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鎮(zhèn),依舊黃沙漫天。
一頭紅隼在半步多客棧上空盤旋一圈,然后發(fā)出一聲啼鳴,猛的俯沖而下,卻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客棧后院的石磨之上。
老板娘花掌柜聽到動靜,快步走進后院,也不懼怕這飛鳥猛禽,走上前去,輕撫紅隼頭頂,紅隼瞇起眼睛,一臉享受之色。
隨后,花掌柜在紅隼腳踝處摘下一條白色絲絹,絲絹展開,上書密密麻麻的小字,花掌柜微微一笑,細細的品閱起來。
良久之后,花掌柜將絲絹收于懷中,藏于那破濤洶涌之間,重新輕點蓮步,走回大堂。
“那少年郎,有消息了?”柜臺后,看似一直在瞇覺打盹兒的孫先生,難得的主動出言問道。
“有點消息?!被ㄕ乒駚淼焦衽_前,說道:“和你相識這么多年,也不見得您對哪個浮萍客如此上心呢?!?p> 孫先生搖了搖手中那帶著缺口的破紙扇,輕聲說道:“好奇而已,老夫總覺得,那少年郎不簡單啊?!?p> “確實有點意思。”花掌柜說道:“剛到邊縣,就惹上了麻煩,你可聽說過那雪山派的韓博見?”
孫先生輕輕點頭,說道:“雪山派七代弟子中,算是有點名氣的人物了,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四品劍客之境了吧?怎么,那少年郎招惹了他?”
“算是吧?!被ㄕ乒窠器锏囊恍?,沒有說明那場鬧劇的具體因由,繼續(xù)說道:“老孫你猜的沒錯,那韓博見確實施展出了一窺四品之相的一劍,你猜閻九怎么著?”
“閻九勝了?!睂O先生不假思索的答道。
花掌柜撇了撇嘴,本來還想賣個關(guān)子,卻被這孫先生一語道破了玄機,頓覺索然無味,繼續(xù)說道:“輕描淡寫的就給破了,就像玩小孩兒過家家一樣,又是只用了一招。”
“料到了。”孫先生微微睜開眼睛,說道:“若那少年郎沒有這么大的本事,當時也不能讓了梁忠五十多招都未出手,最后只還了一刀便斬了那梁忠,也不可能信誓旦旦的去取那號稱一劍破百甲,成名多年劍客的項上人頭?!?p> “還有更奇的事兒呢!”花掌柜說道:“那同是雪山派的白若梅你肯定是知道的?!?p> “這個自然?!睂O先生說道:“這小妮子有些悟性,又愛劍如癡,如果再多點福緣,過個十年之后,江湖上恐怕在劍道一途的造詣上,無人能出其左右了,就怕那雪山派誤人子弟,自認百年名門,只懂得一味的墨守成規(guī),耽誤了那妮子的大好前程啊?!?p> “你對這白若梅的評價還真高?!被ㄕ乒裾f道:“白若梅竟看出了,閻九那一招并非刀法而是劍法,當時就連我,可都是琢磨了好幾日,才反應(yīng)過來的呢?!?p> 孫先生呵呵一笑,說道:“你平日里又不使劍,也不鉆研此道,自然很難看出,那小妮子可不一樣,然后呢,他們二人之間,又發(fā)生了什么?”
