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伙計黃小二將少年郎攙扶到客棧的角落,喂了水,遞過去兩個昨晚吃剩下的饃饃,花掌柜將注意力,重新轉(zhuǎn)回了中年富商的身上。
花掌柜并不是算是個好心人,一年四季,在這個紛亂的時代,倒是也會碰到那么幾回,流浪客走投無路,昏倒在了自己的客棧門前。
大部分的時候,花掌柜和伙計們都會選擇視而不見,餓死人累死人的事情,實在是太平常。
半步多是客棧,是做買賣的地方,不是寺廟,不是道觀,客棧渡不了世間人,收不下這些流浪漢。
但是這個少年郎不一樣,他腰間配著刀,又挨著餓。
配著刀就證明有功夫,挨著餓就意味著手頭緊,這樣的人適合留在半步多,半步多的生意需要這樣的人。
“不知道功夫怎么樣……”花掌柜又掃了角落里,那正狼吞虎咽的少年郎一眼,舔了舔嘴唇,心中嘀咕道。
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初入江湖,又找不到正確方向的大好年華,只要功夫不太差,只要心夠狠手夠辣,調(diào)教調(diào)教,倒是個不錯的好苗子。
“不好意思,我們言歸正傳,讓客官久等了?!陛p咳了一聲,花掌柜嫣然一笑,又對中年富商說道:“其實也不用我多費這么多唇舌,客官您既然找到了我,心里其實早已有了打算,只是良心上還過不去,其實這也沒什么,我想您要殺的人,肯定對不起您?!?p> “當然?!敝心旮簧探K于下定了決心,狠狠的點了點頭,眼神中,透出一絲狠辣的幽怨之色。
“這該死的人是誰?姓甚名誰,身在何處?”這筆生意算是談成了一大半,花掌柜心里樂開了花,趕忙問道。
大堂之上,瞬間鴉雀無聲,那些等待著生意的亡命徒們,全都豎起了耳朵,因為很可能,這個名字,就是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鄱陽湖畔,劉玉亭?!敝心旮簧瘫砬楠b獰,咬著牙齒,將心中所恨之人的名字,一字一頓的,從牙齒縫中擠了出來。
鄱陽湖畔,劉玉亭。
聽到這個名字,一向淡定的花掌柜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原本安靜的大堂,頓時吵雜了起來,交頭接耳之聲,驚訝嘆息之聲,此起彼伏。
“鄱陽湖畔劉玉亭……”花掌柜輕聲的重復著這個名字,對中年富商說道:“那可是成名已久的劍客,傳說一劍破百甲,霸占了鄱陽湖幾十年,連官府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管的蛟龍寨,都奈何他不得,還硬生生的被這劉玉亭劃去了一片地界,蓋了樓閣?!?p> “我當然知道?!敝心旮簧虈@了口氣,收起了之前的那一臉兇相,無奈的說道:“所以我才不遠千里找到了你們?!?p> 花掌柜搖頭苦笑,心想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身為一介商賈,竟然想要這成名已久的劍客的命。
花掌柜很好奇,但是沒有問,這是這一行的規(guī)矩,不問客人是非原因,生意接與不接,值不值得,全看自己的判斷。
花掌柜把玩著鬢間發(fā)絲,心里打著算盤,原本心想,這一副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帶來的生意,無非就是老婆偷人,姑娘偷情,弄死個小白臉,常年守著客棧等飯吃的這些亡命徒的本事,綽綽有余,可以輕松應(yīng)對。
沒想到,這卻突然來了一樁大買賣,也不知道身后的這幾根蔥,到底啃不啃的下。
如若放棄吧,這幾年好不容易豎起的招牌可就砸了,況且,像劉玉亭這么一個貨色,一定能要上一個好價錢,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好價錢,白花花的銀子就擺在眼前,不去賺,那就等于丟錢了一樣。
“五千兩!雪花白銀!”花掌柜纖纖玉手一張,向著中年富商開了價錢。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花掌柜一直都和身后那些亡命徒挑明了價格,五五分賬,要得多提得就多,就算是成名的劍客,在金錢的誘惑下,肯定會有那種要錢不要命的家伙想要嘗試一下,指不定就真的要了這劉玉亭的命,做成了這筆買賣。
“好!五千就五千!”中年富商不再猶豫,拍案定下了這樁買賣,畢竟他也知道這劉玉亭是什么人,也打聽了不少地方,這價格,不貴!
