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楓相比其他五人,他的武功并不強多少,畢竟他還年輕。但論子午陣劍法,他極為熟稔,并不在任何人之下。而最主要的,戴楓一加入戰(zhàn)局,子午陣的士氣立即高漲,不僅僅因為戴楓親自出戰(zhàn),更在于戴楓的狠辣,他打斗起來,連命都不顧,他叫誰死,誰就必須死,哪怕代價再大。
宋現哲也被戴楓的打法震懾住片刻,但他很快意識到,此戰(zhàn)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下意識朝萬書躲藏的馬廄看一眼,當做最后的告別,他也開始豁出命去,與子午陣斗在一起。
宋現哲的眼神并沒有逃過戴楓的眼睛,戴楓立即示意伍映川去馬廄搜索。
宋現哲發(fā)起狠來,誰也擋不住,很快,戴楓負傷了,手臂中了一刀,但他絲毫沒有退卻,挺劍而上,另外五人立即變陣,替他掩護,絕命劍對準宋現哲的心臟直刺,宋現哲自然不甘示弱,他一揮手,兩柄申公刀也朝戴楓胸前兩側刺去,戴楓傾斜身體,躲過左胸致命一刀,任憑右胸一刀刺進身體里,宋現哲眼見絕命劍來勢洶洶,四周被赤劍圍困,只得后退兩步,背心立即被成對飲刺入一劍。
就在此時,萬世閑到了。
萬書見到她爹,像個受委屈的孩子,忽然哭了,她的確還是個孩子呢。
伍映川正朝萬書走過來,顯然再也藏不住,章采悠和萬書只得從馬廄里走出來。
一切都安靜下來。
萬世閑看到萬書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她經歷了什么。他把萬書抱在懷里,哽咽無語。萬書與萬世閑在此之前,并不十分親密,遭此變故,她意識到這世上也就只有萬世閑真正愛她,真正值得相信。她以前以為可以相信孟芹,可孟芹出賣她;她以為可以相信李得福,可李得福在她危難之時,棄她而去;她以為可以相信宋現哲,可宋現哲強暴了她。她在萬世閑面前沒有哭過,現在她哪里還顧得許多,她嚎啕大哭著,哭得肆無忌憚,撕心裂肺。
宋現哲意識到,萬書,那個步步為營引他上鉤,以為她能用美貌、才華和智慧控制住他的小姑娘,也僅僅是個孩子,一個受了委屈,要在爹娘跟前哭訴的小姑娘。他有些心疼,是的,看到萬書哭得如此悲傷,他有些心疼,他甚至后悔自己太過急于求成。他在心底最深處,他是否把萬書當成二十多年前的蔚東,他自己也不能斷定。他只知道,在他心里,萬書一定有她自己的位置。
萬世閑安撫萬書坐在金華樓臺階上,章采悠過去扶她。章采悠自始至終都在袖手旁觀,既未出手幫宋現哲,也沒有落井下石。在她看來,江湖紛爭永遠不會停歇,只是每一場戰(zhàn)斗都有每一場戰(zhàn)斗的理由,她有些憐惜萬書,被折磨整整一晚,她也有些憐惜自己,她曾很想去救萬書,卻一晚都未出手,在這件事上,她是不認同宋現哲的。
萬世閑撿起蕭翎的啟明劍,以萬夫莫當之勢朝宋現哲劈去,正是打傷溫情和鄭凝香的那一招“力劈華山”,這一劍付著萬世閑畢生之力,加上他心中怒氣,加上啟明寶劍,這一劈大有開天辟地之氣勢,夾著強勁劍風,刮得在場所有人,無一人能掙開眼睛。
“嘭!”天崩地裂一聲巨響。
宋現哲被震出四五步外,他腳下的石板都被萬世閑的劍氣震碎,可宋現哲卻毫發(fā)無損,他全力射出兩柄申公刀,又用雙臂交叉護頭,運起紫金神功,硬接下了這萬鈞一擊。