花掌柜呵呵一笑,說道:“也不知道那白若梅怎么想的,竟然主動和閻九定下了一個什么三年之約,說是三年之后,閻九若使劍勝了她,她就要嫁給閻九,你說這白若梅是咋想的?就算大姑娘突然情竇初開,也沒有這么主動的吧?!?p> “哦?”長相刻薄的孫先生,難得的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說道:“那些天才的想法,總和常人有些不同,可能是白若梅自認劍道一途同齡人里再無一人可與之相較,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年紀小上自己,劍術(shù)卻不差自己分毫的小子,有些動搖了吧,但是究竟是否還有其他原由,那就只有那妮子自己知曉了?!?p> 說到此處,花掌柜捧腹大笑,豪放之極,說道:“結(jié)果,那閻九被這白若梅嚇得抬腿就跑,頭都不敢回,那叫一個狼狽,倒是讓我挺解氣……”
金沙鎮(zhèn)這邊烈日當頭,黃沙漫天,京城上空,卻是一片陰霾的天氣,烏云壓頂,昏暗無比。
一座紅漆高墻的宏偉府邸之內(nèi),后花園滿塘荷花爭香斗艷,雖沒有那“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怡人景象,但是即便在這樣的天氣下,也會讓人駐足停留,想要多欣賞幾眼。
一名頭頂玉冠的華衣男子,三十多歲的年紀,站在這荷花塘中九曲十八彎的白玉橋上,手中握著一只金盞,盞中美酒胭脂般的鮮紅。
華衣男子身處于這滿堂荷花之中,品著最極品的陳年女兒紅,臉色卻如這天氣一般的陰霾,微薄的嘴唇輕抿,嘴角向下彎出一個弧度,盡顯刻薄狠辣之色。
這時,一名身穿灰袍的老仆,弓著身子,快步朝著那華衣男子跑來,體態(tài)雖老,步伐又快,卻沒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灰袍老仆快步來到華衣男子身側(cè),躬身跪下,態(tài)度恭謹,輕聲說道:“啟稟王爺,探子有消息來報?!?p> 華衣男子眉頭微鎖,冷聲說道:“說?!?p> 灰袍老仆說道:“七……”
“叫他老七!”華衣男子臉上陰霾之色更重,打斷老仆的話。
“是!”灰袍老奴趕忙叩首謝罪,繼續(xù)說道:“老……老七他在邊關(guān)邊鎮(zhèn),又結(jié)識了一名剛剛踏入江湖的年輕俠客,兩人相談甚歡,似乎一見如故了?!?p> “哦?”華衣男子呵呵冷笑,說道:“談了什么?”
“不知?!被遗劾掀退坪鹾芎ε轮髯余僚谧约?,把頭壓得更低,說道:“老七身邊帶著梨花丫頭,寸步不離,探子不敢靠得太近,怕露了馬腳,所以聽不清他們聊了什么?!?p> “廢物,區(qū)區(qū)一個小丫頭,你們竟然一點辦法沒有?!比A衣男子冷哼一聲,不悅的一甩袍宿。
灰衣老仆渾身發(fā)抖,趕忙解釋道:“那梨花丫頭,確實是一個扎手的點子?!?p> “行吧。”華衣男子似乎也了解那梨花丫頭的手段,并沒有緊抓著此事不放,繼續(xù)問道:“老七怎么盯上他的?”
于是灰袍老仆,從雪山派馬踏鬧事開始講起,細節(jié)一絲不漏,一直講到那被稱作老七之人,佯裝被強盜打劫,與那名為閻九的少年相識相伴。
“那小子的來歷,查了沒有?!甭犕昀掀偷臄⑹?,華衣男子皺了皺眉頭,又問道。
“有?!被乙吕掀偷溃骸笆莵碜躁P(guān)外大漠金沙鎮(zhèn)半步多的殺手,不過似乎剛踏入江湖,便進了這個行當,也還是個新人,他這一次是要前往鄱陽湖,取那劉玉亭的首級?!?p> “呵呵?!比A衣男子一臉的不屑,道:“小小的半步多,才剛剛冒頭幾年,這膽子卻越來越大,什么生意都敢接了,那在此之前呢?那小子不會是打石頭里蹦出來的吧?”
“不知。”灰衣老仆道:“就連半步多的人,也不清楚那少年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似乎他們也在查,也是毫無所獲?!?p> “神秘的少年郎?”華衣男子這次倒是沒有責怪手下辦事不利,江湖中本就多神秘人士,有些人的家世背景,還真不是隨隨便便想查,就能查得到的。
灰衣老仆點了點頭,道:“沒錯?!?p> “沒關(guān)系?!比A衣男子思索了片刻,冷笑著說道:“一個初踏江湖的窮小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就讓老七在那自顧自的耍猴吧,我現(xiàn)在更在意的,是老大那邊,他到底藏了多大的底蘊,給我徹底查清,這才是當務(wù)之急!”
“是!”灰袍老仆再次埋頭叩首應(yīng)道,這才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華衣男子陰深深的一笑,看著陰霾的天空,杯中酒一飲而盡,陰惻惻的說道:“這天下,是我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