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公趣說英雄志（下）
這比武大會開場競技三日，參會者甚眾，分別比試騎，射，劍，刀，槍，搏擊等技，怎料想我中土高手不敵各國使者，諸般項目連連敗北，得冠者均為其他六國勇士。諸國使臣因此譏笑我天朝無人，當(dāng)時，不僅文成皇帝顏面盡失、大順朝國威盡散，就連參加大會的一眾英雄豪杰也莫不羞愧無顏。
可就在這最后時刻，天空忽然變色，陰雨連綿起來，一位女子橫空出世，她撐著一把油傘從天而降，翩翩若仙。她弱質(zhì)仟仟，卻以一己之力挑戰(zhàn)六國選手，技壓群雄，奪得桂冠。此女以妙齡之身，卻身懷奇技，令各國好手無不拜服。文成皇帝為表其功，欽賜“天下第一勇士”。大家可知道這位女子是誰？又來自何方呢？”
周書公當(dāng)眾說起了一段往事，但在座的卻知者不多，一時之間無人回答。周書公似乎早已知道結(jié)果，停了停，繼續(xù)說道：“這位女子便是當(dāng)年的雨花島島主、云夢仙閣的傳人張姿仙?！?p> “張姿仙？”原來是她，眾人大嘩。張姿仙，有傳聞她已然作古，也有傳聞她至今還在世。她曾經(jīng)是江湖公認(rèn)的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公認(rèn)的天下第一美女！有武林神話之美譽，可謂家喻戶曉。
“不錯，張姿仙超然而來，技驚全場，為我中原武林贏得名聲，也為大順朝爭得國威，這一戰(zhàn)她名揚天下，但不知怎的，最后卻婉拒了文成皇帝的封賞，飄然離去。臨行前只留下十六個字：“雨花凈地、云夢仙閣。湖水不平，永不世出。”說到后面十六個字時，周書公語速變滿，滿懷繾綣，場內(nèi)落針可聞。
眾人沉浸在他說敘述的往事中，仿佛看到了煙雨濛濛中，一個女子撐著云傘絕塵而去，看似纖弱的背影，卻彰顯出決絕的瑰麗。
“哎呀，你干什么！”突然有人驚呼一聲，大叫著站了起來，打破了館內(nèi)的寧靜氣氛。原來是斟茶的小二聽得入了迷，幫客人倒茶水時，茶水倒?jié)M整碗了他仍然不覺，那滾燙的茶水溢了出來，沿著桌臺流下，最后淋到了客人的腿褲之上，燙得那客人手忙腳亂，如一只馬猴般上躥下跳，眾人見狀不由得哈哈大笑。
“周先生，你老就別賣關(guān)子了！快點講正題吧！”剛才那幕只是一個小插曲，唐望顏色一整，繼續(xù)問道。
周書公回了回神道：“哦……老朽剛才講到哪了？”
“雨花島！”“張姿仙！”不待唐望答話，幾個人笑著回道。
“抱歉抱歉，各位，老朽記憶不佳，失禮了。話說那文成皇帝感激張姿仙援助之德，后來便下旨將雨花島封赦為江湖禁地，從此不容許官民上島打擾，猶如國中之國。經(jīng)此一事，雨花島不但名動江湖，更壓過天星齋，成了中原武學(xué)五大門派之首，而張姿仙本人事跡經(jīng)過口口相傳，更是成了武林神話，世人莫不頂禮膜拜。至于文成皇帝為什么這么做，他人不得而知，但多年來，江湖上仍有不少好事者去往那云湖中探秘雨花島的所在，結(jié)果去了島上的但凡是男人便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
他說到此處，眾人皆驚。唐望忍不住插嘴問道：“那是為什么？”
周書公神色一凜，解釋道：“傳說雨花島云夢仙閣門規(guī)極其嚴(yán)格，除非島主特許，否則，外人尤其男子擅入者死。而且據(jù)說云夢湖中還有食人惡龍，經(jīng)常有路過的舟毀人亡。加之島上終日陰雨連綿，少見陽光，而且周圍遍布一種紅花林，能散發(fā)令肌膚中毒致死的瘴氣，殺人于無形。又據(jù)說這紅花林是用無數(shù)男人的鮮血和尸身澆灌養(yǎng)成，恐怖至極?！北娙寺犓f到此處，不禁心口發(fā)涼，頭皮發(fā)麻。
“周先生，難道那島上便真的沒有一個男人？全是女人？”唐望有些不信。
“不錯，非但全是女人，還都是漂亮的女人！”周書公輕笑著回道。
“真的假的！”男人們聽得眼光發(fā)亮。
此時卻聽有人卻插嘴嗤笑道：“區(qū)區(qū)一個雨花島，住著些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村愚婦罷了，我看也沒什么了不起！”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二樓的錦衣公子慕容崢。
