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侯府。
徐冰清剛進徐浩然院落,便看到莫修染正從房間里出來,“如何?”
“還好送回來的及時。”
徐冰清腳步不停地朝屋內(nèi)走去。
“世子身體虛弱,還需靜養(yǎng)?!蹦奕疽痪湓挵殉诵毂逡酝獾钠渌俗钄r在外。
“姐姐?!甭牭叫毂宓穆曇?,徐浩然從榻上一躍而起,兔子一樣跳到徐冰清面前。
那活蹦亂跳的模樣,哪里有一絲中毒的跡象?
徐冰清猶不放心地上前拉著他的手腕把脈,直到確信他真的安全無虞。
“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我假裝昏迷,是想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是誰。只是沒想到剛出城門口不遠,就被其他人撞見,且那人還不是泛泛之輩,然后就機緣巧合地被救了。我為了不打草驚蛇,只得繼續(xù)裝暈,后被他們送回城,又在半路遇上齊敏他們。再然后……你就知道了?!?p> 徐冰清這才明白,想必浩然口中的人便是拓跋宏了。
她相信這件事與拓跋宏無關,先不論他初到京城,只論他這么多年,品性從未改變就可知道;她也相信拓跋宏可能連他救的究竟是何人都不清楚,純粹出于俠義之心出手相救而已。
只是背后之人擄走浩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徐冰清想不明白,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遺漏了。
“這么說,齊敏趕到的時候,你已經(jīng)被人救回了??伤m才在宮里為什么要撒謊?說什么遭遇了武功高強的黑衣人,說你中毒昏迷?!?p> 徐冰清可不認為徐浩然已經(jīng)神通廣大到能收買堂堂的奉天府尹大人。
“是紫羅姐姐吧!我昨夜曾傳信給紫羅姐姐,讓她告知你,我的平安?!?p> “紫羅?!毙毂迓砸凰妓鞅忝靼琢舜蟾?。
紫羅能收到消息,那以戰(zhàn)云熙的能力肯定早已知曉,既然戰(zhàn)云熙知道,那陛下那里就不可能不知曉,這就解釋了齊敏敢當眾說謊的原因,肯定是陛下的授意。
看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姬御宸的掌握之中。
想來也是,不只徐浩然和徐冰清想查清背后之人,姬御宸也想知道。他一方面暗許徐浩然將計就計,一方面讓戰(zhàn)云熙暗中派人緊跟徐浩然身后,保護他并查探背后之人,又通知齊敏借此機會來個一網(wǎng)打盡。
局是好局,計是好計,機會也很是難得,就是沒想到中途會出現(xiàn)變數(shù)。
這個變數(shù)就是拓跋宏。
拓跋宏這次算是好心幫了倒忙,徐冰清都忍不住感嘆,不知是要感謝他,還是責怪他多此一舉。
“姐姐,你說這背后之人到底圖什么?就只是單純地來綁架我?即便要利用我來威脅你,可是你又有什么值得他費盡心思的?還是說寧國侯府有什么可供他圖謀的?真搞不懂這么折騰,他也不嫌麻煩……”徐浩然在那徑自吐槽。
徐冰清仿若想到什么。
圖謀嗎?
也許背后之人真對寧國侯府有所圖謀。
不過有些事不宜告訴浩然知曉。
“既然要配合陛下設局,那這幾日就待在房中看書吧!”
“啊?姐姐!你這是變相軟禁吶!姐姐!”
徐冰清不予理會他,舉步離開。
將近酉時。
素英來報:“小姐,盧大人帶人把表小姐帶走了,宋夫人哭著喊著要來見小姐?!?p> “不必理會?!?p> “聽聞嚴大人已帶人前往恒王府?!?p> “嗯?!?p> “小艾她們要不要送往刑部?”
“先等等吧!”徐冰清正想著其他事,對素英道:“去找莫叔叔來。”
“是?!彼赜⒘⒓慈フ夷奕?。
不一會兒,“聽聞你找我,有事?”莫修染很快來到。
對于徐冰清,他一向有求必應。
徐冰清示意素英去房門口守著,執(zhí)壺倒茶,“這些年,辛苦莫叔叔了?!?p> 莫修染接過茶杯,略有不解,疑惑地看向她。
“冰清在此以茶代酒多謝莫叔叔這些年的守護之恩。”
“你……怎么了?”莫修染明顯感覺到今日徐冰清的不同尋常。
“我想爹娘了?!?p> 此言一出,莫修染執(zhí)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濺了出來,溫熱的茶水灼燙了他的心。
“冰清,你……”
莫修染不由得感到不安,他終于意識到徐冰清今日找他是有話要問他,且是關于她爹娘的。
因為徐明淵夫婦逝世后,徐冰清從未在人前提及她的父母,這時候提起必然另有深意。
只是這件事卻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還記得前段日子的北境之行,姬逸風中毒昏迷,我用玉蓮救他時,莫叔叔氣憤的模樣。當時我以為是莫叔叔心疼我,替我感到不值,所以才會那么生氣。這件事,我原本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現(xiàn)在想來,莫叔叔是對姬逸風有所不滿吧?”
