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進(jìn)屋子,顧南笙就覺得屋子里的氣氛凝滯了一瞬。她看著一如從前臟亂的客廳。桌邊圍著四個人打著麻將,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一臉肥肉,嘴角叼著根煙,滿臉打量著她的男人,隨后又淡淡移開了目光。
“南笙啊,吃飯了沒,要不我去給你做點(diǎn)吧!”那女人關(guān)上了門,開始對顧南笙噓寒問暖。還不等她拒絕,那個男人便吼了起來:“鄭秀琳,倒個水都磨磨唧唧,你到底能干什么事!”
顧南笙感覺到身邊的女人猛的打了個激靈,隨后就去幫他們倒了水。“阿輝別生氣,這不是就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被爸爸捧在手心的女人如此對別的男人搖尾乞憐,再察覺到那男人看自己不懷好意的眼神,顧南笙心里猛的就泛起一陣惡心。
還不等鄭秀琳說什么,顧南笙便先開了口:“我之前的房間還在嗎,我困了?!?p> 鄭秀琳看了眼顧南笙,又看了眼打麻將的男人?!霸诘摹彼行┯杂种梗€沒等她說完,顧南笙便走到了一間房間門口,推門進(jìn)去,反手就關(guān)上了門,上了鎖。
房門隔絕了他們的各種視線,顧南笙惡心的感覺瞬間好了很多。
灰塵嗆得她猛的咳嗽起來,她按照記憶里的位置打開了吊燈,昏黃的光線驅(qū)散了房間的黑暗。她看著原本不大的房間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而自己那張原本不大的床上堆滿了雜物。這一刻,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內(nèi)心的感受。
她將一旁的桌子移過來抵住了房間門口,小心翼翼讓開了腳下的各類雜物,也不在意落了多厚的灰塵,她坐上了窗邊的一把靠背椅。
她看著窗外那天空中閃閃發(fā)光的星星,忽然就想起了宋槿晨那雙燦若星河的雙眸。
她掏出手機(jī),在手機(jī)上輸入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猶豫了好久,最后還是沒有撥出去。
她手里握著手機(jī),腦袋斜靠在窗臺上,靜靜地看著滿天繁星,她的內(nèi)心出奇的平靜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隱隱睡了過去。
客廳的吵鬧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息了,鄭秀琳收拾著桌上的殘局。她看了坐在沙發(fā)上抽煙的王輝一眼,說道:“阿輝,你說南笙能同意把……把清寒的意外賠償交出來嗎?”
王輝吐了口煙,“你難道不知道那是多少錢,如果不是那個早死的立了遺囑,那筆錢就是我們的,你難道不想要?”
鄭秀琳擦桌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南笙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她不會那么容易妥協(xié)啊?!彼行┆q豫,“我們現(xiàn)在的錢都要靠她給,要不就算了吧!”
王輝一聽不樂意了,他隨手拿起腳邊的一個酒瓶,就往鄭秀琳腳步砸去,酒瓶在她腳邊四分五裂。她尖叫著后退了一步,就聽王輝吼道:“算了?怎么算了?那筆錢比起她每個月寄過來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p> 他走到鄭秀琳面前使勁握住她的肩膀搖晃著?!澳阒绬?,我們有了那筆錢,就可以過很好的日子了,我們還可以拿著那筆錢治好你的病,我們可以生一個我們自己的孩子!”
鄭秀琳就這樣輕易被撫慰,當(dāng)客廳里再次恢復(fù)了平靜,顧南笙終于還是笑出了聲。
原來啊,還是因為爸爸你留下來的錢!顧南笙心里難受極了。她為自己的爸爸感到不值。
她始終記得,那天地上鋪滿了厚厚的白雪。爸爸溫暖的大手牽著她的小手,她很高興的訴說著今天在散打課上發(fā)生的各種事情。卻發(fā)現(xiàn)爸爸的腳步忽的頓住了。
她朝著爸爸的視線看了過去,卻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和那個媽媽所謂的朋友舉止親密的從酒店里出來。
九歲的她隱約感覺到了什么,她抬頭看向了她的爸爸,卻在他爸爸清雋的臉上看到了她看不懂的笑容。直到長大了,她才知道,那個笑容里全都是苦澀。原來爸爸一直都知道啊!
而就在這時,對面的兩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朝著他們這邊就看了過來。
她看著媽媽臉上掩藏不住的慌張,匆匆忙忙甩開那個男人就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她看著一輛車子因為路滑控制不住的向媽媽滑去。
她感覺到爸爸放開了她的手,看著爸爸撲向了媽媽。
她看見媽媽被爸爸推倒在一旁而車子卻撞上了爸爸。
她看著爸爸身體里溢出的液體染紅了地上厚厚的積雪。
她看著爸爸柔和的臉龐上染滿了血色,她看著周圍的人將她們圍在了中間,她在人群之中看見了那個男人和自己媽媽慌忙離開的背影。
她看著爸爸被許多人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一張張病危通知書送到了他的面前,她卻因為沒有成年簽不了字,而她的媽媽始終聯(lián)系不到。
直到爸爸被確定死亡,她親手抱著爸爸的骨灰將他放進(jìn)墳?zāi)?,她的媽媽始終都沒有出現(xiàn)過。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如此軟弱的媽媽會有勇氣背叛爸爸,為什么平時那么心軟的媽媽現(xiàn)在卻那么狠心。
直到爸爸的律師拿著遺囑找上了門,看著媽媽如何言辭尖厲的對她惡語相向,她才看清了這個世界的丑惡。
爸爸死后不到半年,那個男人光明正大的住進(jìn)了家里,開始對著她一個女孩子動手動腳,每天晚上睡覺都開始提心吊膽。后來因為欠了賭債,他們轉(zhuǎn)手就賣了爸爸留下的別墅住進(jìn)了這個狹小的單元房。
而在一個暮色西斜的黃昏,她所有的天真都伴著火焰里的東西被燒成了粉末。她看著火焰吞噬著爸爸留下的書籍、她和爸爸的照片,爸爸給他買的玩偶?;鹧嬗臣t了她稚嫩的臉龐,撲面而來的溫度讓她小小的內(nèi)心里泛起了絕望。
她始終記得爸爸在染紅的雪地里,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對她說的話,他說:“我們南笙啊……真的很棒!是爸爸對不起你,讓你那么早,就要面對世界的殘酷。我知道……我的南笙可以照顧好自己,爸爸給你留了好多……好多的錢,散打課要繼續(xù)去上,記得保護(hù)好自己!以后……以后記得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去愛喜歡自己的人,學(xué)……學(xué)會去看這個世界,以后離開這個城市……去的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再回來了……”
顧南笙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天邊已經(jīng)微微泛著白光,她開門沒有停留,經(jīng)過了臟亂的客廳,直接就出了門。
陽光透過山頂照射過來的時候,顧南笙已經(jīng)到了墓園。她走過彎彎繞繞的小道,在一座墓碑前站住了腳步。
那座墓碑周圍長滿了雜草,跟周圍的墓碑格格不入。她上前將雜草拽在手里,一顆顆的連根拔起。雜草鋒利的邊葉,毫不留情地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口子。
看著沒有雜草再遮擋著墓碑,顧南笙終于淺淺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