“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冒出來的？說話好沒教養(yǎng)！難不成是有爹生沒娘教？”說這話的乃是二樓北面座客中一個打扮樸素的白發(fā)老婦，她臉上皺紋頗深，看年紀(jì)約五六十歲，但聲音卻十分尖利，不顯蒼老，左手駐著一鳳頭梨杖，怒瞪著慕容崢，別有一股威儀。
慕容崢見這老婦居然敢辱罵于他，立時氣得火冒三丈，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老婦罵道：“你這哪里來的老乞婆，竟敢管本少爺？”他自小失了母親，慕容萬金和老太君對他是加倍的寵愛，因此養(yǎng)成了目中無人的性子，白發(fā)老婦此言剛好戳中了他的痛處，是以因何不怒。
“嘿嘿，你小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若再胡言亂語，休怪老身不留情面，替你父母出手管教管教你！”白發(fā)老婦毫不示弱，爭鋒相向。
慕容崢平日倚仗家世，作威作福，誰敢不給他面子，所以平時誰都不放在眼里，可今日被這老婦一瞪眼，竟然覺得有一股陰寒之氣自心底生起，周身只覺冰涼，一時兢兢不知如何應(yīng)對，但他素來跋扈慣了，剛才又受了眾人的窩難氣，此刻哪里還能忍住，立即駁斥罵道：“老乞婆，本公子長這么大，還沒人敢這么跟我說話，你這老乞婆……”他后面“老乞婆”三字還未說完，忽見對方人影一閃，朝他奔來，迅捷無比。他還沒看清，已覺兩邊臉頰一痛，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眾人只聽“啪啪”的兩聲脆響，慕容崢白凈的兩張臉上立時顯出五個手指印，通紅一片。這兩人一東一北，相隔足有四五丈遠(yuǎn)，中間又是懸空的大廳，但白發(fā)老婦身如怒鷹，出手快如閃電，慕容崢卻是躲避不及。如此咒生變故，眾人驚愕不已。
一眨眼功夫，白發(fā)老婦已經(jīng)坐回原位，她瞪著慕容崢，怒聲桀桀：“再敢胡言亂語，小心你的狗命！”
慕容崢恨恨地盯著她，卻是敢怒說不出，他捂著兩邊臉頰，只覺火辣辣的疼，興許都腫了。他旁邊站立的隨從正是金刀幫的一個幫眾，見慕容崢吃虧受辱，正想出手討回公道，卻被虬須大漢攔住，只聽他道：“這位前輩息怒，我家公子初出江湖，不懂世事，還請前輩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原來那虬須大漢姓許名強，乃是金州本地金刀幫的大當(dāng)家，多少有些江湖閱歷，他見這白發(fā)老婦手持鳳頭梨杖，身手不凡，忽然想起江湖中一號人來，不禁駭然變色。他幫中兄弟雖說不少，可也不敢貿(mào)然招惹此人，此時生怕慕容崢一時沖動魯莽惹起無名爭端反而吃大虧，這才攔住手下，出面調(diào)解。他見慕容崢吃癟，一邊安撫他坐下，一邊心中確是嘀咕：“這位錦衣玉食的慕容家少主，果真是個銀樣镴槍頭?。∧饺萑f金的武功威震江南，他兒子卻如此不濟?；⒏溉樱?dāng)真一點不假。若不是為了錢，又看在你老子的面上，老子也懶得伺候你！”。許強這邊心里轉(zhuǎn)著念頭，慕容崢卻掙扎著不肯坐下，只是恨恨地盯著那老嫗。其實他有苦自己知，對方只是用手打了他兩耳光，教訓(xùn)懲戒而已，倘若對方是想殺他，他此刻哪里還有命在，他雖桀驁脾氣也犟，卻也非常識時務(wù)，此時敵強我弱，只能委屈求全，保全小命而已，但只要給他找到機會，他是決計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過他的人。他二人在這里各自盤算，那廂周書公卻岔開了話。
“這位公子此言差矣！雨花島雖說住著的都是些女人，但卻絕不可小看！老朽雖不敢說它是龍?zhí)痘⒀?，但卻是連獨孤行這樣的高手也不敢輕去的地方?！?p> 剛才發(fā)生的事雖是驚鴻一瞥，但周書公也瞧見了，他輕睨了慕容崢一眼，又偷偷瞄向那老婦，見后者余怒未消，目光灼灼盯著他，心中不禁打起鼓來：奇怪！好熟悉的眼神，莫非是她？可是看起來又不太像，聲音也不對，那瘋婆娘五旬不到，一向駐顏有素，愛惜容顏勝于性命，怎么可能變成這個樣子，而且她怎么又會來了這里，難道是沖著自己而來的？他心下惴惴，又想到此地乃是公眾場所，就算是她，諒她怎么樣也不敢亂來！思慮至此，他這才沒事般向眾人解釋說道。
