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狀師的一番話,讓易厲害茅塞頓開,知道了問題的關鍵。他試探著說:“辦案的交警姓肖,他有個讀小學的女兒,我送個點讀機給他,你看可以嗎?”
張狀師說:“可是可以,不過,還是顯得有點小兒科?!?p> 一個高檔點讀機,少說也要千把塊錢,居然還是小兒科?易厲害咽了一下喉嚨,沒說什么。
張狀師說:“我看,還是打個紅包,至少封兩千塊錢。”可能是感覺話太露骨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解釋說:“這樣的事我經(jīng)歷多了,既然請了我,我就得負責,保證把事情辦好。死了人的車禍,賠償金額肯定不下六位數(shù)。你想想,幾十萬的數(shù)字,只要一個百分點,那就有很大差別。你送兩千塊錢,說不定可以賺回兩萬甚至更多。在車禍責任的劃分上,辦案交警可是有決定權的?!?p> 被狀師這么一點撥,易厲害通了許多,咽了咽喉嚨,說:“你直話直說,就是把我當做自己人看待。成,我給你兩千塊錢,你幫我去打點,好嗎?”
張狀師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事情還得你自己去辦。你封好紅包,明天我們早一點去交警隊,當著我的面,你把紅包給他。讓他知道,接你這個紅包是有人看見了的?!?p> “那、那肖警官會接?”張狀師這樣說,讓易厲害吃驚不已。
“哈哈哈——”張狀師大笑幾聲,“這些人,我太了解了,肯定會接。他不但會接你的,還會接對方的,兩邊通吃。”
“兩邊通吃?”易厲害咯噔一下,“他還會幫我們辦事?”
張狀師道:“現(xiàn)在不是要他幫你辦事,而是要他不偏袒對方。能做到這點,他就是幫你,明白嗎?”
在張狀師的點撥下,易厲害慢慢地明白了個中奧妙。他的心一陣疼痛,彷佛有人揪著,讓人難以忍受。張狀師似乎感覺到了,安慰道:“小伙子,你不要不舒服,這樣的事太多了,我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p> 第二天早上,還沒到上班時間,易厲害揣著裝了兩千塊錢的紅包,跟著張狀師到了麗都交警一中隊辦公樓。辦公樓前已經(jīng)有好些人,估計也是來找交警的。
快八點的時候,一輛警車從外面駛了進來,停在大樓前。一個警察下車,四十出頭,個子不是很高,顯得很干練。
張狀師推了推易厲害,提醒說:“肖警官上班來了,走!”
跟著肖警官上了二樓,見他進了辦公室,張狀師馬上帶著易厲害,也快步跟了進去,順手帶關了辦公室門。因為事先已經(jīng)商量好,易厲害二話不說,就把紅包放在辦公桌上。
肖警官拿起紅包,掂了掂,便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那動作,很自然,就像是收自己東西一樣。
張狀師裝作看了下時間,說:“肖隊,時間不早了,您還得上班,我們就不打擾了,您忙!”
