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逝者為大

　　【逝者為大】

　　進(jìn)了標(biāo)房，趁著師弟還沒來，于躍先好好地淋浴，準(zhǔn)備睡一會兒。睡前，和老婆微信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叮囑她務(wù)必照顧好自己。陳怡回復(fù)：上次是陪我倒時差，這次又陪師弟倒季節(jié)?！翱啾啤比缒悖琱old住??！

　　還真的是怕什么什么就來，陸宇軒到了下半夜果然開始哼哼唧唧起來。于躍開燈起身，這小子真的是發(fā)燒了，雖然沒有體溫計，看他的樣子估計是燒得不會太低。很正常?。⊥蝗恢g遭受這么大的打擊，又一下子從冬季換到夏季，身體上沒反應(yīng)才怪。

　　給他多喝水，頭上捂冷毛巾也沒多大效果。算了，還是要去看急診的。開車帶他去了附近的醫(yī)院，39.5度的高燒，掛鹽水吧！此時離告別儀式只剩下十來個小時了，必須要盡快恢復(fù)精神。

　　陸宇軒一邊掛著水，一邊向于躍抱怨：爸爸從小都不怎么管他，別說逛公園，連逛街都沒怎么帶他去過。小時候經(jīng)常生病，自己幾天高燒不退，他也不放在心上，他心里只牽掛著自己的病人。八九歲的時候，第三者也就是現(xiàn)任老婆，插足了自己的家庭。母親居然干干脆脆地離婚了，帶著他離開了松江。后來他就和生母繼父，一起生活在嘉定生活了十年，去年去了澳洲某市作為交換生。十年來，他也就逢年過節(jié)和寒暑假和自己生父來往來往，自己的學(xué)費、生活費都是生父買單的。

　　于躍聽得心里一陣陣抽緊，幫他貼上冰寶貼，邊說：“我很能理解你，也很愿意聽你傾訴。但是現(xiàn)在我們沒時間了，告別儀式，今天下午就進(jìn)行了。你必須好好地說一些場面上的套話，讓自己父親好好地安息吧！”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樣說，我從小就和母親一起生活在外婆家，直到三四歲才回到自己家，才慢慢地知道這個沒日沒夜地忙在醫(yī)院里的男人，是自己的爸爸”，他說。

　　“我能理解，‘逝者為大’，你還年輕，很多場面上形式上的事情該做還是要做好，你知道嗎？”于躍規(guī)勸著。

　　于躍又和他分享起了自己父親從病重到后事的一些經(jīng)歷，此時天空正在慢慢地吐出魚肚白。他去醫(yī)院的食堂，打包了一點粥和包子帶到急診輸液室，讓他多少吃一點吧！

　　掛水結(jié)束后，又把他帶回了賓館，他始終一臉茫然地蔫在床上，燒得滾燙。也難怪，二十一歲還是個孩子呢？又突然之間遭遇這么大的人生重創(chuàng)。于躍用師弟的筆記本電腦，制作出了一個小視頻，陸宇軒看著自己父親查房、開會、手術(shù)的照片，以及一些旅游的留影，更是一臉的茫然了，他說：“你覺得行就行唄！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情況”。他把自己手機里的父親告別儀式上演講稿發(fā)到他本本上，希望他“依樣畫葫蘆”。

　　但是，他睡著了，睡得還蠻沉的。于躍摸著他燒得滾燙滾燙的額頭，又把他換了一片新的冰寶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下午兩點的告別儀式，只剩下幾個小時了，他現(xiàn)在這個精神面貌，可如何是好呢？

　　這個情況他和他生母溝通了一下，中午時分他離開了賓館，他必須去師傅家了。

　　師傅家的客廳里集滿了人，大家正以一種狼狽的姿態(tài)吃著午餐盒飯。吃好午飯，就準(zhǔn)備出殯去殯儀館參加告別儀式了。逝者生前說不上風(fēng)光無限，畢竟也是一個有一定級別的醫(yī)生，經(jīng)常在手術(shù)室力挽狂瀾又指點江山的醫(yī)生。才不過兩三天時間，大家就這樣準(zhǔn)備去見他最后一面，說上一些客套的贊美，然后化作一堆灰燼和一縷青煙，一個人一輩子就這樣“over”了？想到這里，于躍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陸宇軒發(fā)來信息：我身體很不適，我和母親已經(jīng)直接去殯儀館了。請哥哥準(zhǔn)備一點演講稿吧，就像在你父親的告別儀式上。我真需要你來“救場”了！血緣上我是他親生兒子，但是感情上你們更像父子??！于躍看著手機屏幕無可奈何地?fù)u頭，這叫什么事兒??！他拿了一張紙，稍微列了一下提綱。一切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了。

　　奇了怪了，上午晴空萬里的天氣，這會兒開始烏云密布了。顯然這天氣是要下陣雨了吧！沒時間思考了，準(zhǔn)備出殯了。親兒子不在，那這遺像誰來捧呢？繼子唄！不想遭到師傅至親的一致強烈反對：這個小女人當(dāng)初拆散了我哥哥好好的一家三口，怎么能讓她兒子捧呢？好好好，不讓他捧。那么其他小輩呢？一個侄女，一個外甥女，她們總行了吧？不行，捧遺像男性優(yōu)先。在場的哪個男性合適？于躍你來吧！“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來吧！

　　“轟隆隆”，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陣雨開始嘩啦啦地落下來。于躍思考了一下，很鎮(zhèn)定地說：“不不不，男女平等，上海不作興這一套。侄女捧好遺像，我和外甥女一左一右為你打好傘。到了殯儀館再交給他兒子。好了，沒時間糾結(jié)了，我們必須出發(fā)了?！?p>　　于是這天下午在瓢潑大雨中，他們一行人出殯了。雨勢很猛烈，他站在侄女左邊，用右手極力地打好傘。照顧好旁邊兩個女孩子，由于出殯隊伍中很多中老年人，隊伍走得很慢。風(fēng)聲雨聲掩蓋掉了親友的哭泣聲。從家門口到小區(qū)門口這三四百米路，他的T恤已經(jīng)濕了一大半，他甚至有點瑟瑟發(fā)抖。想起自己父親葬禮那天，那是細(xì)雨綿綿的春雨，哥哥始終在他左邊幫他打著傘，和他配合默契。

　　大巴很快行駛到了松江殯儀館，還是在風(fēng)雨雷電中他們下車排著隊慢慢向禮廳走去，這時候大家一個個都超級狼狽，誰還管得著誰來捧遺像這些禮數(shù)？

　　在禮廳前他居然看到了趙叔叔等候在那兒，他交給他一個環(huán)保袋，說：“陳怡給你準(zhǔn)備的。她想自己送來，畢竟她有孕在身，被我制止了，我開車送來了。這是你的白襯衫和剃須刀、毛巾等東西，趕緊去衛(wèi)生間換一下吧，時間還來得及”。“謝謝，謝謝趙叔叔”，他從趙叔叔手里接過東西，飛快跑去衛(wèi)生間（四個月前剛?cè)ミ^，熟門熟路）。很快地刮了胡子，擦干身體，換了衣服。

　　他穿好白襯衫一路小跑回到禮廳門口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在禮廳里整理隊形了。他悄悄地走進(jìn)去，站到后排同事朋友區(qū)，在自己科室同事旁邊。一共來了一百多個人，前排是至親和家屬，中排是各種親戚，后排是同事朋友。工作人員正在交代大家手機調(diào)成靜音，務(wù)必保持安靜，克制情緒等等，還有兩三分鐘就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