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天后，輕寒就在武田太郎的辦公室看到了那封信。
金弟你好！
你托人帶的土特產(chǎn)已經(jīng)收到，母親甚喜。母親身體康健，尚能干一些農(nóng)活。你離家已久，母親頗為掛念，望你在北平照顧好自己。為兄知你只身在外，思鄉(xiāng)情切，亦如當(dāng)年為兄，總在情濃時遙望故鄉(xiāng)。今卯表弟有公干去北平，為兄煩請卯表弟看望于你，母親亦叮囑帶一些你歡喜的故鄉(xiāng)特產(chǎn)，以解弟思鄉(xiāng)之情。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道于三月二十深夜
輕寒把信完全展開，對著光線仔細(xì)看看，隨手放在武田太郎桌上，說道：“昨天仁川飯店死者的那封信？”
武田太郎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
“從表面上看來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信。”
武田太郎和云子對視一眼。
“哦，表面上看來，無覓覺得這封信有問題？”
輕寒搖搖頭：“看起來是一封普通的家信，但如果用隱秘的書寫方式，那就不是普通的家信?！?p> 云子說：“已經(jīng)檢查過，沒有。”
輕寒眉頭緊蹙：“看來重要的線索是死者嘴里的那兩組數(shù)字?！?p> 武田太郎微微一笑：“無覓也覺得死者有問題？”
輕寒笑笑：“如此明顯，雖然我不是探長也能看出來啊，我想警察局的洛克應(yīng)該很快就會給出答案?！?p> 武田太郎笑笑說：“我覺得警察局不夠，特高課應(yīng)該參與。云子，馬上接手此案?！?p> “是?！?p> 武田太郎又看著輕寒：“無覓協(xié)助。”
輕寒抬眸看著云子，微微一笑說：“太郎，這段時間工作有些多，我也是分身乏術(shù)。而且，我相信以云子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我這個外行的協(xié)助。當(dāng)然，只要云子需要，隨叫隨到?！?p> 仁川飯店的命案特高課接手，云子親自督辦，由王處長主查。
輕寒下班后約了李仕溫吃飯，吃過飯弟兄幾個打牌，雅子始終沒學(xué)會，枯坐在輕寒身后，很是無聊。
輕寒隨即體貼的讓石頭送雅子回家。
雅子臨走時眼底幽光閃過，一副了然于胸的順從。
雅子曾說：“讓時間證明一切?！?p> 輕寒低垂眼眸，隨手打出一張發(fā)財，老二張長貴哈哈大笑，激動的推倒牌：“和了?！?p> 輕寒看著河里的兩張發(fā)財，無奈一笑：“看吧，沒有萬無一失，意外總是在最安全的地方出現(xiàn)。”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雅子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輕寒回頭看著雅子的背影，目光沉沉。
所以，雅子，時間足以證明一切，但過往的歲月風(fēng)雨隨時會來。
我生命中那個可以共度風(fēng)雨的人已經(jīng)離開，而你只是一把破舊的傘，也許可以抵擋和風(fēng)細(xì)雨，卻會在暴雨來臨時悄無聲息的碎一地。
雅子離開后，幾人繼續(xù)打牌，輕寒笑著問李仕溫：“大哥，王麻子的事兒辦完了?！?p> 李仕溫斜一眼輕寒，招手叫來小弟：“去，叫王麻子過來?！?p> 輕寒瞧一眼說：“別弄出大動靜。”
“悄默默的。”
“是，大哥?！?p> 一個鐘頭后，王麻子來了，輕寒推開牌起身：“老五，替我?guī)装??！?p> 輕寒和王麻子進(jìn)了隔壁的客房。
王麻子局促不安，輕寒想問的，王麻子知道。
王麻子以為耿大翻譯要問罪，心里忐忑，沒想到耿大翻譯態(tài)度溫和，直接就問了他大舅子的事兒。
那天，洛克把死者的頭抬起的一瞬間，輕寒就認(rèn)出仁川飯店的死者，正是王麻子突發(fā)急癥死的大舅子。
王麻子說當(dāng)天夜里，有人找到他，給二十個大洋，買走了尸體。
雖然天黑，那人的帽沿遮住了一半的臉，但王麻子的妻弟嚎啕大哭，楞是撲在棺材上哭的死去活來，讓人連拉帶扯的，就把那人撞的一個趔趄，身子穩(wěn)住了，帽子掉了。那人的長相，王麻子瞧清楚了。
輕寒一聽就知道那是雷科長跟班，老李。
雷科長出手，是想動誰？
輕寒沉思半晌，低聲跟王麻子說：“這事兒到此為止，誰問都別說。”
王麻子頻頻點(diǎn)頭，兩手局促不安的交疊在一起，輕寒淡淡的一笑：“別緊張，你得記著，你大舅子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明白？”
王麻子迷茫的抬眼看著輕寒，輕寒耐心說道：“你說誰沒事會花大價錢買走一死人？”
王麻子猛的睜大眼睛，一臉驚恐，嘴巴張了張，哆嗦起來。
輕寒拍拍王麻子，附耳低語：“那棺材里得有人，誰找來也不怕?！?p> 王麻子趕忙點(diǎn)頭，哆嗦道：“明白，我這就去，這就去。”