按照之前了解到的規(guī)矩,中年富商從懷中太掏出了一張銀票交給了花掌柜。
亨通錢莊一千兩的銀票,拿到九州大地任何城鎮(zhèn)亨通的錢莊都可以即刻兌換為現(xiàn)銀,市面上流通最廣的銀票。
花掌柜笑呵呵的將銀票工工整整的疊好,貼身收進懷中,又道:“這是訂金,剩下的等事成之后,我會派人到客官府上去取,想必您也知道我們的規(guī)矩,可不要跟妾身賴賬啊?!?p> “放心放心。”中年富商不禁打了個寒顫,花掌柜語氣溫柔,卻透著殺意,他聽過傳聞,曾今江南有位知名的富人賴過這半步多的帳,結(jié)果全家一十三口,在同一個夜里,全都被屌死在了自家正廳的房梁上,連年紀最小的六歲娃娃都沒有放過。
親自送走了這中年富商,花掌柜從新返回店中,收起了之前那一身嫵媚的姿態(tài),客棧之中,現(xiàn)在除了伙計,便是那一群亡命徒了,對待他們,犯不著惺惺作態(tài)。
“老娘剛接的這筆買賣你們也聽到了?!焙椭暗臏赝裣啾龋ㄕ乒窈喼笨伤闶桥腥魞扇?,一臉的剽悍之相,雙手叉腰,大聲說道:“我們一直講好了是五五開,今天老娘大放血,誰敢淌這趟水,事成之后,老娘愿意拿出三千兩!”
“嘩!”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大廳,再次一片嘩然,三千兩,這些亡命徒,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錢財。
平時殺個偷漢子的蕩婦,宰個勾引人家婆娘的小白臉,也就鬧個二十兩三十兩的,就算是刺殺的目標會些功夫,甚至是官府中人,最多的時候,也不過百兩。
這一次就是三千兩的買賣,誘惑很大,但是一想到要刺殺的是鄱陽湖畔,人稱一劍破百甲的劉玉亭,卻又都打了退堂鼓。
有錢賺,總要有命花才行,自己幾斤幾兩,沒有別人比自己更清楚不過了。
“呸,一群沒骨氣的慫蛋!”見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接這單生意,花掌柜撇了撇嘴,怒罵道:“老娘白給你們攬了這么好的一個活兒,三千兩雪花白銀就擺在家門口了,也不懂得彎腰撿一下!”
“我來!”
“我接了!”
不知道是不是花掌柜的諷刺有了效果,要么沒人開口,要么就是兩個人一同站了出來。
其中一人,是一位年紀三十五六歲的彪形大漢,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半赤著上身,隆起的肌肉上,布滿疤痕。
在場的亡命徒們沒人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這漢子姓梁,平時不太喜歡說話,來到這半步多也有好些個時日,只接一些相對危險,報酬豐厚的活計,但是每一次都能圓滿的完成任務(wù)。
可是這梁漢子生性好賭好色,賭運卻又奇差,賺得多敗得也多,到現(xiàn)在也沒辦法離開這半步多客棧,只能做這些收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勾當。
別人不了解,但是花掌柜卻是知道,這梁姓漢子,本名梁忠,在江湖之上雖然名聲不響,少有人聽聞,落魄之前卻是大宛城的步兵教頭。
手中一把鑌鐵長槍凈重一百三十六斤有余,一套瘋魔槍法使得出神入化,是個有真本事的貨色。
可惜因一次酒醉,梁忠強行了大宛城太守那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被罷了官職不說,還差點因為通奸之罪發(fā)配邊疆,最后憑著自己的一身武藝逃了出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之下,流落到了此處。
花掌柜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想對付這劉玉亭,在這幫亡命徒中,這梁忠應(yīng)該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而另一個站出來,說要攬下這筆生意的,卻是花掌柜打破腦袋,也萬萬料想不到之人。
少年郎已經(jīng)吃飽喝得,滿臉風塵之色的嘴角上,還掛著方才下肚的饃饃的殘渣。
少年郎抹了抹嘴,看著花掌柜那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再次說道:“這活,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