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要去洗浴嗎?”回到瑾萱宮,半墨俯身問,沒敢碰月掩。
月掩好像感覺到什么,看著這瑾萱宮有些不一樣。
半梅慌慌張張的過來,把月掩抱了起來,對著半墨罵:“你這小賤\蹄子究竟帶著小主子去哪了?消個(gè)食去了這么久。”
“就是去……”半墨被罵的暈了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行了行了。”半梅才不想聽他解釋一大堆的,又低聲道:“皇帝來了,要見小主子,你趕快干活去,一堆事呢。”
半墨好像現(xiàn)在就見到皇帝的真人似的,瞪著大眼,張著口,吐不出話,回過神來,立馬跑開了,似乎跑慢一步,自己的腦袋就會掉下來。
半梅瞧他這沒出息的樣,心里又罵了幾句,趕緊抱著月掩見皇帝。
“母皇來了?”月掩突然冒出了一句。
“是呀。”自從月掩“變了樣”,半梅也被嚇了好幾次,也跟著花瑾君發(fā)愁呢。
“皇帝一來就念著你呢,你得逗皇帝開心。皇帝開心了,花瑾君就會開心…”
“父君不會開心的?!痹卵诓幌矚g母皇來瑾萱宮,她不討厭母皇,可她就是不喜歡母皇來瑾萱宮,母皇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要過來。
“噓!這話不許說。小主子你得跟以前一樣,笑著,多跟皇帝說說話,不然瑾萱宮以后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半梅進(jìn)了屋,里面就只有女皇和花瑾君兩個(gè)人,靜悄悄的,連呼吸都是沒有起伏的。
半梅垂頭請安,不敢抬頭看一眼,把月掩送到女皇跟前,便相識的退下了。
“母皇?!痹卵诳匆娫侣勼扌χ此?,一時(shí)間沒了骨頭,趴在母親的懷里。
“去玩了嗎?”月聞筠摸了摸她的背。
“嗯?!?p> “玩了什么?”月聞筠很喜歡這樣問她問題,也不煩。
“看見二皇姐,三皇姐和四皇姐了?!痹卵谝矎牟徊m著月聞筠,通通都告訴她。
“前幾天聽說玦兒病了,這會兒倒是好了。”月聞筠也沒有一點(diǎn)擔(dān)心的模樣,把月掩拉起來站著,想仔細(xì)看看她。
月掩也不老實(shí)的讓皇帝看,扭頭看了看自己的父君。
父君的臉很白,跟她一樣的臉,嘴唇很紅,但沒有淚痣,眼睛也長的不一樣。
他很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對母女,仿佛不認(rèn)識似的。
“掩兒又長的好看許多,與你很像?!迸适菍ㄨf的。
“女孩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花瑾君淡淡的說了一句。
月聞筠笑了,贊同道:“你說的沒錯(cuò),就像男兒讀再多的書,都是沒用的?!?p> 月掩看見父君的嘴唇一瞬間白了又紫了,沒有說話。
月聞筠讓月掩坐在自己身上,月掩這才注意到桌子上攤著父君寫的詩,很多很多,也很混亂。
“掩兒識字嗎?”月聞筠的眼睛一直盯著花瑾君,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月掩搖頭,沒有人教過她,這是真的。
“花簡,你不是自詡‘復(fù)有才名壓蓮安’嗎?怎么連教自己孩子幾個(gè)字都不會?!?p> 花簡,是父君進(jìn)宮前用過的名。
蓮安,是父君的故鄉(xiāng)。
蓮安花簡,是父君最喜歡的字。
花瑾君閉上眼,失去了夢。
“陛下?!卑腠粗鴿M桌的詩,“是您不讓教的。”
月聞筠喜歡看見他這幅模樣,不是那副意氣風(fēng)發(fā),瀟灑飄逸的,她抓不住,折斷他的翅膀,不會飛就好了。
“我不記得了。”月聞筠好像真的忘了,她低頭問月掩,“掩兒想念書嗎?”
月掩搖搖頭。
她可不想像父君一樣老是寫詩。
“沒玩夠吧?!痹卵跊]有回答月聞筠,因?yàn)樗恢朗裁唇小巴鎵蛄恕保?p> “那掩兒接著玩,母皇看著你。”
“好?!?p> 女皇讓月掩自己出去玩,月掩不安的看著父君,愣愣的不肯走。
這種不安如游蛇一般從腳上慢慢纏繞在月掩的腿、腰腹、胸前、脖子,一圈一圈的,窒息著。
女皇失去了笑容,父君還是冷漠的。
“出去吧。”父君說。
月掩獲得了空氣,她走出外面,把門給重新關(guān)好。
只有她自己一個(gè)人。
有一只黃色的蝴蝶從月掩的頭上飛過,她趕緊追著它。
蝴蝶飛的樣子一點(diǎn)都不美,每扇動一下翅膀好像都得使很大的勁,一上一下,像拋升又墜落。
月掩的臉上一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急速地,猛然地,一串眼淚。
她把蝴蝶跟丟了,黃蝴蝶飛的好高好高,她都看不見了,因?yàn)檠蹨I太多了。
回過神,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父君寢室的后窗下,她連忙擦干眼淚,怕被父君看見。
蹲在墻跟下,只有蟲鳴鳥叫的聲音,她沒有哭。
好像過了好久,又好像只過了一會兒。
她聽見母皇的聲音,從那個(gè)窗戶傳出來的。
“…你看著我…”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這種眼神嗎?…”
還有很多其他的聲音,破碎的,晃動的,暴虐的…月掩連忙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聽。
手腳被抽了血,發(fā)涼發(fā)木,她動不了,把頭抵在自己的膝蓋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出聲,也不讓自己哭。
母皇的怒吼還是傳進(jìn)了她的耳朵里。
“…你到底在想著誰?”
