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酒沒,新醅潑,老瓦盆邊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閑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閑快活.......“
幽靜的小巷中積滿了雪,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邁著八字步,一步三搖的向前面走著,身上穿著厚厚的羊皮襖,一個黑色的錢袋套在手上不停的旋轉(zhuǎn)著,錢袋鼓鼓囊囊,里面顯然有很多銅子兒,這少年個子不高,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疤,從左額一直延伸到下巴,似乎將整張臉劈成了兩半,讓他清秀的臉上頻添了幾分猙獰;
少年的眼珠也與旁人不同,呈現(xiàn)出鮮血一般的紅色,似地獄中的惡鬼,似有攝魂奪魄的能力,只要稍稍看上一眼,就能讓人感到心悸。
不過,這樣的氣質(zhì)與少年的狀態(tài)無論如何也對不上號,無論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街頭混混,剛在賭場贏了錢,哼著小曲準(zhǔn)備去酒館開一次葷。
”吱呀“
少年走到巷中一戶人家門前,躡手躡腳的推開了門,不過,似乎是怕什么人發(fā)現(xiàn),不過,年久失修的門板依舊發(fā)出了刺耳的響聲,讓他前功盡棄。
少年先是透過門縫往里瞧了瞧,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什么動靜之后,緩緩的把一只腳邁了進(jìn)去,又把頭伸進(jìn)去左右瞧了瞧,這才將另一只腳跨入,踮著腳邁著小碎步,慢慢的朝院內(nèi)移動,像一只準(zhǔn)備偷腥的貓,十分滑稽可笑。
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民宅,門內(nèi)是三間低矮的屋子,院中空空蕩蕩,連最基本的柴堆都沒有,看樣子,他只需要走到屋內(nèi),便算大功告成了。
”站??!“
就在少年走到院中間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呵斥,嚇得他渾身一個機(jī)靈,轉(zhuǎn)身就要朝門口跑,慌亂之中來不及細(xì)看,沒頭蒼蠅一般,沒成想正好和身后那人撞了個滿懷。
”李哥,哎,李哥,你怎么出去了,你不是在家養(yǎng)傷嗎,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
少年還沒有說完,抬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臉色,識趣的閉上了嘴。
再看那被稱為李哥的人,看模樣有四五十歲,同樣裹著羊皮大襖,穿著粗布棉褲,臉上卻絲毫沒有莊稼漢的氣質(zhì),反而更像一個滿腹經(jīng)綸的先生。
”恭兒,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還有,你怎么又叫我李哥,我跟你說過了,叫我先生。“
”李哥,咱倆這關(guān)系叫先生太見外了,我絕對沒有出去鬼混,我出去是想要給你買點(diǎn)好的補(bǔ)補(bǔ),不信你看。“
少年說這話,從懷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后,一股肉香立刻便散了出來。
”哎,恭兒,你隨我進(jìn)來。“
中年人嘆了口氣,不再計較,抬腿向中間的屋里走去,少年趕緊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屋內(nèi)的陳設(shè)十分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文房四寶,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中年人盤腿坐在床上,示意少年坐在椅子上。
“恭兒,你可知我是誰?”