很自然地,張狀師道了別,拉開辦公室門,走了出去。
易厲害倒覺有點尷尬,因為進辦公室就是為了送這個紅包,什么話也沒說,離開時有些別扭。為了表示禮貌,他還是訕訕地向肖警官說了聲謝謝,才出辦公室。
難受,骯臟!這是易厲害第一次進這樣的辦公室,沒想到是這樣一種感受。
九點整,在麗都交警大隊事故處理中心一樓協(xié)調辦公室,夏老漢車禍一案協(xié)調會正式開始,主持人是中隊長肖少安警官,參與人員有四方:肇事司機田明亮和他的一幫人,受害者家屬夏雪和她的一幫人,保險公司的汪代表,汽運公司的領導高副書記。
小小的協(xié)調室擠滿了人,連落腳的地方都難找到。還沒開始,協(xié)調室里已經(jīng)鬧哄哄的,根本沒法交談。肖警官騰地站起身來,拍著桌子,聲色俱厲地咆哮道:“都給我住嘴,下面我規(guī)定,輪流發(fā)言,如果沒輪到哪方發(fā)言,請保持安靜,否則請出協(xié)調室。”
這是個好辦法,協(xié)調室馬上安靜了許多。
這樣的協(xié)調會,肖警官肯定主持過很多,自然是駕輕就熟。他坐下身去,用手中的筆敲了敲桌子,以示提醒。然后,他說:“協(xié)調會正式開始,按傷者家屬、肇事司機、保險公司、汽運公司的順序依次發(fā)言。為了提高效率,節(jié)省時間,請發(fā)言的同志揀最主要的意思講,與本次協(xié)調無關的話就不要講了?!?p> 傷者家屬除了夏雪,還有她的姐姐夏靈也來了。易厲害是第一次見到夏靈,和夏雪一點不像,她像她母親,夏雪像她的父親。事先,姐妹倆已經(jīng)商量好,由易厲害和張狀師出面,代表她們發(fā)言。
首先發(fā)言的是傷者家屬,得到夏雪點頭許可后,易厲害開始陳述:“肖警官,各位,按理來說,我岳、岳父還得在醫(yī)院治療,一直到?jīng)]了呼吸,才能離開醫(yī)院。只是我考慮到這樣做沒任何意義,加重了田師傅的經(jīng)濟負擔,也對我岳母身體不好?;谶@些原因,如果肇事方、汽運公司、保險公司能考慮我岳母的實際情況,給予合理賠償,我同意我岳父出院?!?p> 肖警官沒作任何評價,提醒肇事司機田明亮發(fā)言。
田師傅沒易厲害那么會講,顯得有些緊張。講了好久,他才把他要講的講完,受到了肖警官的兩次警告。讓易厲害感到高興的是,從頭到尾,田師傅沒有提及夏老漢酒后駕車的事。
再接下來,是保險公司的汪代表和汽運公司的高副書記發(fā)言。他們發(fā)言的中心,就是按責任劃分的大小,該承擔多少就承擔多少,絕不含糊,絕不推諉。表面上聽上去,他們在維護受害者的權益,其實是在維護他們所在公司的權益。如果主要責任在受害者一方,保險公司、汽運公司就可以少出錢。反之,他們就要多出錢。易厲害想,他們肯定賄賂過肖少安。如果肖警官在責任的劃分上對他們有利,他們所效力的公司肯定會好好獎勵他們??纯闯鞘欣锩妫麓A⒌母邩?,最氣派的就是保險公司的。
所有參與方的代表都發(fā)了言,肖警官做總結性發(fā)言了。他用筆敲了敲辦公桌,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彼此都要為對方想一想,不要只想自己。我提出這樣一個方案:不論責任大小,不管醫(yī)院花了多少錢,還欠多少醫(yī)藥費,肇事司機、保險公司、汽運公司一次性給傷者家屬十萬塊錢?!?p> 十萬塊錢?在兩家醫(yī)院,夏老漢總共花了十八萬塊錢醫(yī)藥費,肇事司機出了十萬零五千塊錢,夏老漢家屬墊了四萬五千塊錢,還欠醫(yī)院三萬塊錢。也就是說,夏母雖然能帶回十萬塊錢,可其中有四萬五千塊錢是她自己的。實際上,她只得到了五萬五千塊錢的養(yǎng)老金。
一條性命,五萬五千塊錢就打發(fā)了?馬上,夏雪姐妹又哭又喊,說這個結果她們無論如何不會接受。保險公司的汪代表,也紅脖子瞪眼睛,說夏老漢是酒后駕車,應該負主要責任,賠了這么多,已經(jīng)違反了公司的保險政策。
很快,雙方請來的人,就賠償金的問題,在協(xié)調室里展開爭執(zhí),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