“賤/人…”
月掩抬頭看著天,她沒有聽到父君說一句話,但她就是知道父君在里面。
熟悉而殘忍的聲音,交織著。
月掩在找搖晃的鳳凰花,她不知道父君有沒有看見。
從這里望去,好像是沒有的,只有從皇舅舅的瑞霖殿的窗戶才能看到。
紅艷艷的鳳凰花,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晃暈了月掩的眼睛,她就失神了。
皇舅舅說,她看鳳凰花失神的樣子很美,比鳳凰花要美上千倍萬倍。
幸好父君的窗臺外沒有鳳凰樹。
沒有聲音了。
已經(jīng)很久了,影子傾斜了很多。
“說愛我?!笔悄富实穆曇簦芮謇?,但確實(shí)是母皇的。
父君有些痛苦,不明顯,緩了好久,發(fā)出了不似父君的聲音。
“我愛你,陛下?!?p> “呵。”母皇在嘲笑他。
月掩知道母皇走了,她的四肢可以動了,但她還是保持一樣的姿勢,她一直想著父君的話。
“我愛你?!?p> “我愛你?!?p> “我愛你?!?p> 她好像第一次學(xué)到這樣的詞,很奇妙的詞。
說出來心里就會好受一些,但明明不是這樣的。
愛誰?“你”是誰?父君“愛”誰,父君“愛”母皇呀!不!他不“愛”母皇,他手里有個(gè)青瓷瓶,青瓷瓶里有毒藥。
父君的青瓷瓶呢?她與母皇說話的時(shí)候沒有看見,父君應(yīng)該藏起來了。
總是這樣,母皇在的話,青瓷瓶總是會不見的。
月掩越來越焦躁,她想不到什么因果所以來,三皇姐和四皇姐說的沒錯(cuò),她是個(gè)傻子,她開始恨鳳凰花,恨父君,恨所有所有的一切。
皇舅舅和母皇呢?她不敢恨,一點(diǎn)都不敢恨,忘掉,永遠(yuǎn)都不存在過。
是的,永遠(yuǎn)都沒發(fā)生過。
月掩去洗浴,父君要跟她一起吃晚膳。
父君是不跟她一起用膳的,不知道是不是宮里定的規(guī)矩,都這樣做。
今天很特別。
洗了澡,月掩還是不放心的拿濕布擦了擦手,直到自己覺得沒有那種黏糊炙熱的感覺。
父君很平常,青瓷瓶就在他的手里摸著,有些急促。
她有點(diǎn)懷疑父君是把毒藥灑進(jìn)了他們的菜飯里。
“好吃嗎?”花瑾君問她。
月掩扒了一大口飯和菜,吞咽著,“好吃。”
花瑾君放下青瓷瓶,也開始動手吃飯了,很斯文也很優(yōu)雅。
月掩在想毒藥一般什么時(shí)候發(fā)作,是立刻還是半夜,還是第二天,第三天?
一邊吃飯一邊思考,沒注意父君在說話。
“掩兒?”
“哈?”
“你想什么?”
月掩給自己勺了一勺蛋羹,她最喜歡吃這個(gè)了。
“掩兒在想明天還能不能抓到黃蝴蝶?!?p> 花瑾君停下筷子,看著她。
“怎么了?父君,不好吃嗎?”月掩問他。
“你不聰明的好?!?p> 很奇怪的一句話。
第二天,月掩沒毒死,父君也沒毒死。
月掩“守”著父君一天了,他“老老實(shí)實(shí)”的看了一天的書,這是父君一天的生活,沒有其他多余的活動了,他不愛出門。
“出去玩吧?!被ㄨ脮牧伺乃谋?,趕她出去。
“不去。”月掩不動,“沒什么好玩的?!?p> “去抓蝴蝶?!?p> “蝴蝶飛的很丑?!?p> 花瑾君看著她,“你要跟父君一起看書嗎?”
“不看。”
“你就待在這兒?”
月掩點(diǎn)頭。
花瑾君沒辦法了,“隨你便了?!?p> 第三天,月掩還沒毒死,父君也是。
月掩想跟父君說,他手里的是假藥,但她不能說,不能被父君知道她偷摸過他的青瓷瓶。
“掩兒,又跟昨天一樣嗎?”花瑾君不煩月掩一直跟著他,但他就是怕月掩悶出病來。
“不想出去?!痹卵诘弥恰凹偎帯焙螅那榫妥兊牟缓昧?。
“那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月掩黏在花瑾君身上,甕聲甕氣道:“我不想被你丟下。”
還是個(gè)依賴著父親的小女孩呀,長不大。
“父君不會丟下你的,就一直跟著你到院子里。”
“你不能一個(gè)人走了?!?p> 花瑾君突然愣了,沒出聲,不知道該說什么。
直到月掩喊他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么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