坐定之后,中年人的第一個問題就讓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撓了撓頭,一臉疑惑的盯著中年人,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遲疑的回答道:
“我.......嗯,知道吧?!?p> “不,你不知道,關(guān)于我的一切,還有你的一切,你一無所知?!?p> 中年人的臉色突然嚴(yán)肅起來,少年更加迷茫。
”我.......“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你隨我已經(jīng)整整十二年,從你記事時起,我既是你的先生,也是你的父親,你小時候經(jīng)常問我你的父母在哪,他們是誰,我只說不知,你是我從路邊撿來的,還有你奇異的瞳孔,臉上的刀疤,我都推說不知,這件事,我李慕白愧對你,也愧對你的父母,不是我不愿意告訴你,而是這件事實(shí)在過于危險?!?p> 說到這里,中年人嘆了一口氣,捂著嘴咳嗽了幾聲,繼續(xù)說道:
”我知道這件事你一時難以接受,不過,如今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你的本名叫李長恭,是.......“
”嗖“
尖銳的破風(fēng)聲打斷了李慕白的話,一支鋸齒箭攜風(fēng)雷之勢透過窗戶,射向端坐在床上的中年人,這支箭來勢兇猛,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胸口,李慕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慌的神色,右手疾出,瞬間便抓住了箭桿。
”嗖,嗖“
又有兩支箭透過窗戶激射而來,坐在椅中的少年此時早已起身,隨手抄起桌上的毛筆,那兩支箭在經(jīng)過他身旁時便被打落在地。
”恭兒,快走!“
中年人從床上一躍而起,迅雷一般撞開房門,只留下簡單的四個字。
李長恭并不猶豫,緊隨中年人的身影躍出門外,速度竟絲毫不落下風(fēng)。
誰知就這短短的一息之間,院中早已沒了李慕白的身影,只剩下滿地的大雪和來自極北之地的朔風(fēng)。
少年一臉迷茫的站在院中,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從記事時起,李慕白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教他讀書識字,教他做人做事,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是誰,也沒有想過要做什么,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就是一個孤兒,李叔從路邊撿來的孤兒,他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們在哪,他無數(shù)次夢到自己與父母重逢的場景,有時候相擁而泣,有時候是他撕心裂肺的質(zhì)問:“你們?yōu)槭裁匆獊G下我?!?p> 他無數(shù)次從夢中驚醒,無數(shù)次在夜里偷偷的哭,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詢問李慕白關(guān)于父母的事情,每次都被他敷衍過去,他從來不相信李慕白說的話,一個中年男人,就算是無緣無故從路邊撿到一個孩子,怎么會對他那么好,怎么能夠不帶一點(diǎn)偏私呢?
如今,就在馬上要得知真相時,卻突然被人打斷,就連李慕白都生死未卜,這種感覺就像脫下褲子,卻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男人一樣。
一大片雪花落到李長恭的臉上,融化瞬間的冰冷讓他驚醒,是啊,如今卻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李慕白走的時候讓他快逃,顯然是遇到了勁敵,為今之計,一定要先找到他。
不過,舉目四望,他連一點(diǎn)蛛絲馬跡都看不到,李長恭去的太快,連方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呢?總不能去街上拉著人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高來高去”的人吧?暫且不說有沒有人看到,這大冷的天,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
“不管了,先出去再說,想也是白想,紫氣東來,去東邊肯定沒錯,李哥,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這么牛X,我相信你?!?p> 想到此處,李長恭不再猶豫,腳下發(fā)力,瞬間便出了院門,匆匆向東邊掠去。
小城的東邊是一座大山,如今戰(zhàn)亂四起,這樣安寧的小鎮(zhèn)幾乎已經(jīng)絕技了,唯一讓這里避免戰(zhàn)亂的原因,就是太窮,既不在戰(zhàn)略要沖,也沒有多少人口,如同雞肋,食之無味,乏味的緊。
僅僅片刻,李長恭就到了城門,城門歪歪扭扭,顯然是年久失修,也沒有守衛(wèi),城門洞里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上面沾著幾只干癟的蒼蠅,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沾上去的。
“嗖”
急速的破空聲突然從城樓上傳來,一支箭在李長恭的眼中逐漸放大,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箭矢就會立刻貫穿他的頭顱,讓他命喪當(dāng)場。
李慕白沖勢不減,只略微偏了一下頭,箭矢便擦著腦袋釘在了地面上。
”李長恭!“
箭矢的尾部還在劇烈顫抖,一聲銀鈴般的呼喝便從城樓上傳下,緊接著便見一個身材嬌小,渾身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姑娘雙手舉著一把大刀從城樓下越下,大刀像李慕白頭上順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