王麻子連夜去了。
打發(fā)走王麻子，輕寒獨(dú)自坐在客房，微微瞇眼。
這一夜，輕寒打了通宵的牌，手氣不錯，贏了不少，直到天亮，在客房里隨便洗漱一下，就去了憲兵隊(duì)。
輕寒坐在辦公室打盹兒，石頭在院子里仔細(xì)擦車。
武田太郎聽著山下的報告：“將軍，昨天晚上，耿先生跟李仕溫他們一直在打牌，期間沒有去過其他地方?！?p> 北方的春天已經(jīng)來臨，東京的櫻花正是繽紛盛開的季節(jié)。
武田太郎站在窗口，馬路上的槐樹隱隱露出綠芽，風(fēng)迎面而來，依舊有些涼意。
武田太郎自言自語：“無覓非常喜歡東京的櫻花，我是多么希望，他依舊是那個櫻花落滿肩頭的少年啊?！?p> 山下垂頭不語，武田太郎淡淡一笑：“云子一直懷疑無覓，是直覺，還是……如今，有特務(wù)處的王處長，似乎云子的懷疑比以往更勝。這是中國人之間的內(nèi)訌，還是他們刻意離間我與無覓？”
“哥哥。”
云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武田太郎沒有回頭。
云子走到哥哥身邊，從窗口看下去。
石頭手里拿著抹布，悠閑自在的跟人聊天，聊天內(nèi)容站在這里聽的清清楚楚。
武田太郎側(cè)目看一眼云子，抬抬下巴。
“如果無覓是‘裂石’，耿石頭會如此沉的住氣？山下說無覓在他的辦公室里睡覺。有這樣的對手，你注定會失敗?！?p> 云子面色不改，低聲說：“我是來告訴哥哥仁川飯店事件的進(jìn)展?！?p> 武田太郎轉(zhuǎn)身離開窗口，山下立馬關(guān)上窗。
經(jīng)過一夜的忙碌，王處長初步判斷，仁川飯店的死者跟‘裂石’有關(guān)，王處長已經(jīng)從那封信上找到蛛絲馬跡。
尸體再次由日本醫(yī)生檢查，報告顯示，死者死亡時間是五天前，也就是仁川飯店事件的兩天前，死亡原因心臟病。
死者是在被發(fā)現(xiàn)的前兩天深夜登記入住。入住后就沒有出門，房門上掛著勿擾的牌子。
飯店的服務(wù)人員無論白班夜班，清潔工都未見過408客房的客人。
也就是說，408的客人很有可能在入住后當(dāng)晚就發(fā)病死亡。
死者身系重任，所以在病發(fā)時第一時間，掙扎著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重要文件塞進(jìn)嘴里，可能是想吞下，但他只能把文件塞進(jìn)嘴里，卻沒能如愿咽下。
現(xiàn)在，特務(wù)處正全城搜索那封信的主人金弟。
云子過來就是來取那封信的。王處長覺得，這封信有可能是用了隱語，所以他要研究分析這封寫給金弟的信。
武田太郎點(diǎn)點(diǎn)頭：“王處長覺得跟耿輕寒有關(guān)？”
“他一直跟耿輕寒不和，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前，不要動耿輕寒?！?p> “請哥哥放心，不會影響耿輕寒的工作?！?p> “明白就好?！?p> “哥哥，如果有人可以替代耿輕寒為我們工作，哥哥是不是就會放棄耿輕寒？”
武田太郎狹小的眼睛陰冷冰涼，淡淡的說：“如果那樣，就沒有留下耿輕寒的必要了?！?p> 云子臉色微變：“可是哥哥，你們是朋友?！?p> 武田太郎狠厲的抬眼看著云子，語氣嚴(yán)厲：“一個不忠于天皇陛下的中國人，對帝國沒有用的中國人，活著就是浪費(fèi)。更何況，如果他給中國人做事，會大大影響到我們，所以，即使我們不用他，也絕不容許別人用他?！?p> “是?！?p> 武田太郎抬起陰狠的雙眼，冰冷提醒云子：“云子，你是帝國精心培養(yǎng)的情報人員，你的一切都屬于帝國，你只能效忠天皇陛下。不能因個人原因，影響帝國的事業(yè)。如果我知道你在耿輕寒的事上故意隱瞞，我會親手結(jié)束你的生命，武田家族絕不容許背叛。”
“是?！?p> 云子拿著信告辭，武田太郎盯著云子的背影，嘴角下垂。
山下隱形人一般站在武田太郎身后，盡量把呼吸放淺。
許久，武田太郎開口：“山下，我和耿輕寒認(rèn)識多少年了？”
“將軍，您和耿輕寒認(rèn)識二十多年了，那時耿輕寒才十五歲。”
武田太郎沉默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武田太郎低頭看文件。
一個小時后，武田太郎開口：“讓牡丹準(zhǔn)備幾道中國菜，今晚我請無覓吃飯。”
“是?！?p> 輕寒坐著睡了一早上，中午的飯是石頭從附近買了牛肉餅，隨便對付了兩口，輕寒接著打盹。
輕寒睡得正香時，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山下進(jìn)來通知輕寒，晚上將軍請耿先生吃飯。
山下出去后，輕寒沒了睡意，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玻璃窗，讓三月微冷的風(fēng)吹醒自己。
武田太郎突然請吃飯，特務(wù)處對仁川飯店的事有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