露苦笑。
玖兒心里有怨氣的吧。而且,只怕這怨氣還不少。
不然,怎么會一直將他鎖閉在柴房里,還喚人將床鋪吃食放置在外頭,讓自己看得見卻摸不著。這是赤裸裸的精神凌虐哪!
有一陣當啷聲輕微響起,繼而,柴房的門開啟了。
是卿墨。
他那幾乎長入鬢發(fā)的劍眉一挑,似是在問:這次快活谷之行,還滿意嗎?
衛(wèi)子謙嘆了口氣。
其實他也早有覺悟,只是沒想到,那小貓的性子隨著年歲增長,氣性更大了。
“不好哄了呀?!彼?,拂拂衣衫,步出柴房走到擱放食物的石桌旁,將那被點穴睡死的監(jiān)視下人扶到側邊先躺下后,再招呼卿墨一道坐下。“來吧,先裹腹為上?!?p> 卿墨給他一個沒救了的眼神,然后撩衣坐下。也對,天大地大,不若吃飯事兒大。
可惜,心里頭有事兒,吃東西也吃不安穩(wěn)。
衛(wèi)子謙望向卿墨,征求地問道:“你說,苦肉計這招可有用?”
卿墨動作微僵,然后權當充耳未聞,任他折騰去。
反正他已經想通了,自己只是書僮、只是下人、只是侍從、只是護衛(wèi)、只是具行尸走肉……隨便什么亂七八糟的都行!只要這樣子催眠自慰后,他跟著衛(wèi)子謙的日子,應該可以混得舒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