莫修染輕抿口茶,“不滿?我與他素不相識,何來不滿?”
“素不相識嗎?”徐冰清不信,不過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計較,“或許是吧!莫叔叔一向以治病救人為先,認為藥材即使再珍貴,若放置不用或不能物盡其用,就算再珍貴也是廢材。可是當時,莫叔叔卻極為反對動用玉蓮來救治姬逸風。”
“物盡其用當然最好。我只是覺得他中的毒不需玉蓮也可治好,又何必浪費這樣一個解毒圣品呢?”
莫修染知道徐冰清在顧左右而言其他,自己也故作不知,隨之遮掩閑扯。
“是嗎?”徐冰清站起身看著窗外,“莫叔叔最討厭朝堂紛爭、將相侯門,卻為了我和浩然自困手腳,放棄江湖逍遙,滯留京城多年。我知道有些事莫叔叔也不是很清楚,但……”徐冰清頓了一下,“冰清在此請求,但凡莫叔叔知道的事,還請如實告訴冰清?!?p> 先是迂回戰(zhàn)術,再是感情戰(zhàn)術,后是點明主題。
徐冰清自身的聰慧和追根究底的能力,莫修染還是知道的。
他終歸是輕嘆口氣,決定全盤說出,只是有些事終究是不知從何說起。
“我六歲回京,父親一紙書信要我向秦淮志先生求學。我想父親的本意就是不希望我永遠懵懂無知,不知危險為何物。他的初衷應該就是讓我明智識理,能夠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莫修染訝然地看著徐冰清的纖細身影,不得不承認,她很聰慧,極其的聰慧,聰慧到早早地便猜透了她父親的心思,而且僅僅憑借的是其父親相伴的年幼不知事的那六年時間。
“或者說我六歲那年,父親就預知到了危險,所以不得不忍受骨肉分離之苦,送我和浩然回京?!?p> 莫修染已不知該作何表情,因為徐冰清又猜對了,徐明淵把他們姐弟倆送回京城的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那三年,父母不在我們身邊,外祖父和莫叔叔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長年待在京城?!?p> “冰清……”莫修染這才意識到,有些事雖然并沒有告訴徐冰清,可是以她的聰慧,或許早就已經(jīng)猜到了。
徐冰清轉身看著莫修染,眸色黯淡無光,猶如漆黑夜色。
莫修染知道她猜到了某種結果,今日只是為了從他口中得到確認。
“唉!罷了。其實那一年,你父親中了毒,生死未卜,所以才送你們回京。”
徐冰清頓時手腳酸軟無知覺,心中冷寒如冰。
過了許久,“中毒!難道連你也毫無辦法?”
“是黃泉之毒?!?p> 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
黃泉之毒惟有碧落花可解,且當年浩然所中之毒就是黃泉。
徐冰清努力抑制著胸中不斷涌起的冷寒和氣憤,“所以那三年,你和外祖父并不在江湖游歷,也不在北境,而是去找尋碧落花的下落。”
“是你母親?!?p> 母親!父親身中黃泉之毒,母親不辭辛苦萬里尋藥,而自己呢?
自己當時又在做什么呢?
書院里調(diào)皮瘋玩、歡歌笑語……
“冰清,對不起?!?p> “莫叔叔又何錯之有呢?”徐冰清轉身繼續(xù)看向窗外已然漆黑的夜色。
莫修染苦笑:“我自詡醫(yī)術高超,乃世間第一人,可也只能維持你父親三年的壽命。”
黃泉之毒!聽其名字就知其致命程度,更何況在沒有碧落花這味主藥的情況下,莫修染僅憑借自己精湛的醫(yī)術就延長了徐明淵三年壽命已實屬不易了。
徐冰清幽幽道:“命運的齒輪總是在不停地轉動,誰也無法掌控其痕跡,不知道它何時停,何時起。”
“唉!當年你母親踏遍千山萬水去尋找碧落花,我留守北境用盡畢生所學來幫助你父親延緩身體里的毒素蔓延,你外公則是用武力穩(wěn)定將士的軍心和震懾北夷將士?!?p> 這些徐冰清都已經(jīng)猜到了。
“即使你父親再武功高強,內(nèi)力再如何深厚,即使有我還有你外公在旁,也不能完全阻止他體內(nèi)的毒素蔓延。再加之,北夷好似有所察覺,頻繁發(fā)動戰(zhàn)爭,不斷擾亂邊境安寧。最終,你父親決定親自上戰(zhàn)場殺敵,以保邊境安寧。你母親聽聞消息迅速趕回北境,但也只帶回了‘玉蓮’。‘玉蓮’雖可解百毒,但對于黃泉之毒卻是可有可無,無甚大用?!?p> 所以這才是當年的真相,這才是父母雙雙戰(zhàn)死沙場的真相。
徐冰清長久以來的心靈支柱在瞬間崩塌,身體失去知覺,猝然癱倒在地。
“冰清!”莫修染急忙上前查看,想要扶她起來。
而她只是斂眉癱坐在那,一動不動,無悲無喜,無淚亦無言。
原來真正的痛苦是無聲的,但那撕心裂肺的聲音仿若從心底溢出,讓人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