宋現哲與萬世閑同齡,可宋現哲修習武功比萬世閑早幾年,而且他修習的是商族頂尖武學,至純至正的紫金神功和申公刀。而論悟性,他們倆對武學的領悟,皆不過爾爾,與蔚東相比,還不足以望其項背。
萬世閑并不指望一招制服宋現哲,他腳下一蹬石板,石板震碎,他的身體如離弦之箭射向宋現哲,又是一招威力極大的密山劍法:猛虎下山??諝馑查g凍結,天地間只有啟明劍,沖破空氣中的塵土氣暈,帶著無窮力量和舍命相搏的殺氣,刺向宋現哲。
宋現哲當然不會任人宰割,他又刺出兩柄申公刀,企圖阻止萬世閑。跟戴楓一樣,萬世閑側過身體,躲避刺向心臟的一刀,讓另一刀鉆進身體,劍卻對著宋現哲的喉嚨不曾偏斜。盡管萬世閑的劍已經足夠快,威力足夠大,可宋現哲畢竟是宋現哲,他的身形一點不比萬世閑慢,他腳下滑動,閃到一邊,衣袂飄動,立即又刺出一刀。
就在此時,宋現哲的后背,被刺入一劍。宋現哲回頭一看,是卜梅熙。趁宋現哲全神貫注應付萬世閑時,卜梅熙偷襲得手。幾乎同時,萬世閑的啟明劍變招,在宋現哲面部劃下一劍,把宋現哲本就丑陋的臉,劃得更加面目猙獰。
宋現哲終于倒下。
他確定自己的一生就要在今天終結,此刻,他沒有看宋金輝,他轉過頭看著萬書,這是將死之人的眼神,權力、金錢、聲望、夢想等一切都已淡去,他唯一想的居然是再看一眼萬書,他不想死,因為萬書,他舍不得死,因為萬書,他留戀這個世界,如果一定要死,他想死在這個小姑娘懷里,盡管他知道不可能。如果說宋現哲的眼神里,沒有對萬書的愛,連萬書自己也不會同意。可她只是冷冷地看著,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宋現哲一樣,在她內心深處,她從來沒有愛過宋現哲,哪怕一剎那,都沒有。宋現哲的死,并不會激起她心中一片漣漪,但看著宋現哲的這個眼神,她有一絲勝利者的喜悅。
宋金輝和鄭凝香躲在干草堆里,宋金輝眼睜睜看著幾人圍攻他爹,起初他并不擔心,他知道他爹的厲害,他能應付。后來看他爹委頓在地,他像傻了一樣,宋現哲在他心里猶如天神一般無所不能,他曾經以為宋現哲永遠不會死,永遠那么剛毅果決,想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可當他倒在自己面前時,他在錯覺中以為,自己心中的支柱也轟然倒下。鄭凝香也受到驚嚇,她咬一把干草,才沒有讓自己喊出來,可眼淚已經無聲地流了滿面,她還小,還不能理解萬書和宋現哲的糾葛,她只是替宋現哲的死感到悲傷,他是宋金輝的爹,他曾給自己講過故事,療過傷,宋金輝還說等他回去還要請他主持婚事。一切都在一瞬間化成泡影。
戴楓不想讓宋現哲死得如此輕易。他命金華樓的掌柜和伙計在大街上磊起一堆干柴,又令他們將宋現哲吊掛在干柴上方,再讓他二人點火焚燒宋現哲,二人不從,被戴楓殺死。有一人毛遂自薦,竟是撞倒萬書的那個小偷,他昨日被宋現哲下令的人砍斷手臂。大火吐焰,不多時便將宋現哲燒成了一柱焦炭。
圍觀眾人看得心驚膽戰(zhàn),實在忍受不住,紛紛低頭擰眉離開。戴楓、萬世閑、尹希怡從始至終面無表情地看著。另有兩人目睹著這一切:萬書和宋金輝。
他們倆一個在樓上,一個在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