周書公說得十分肯定，館內(nèi)眾人見他如此神情，倒是信了九層。
一位大麻子臉的壯漢卻站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反對道：“周......先生，你又不是......獨孤大俠，你說他去不得他......他就去不得嗎？”
周書公瞪了麻臉壯漢一眼，回答道：“信不信由你，老朽就是這么說了！”
二樓西首藍(lán)袍人聽得兩人之言，似要站起，但片刻間又猶豫著坐了下來，自嘲似的摸了摸鼻子。
“周……說書的，你說的這第一個地方，老身姑且相信了?？煺f另外一件東西吧，別啰里啰唆的浪費時間！”滿大廳也只有一人這么稱呼周書公，她就是剛才出手教訓(xùn)了慕容崢的白發(fā)老婦。
江湖自古多奇人、況且人不可貌相，眾人見這老婦對周書公言語傲慢無禮，但周書公卻好像十分怕她。
周書公對白發(fā)老婦的譏語沒有反駁，只是朝眾人一拱手道：“在說這件東西之前，請恕老朽賣個關(guān)子?！彼D了一頓，接著講道：“在座各位，可有誰知道珈蘭古國？”
“珈蘭古國？”
“不知道?！?p> “那是什么地方？”
“好像有這么個地方，聽說已經(jīng)滅國了?！?p> 周書公抖一抖袖袍，不理會眾人千奇百怪的回答，直等到大伙都靜下來，才講道：“大約在一百年前，西域有一小國名珈蘭國，盛產(chǎn)金銀飾物，只是因為國小勢弱，經(jīng)常受到周邊諸國欺凌。當(dāng)年，前順朝憲宗皇帝在位時期，我中土國力最強，于是珈蘭國王便遣使團來我中土交好，為求結(jié)盟還商定將最愛的女兒藍(lán)煙公主嫁給憲宗皇帝為妃，借聯(lián)姻祈求庇護。這藍(lán)煙公主年方十七，生得是艷麗絕倫、而且心地善良，有西域第一美女之稱，她精通音律歌舞、多才多藝，西域各國英杰無不仰慕，只為能做她裙下之臣。這藍(lán)煙公主來京數(shù)日，便連滿朝文武大臣也盡數(shù)為她傾倒，憲宗皇帝一見之下也是十分愛慕，于是賜封其為藍(lán)妃，把她安住在秀麗宮。只可惜…”
“可惜什么？”眾人皆忍不住下問。
“可惜的是，在大婚前夕，忽然發(fā)生了一場意外……”言罷，他嘆了口氣。眾人聽得更是緊張。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快說，別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白發(fā)老婦忽然急躁起來。
“這大婚前夜，藍(lán)煙公主及其六位侍女所住的秀麗宮突發(fā)無名大火，滿殿樓宇被付之一炬，整座秀麗宮焦尸無數(shù)，也不知燒死多少人，而樓蘭公主主仆七人更無一幸免，全部罹難。哎……這真是紅顏薄命吶！”
唐望驚道：“太慘了！怎么會這樣？”
“可惜了，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
眾人無不唏噓感嘆，甚至有人偷偷抹淚起來。
周書公一抹紅眼，嘆道：“誰說不可惜！無奈這世間美好的東西總是那么短暫，猶如曇花一現(xiàn)。自那后仿佛便沒人再記得這位藍(lán)煙公主了，可是有一人，卻對她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可以說是為其神魂顛倒。你們道此人是誰？”說著問向眾人。
周書公見無人回應(yīng)，忽然又自桌上拿起那枚“飛羽令”，放在掌心，面向眾人說道：“老朽有幸得此“飛羽令”，盜俠獨孤行曾言及，無論是誰，只要將這遺失的飛羽令交還給他，他必然答應(yīng)對方一件事，不管那件事有多么的難辦。怎么樣，誰要是能回答得上來老朽剛才那個問題，老朽便將這枚“飛羽令”送給他，決不食言！”。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搜腸刮肚，但就是無人答得出來，就在此時，忽然自樓上南邊傳來一道嬌憨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