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回來了（十一）

　　明宸看著眼前睡得如此安穩(wěn)、恬靜的方蕓，他因為今天晚上與耿楨的那些對話而浮躁不已的心情平靜了不少。

　　那些幾乎被他塵封了的記憶一樁樁一件件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他高三畢業(yè)那年，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他雖然以高出當年全國錄取分數(shù)線三十多分的成績毫無懸念的被首都那所全國最富盛名的工科最高學(xué)府錄取，而且他心心念念地早就選好了他極感興趣的計算機專業(yè)院系，但卻被他的母親告知，除非他同意在那所大學(xué)里攻讀經(jīng)濟學(xué)專業(yè)，否則他只能選擇第二條路，出國留學(xué)，遠赴美國麻省理工學(xué)院攻讀經(jīng)濟學(xué)商科。

　　明宸極度厭惡這種被人操控在股掌，毫無自主權(quán)，如牽線木偶一般的感覺。

　　當時耿楨遠在德國，方蕓雖然陪在他的身邊，但彼時她正在為達到升入音樂學(xué)院文化課的錄取分數(shù)線而埋頭苦讀，最近一段時間連見上她一面都有些困難，兩個人常常都是以電話聯(lián)系了解相思之苦。

　　明宸在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他一個人心情郁悶的在市中心的商業(yè)區(qū)，毫無目的的晃悠到了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才感覺有些餓了，他走進商圈外圍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里，他記得這條巷子里有一家面館的牛肉面味道相當不錯，之前他和耿楨來這里吃過兩三回。

　　八月的京市，整座城市就像被放置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一般，空氣里包裹著熱浪，風(fēng)似乎被凝固了似的，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空氣的流動，道路兩旁種植的綠化喬木的枝葉好像是畫在樹干上的一般紋絲不動，汗水從明宸皮膚的每個毛孔里滲透出來，他感覺到發(fā)根都淌出汗水來了。

　　明宸推開那家面館的玻璃門，一股涼意撲面而來，他暗自慶幸，店內(nèi)開了空調(diào)，明宸抬手抹了一把脖頸后的汗水，走進店里去。

　　正是一天之中人感覺最困頓，也是店內(nèi)生意最閑散的時候，面積不大的店鋪內(nèi)只有一位身穿黑色T恤，頭戴黑色棒球帽的食客背對著店門口坐在墻邊的一個角落里正埋頭吃著面。

　　老板坐在收銀臺的后面打著瞌睡，明宸走到收銀臺前，叫了一聲“老板”，老板睜開眼睛，見是進到店里來的客人，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吃什么？”明宸答：“一碗牛肉面，微辣?！崩习宥⒅麇房戳艘谎?，回身向后廚喊了一嗓子：“牛肉面一碗，微辣！”轉(zhuǎn)回頭對明宸說：“十元。”明宸已經(jīng)準備好了錢，聽到老板報出的數(shù)目不錯，付了錢，拿了臺位牌，他怕熱貪涼，找了個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正對著的座位坐下來。

　　等了一會兒，只聽到后廚傳來了一聲吆喝：“三號，牛肉面一碗。”一只放著一碗面條的托盤出現(xiàn)在了老板身后窗口的窗臺上，明宸看了看放在自己手邊的臺位牌，上面標著一個大大的用圓圈圈起來的“三”字。

　　老板站起身端了托盤把面送到明宸面前，拿著空托盤又折回到收銀臺的后面坐著打盹兒去了。

　　明宸從桌上的筷筒里抽出雙筷子來，又從桌子靠墻邊的一溜調(diào)料瓶里找到標有“醋”字的調(diào)料瓶，往面里面加了一些醋，他用筷子拌勻面條，埋頭開始吃起來。

　　面湯的味道辛辣鮮香，面條爽滑勁道，牛肉軟嫩香辣，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明宸大口吃著面，雖然店里空調(diào)開放，但不一會兒他還是被辣得全身大汗淋漓，喉嚨里似乎要冒出火來。

　　他喊了一聲：“老板，來瓶汽水?！?p>　　老板懶懶地回話說：“自己拿吧，錢走的時候給就行?！?p>　　明宸起身到冰柜里拿了瓶冰鎮(zhèn)汽水，左找右找楞是沒找著開瓶蓋用的鐵起子，他嘴里辣得要命，心里著急，一心只想著快些喝到汽水，回到座位上正準備把汽水瓶放到桌邊，用手掌直接磕下汽水瓶蓋，耳邊聽到店門被推開，聽腳步聲有兩個人走進店里來了，那兩個人打從他身邊經(jīng)過，明宸并沒有太在意，此時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那只汽水瓶蓋上了。

　　明宸聽到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說道：“老板，牛肉面一碗，特辣。”

　　明宸剛想抬頭看一看這位客人的尊容，居然敢要一碗特辣的牛肉面？

　　突然他感覺到他的脖頸被什么人大力地用手掌死死地掐住了，隨即他的頭被人用力地摁在桌面上，他的一側(cè)臉緊緊地貼在桌面上，絲毫動彈不得。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整個弄懵了，除了感覺心臟正在砰砰狂跳之外，他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脖子和一邊的臉被摁得生疼，他有些呼吸困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他聽到店門外一陣騷動，但很快就歸于了平靜。

　　下一秒他被人用一件衣物遮蓋住了頭部，那件衣物上滿是汗臭味，他差點當場嘔吐出來，他的脖頸被人放開，有兩個人架起他幾乎拖著他向前急速走著。

　　明宸大腦里雖然一片混亂，但他的腦袋里有個聲音在說：“快逃，快逃！”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左手里還握著一件物品，他用盡全力揮動那個物品，向著架住他右手邊的那個人的方向猛地砸去，隨即他聽到玻璃瓶破碎的聲音，他的手腕在瞬間被人死死鉗住，手腕處一股鉆心的疼痛感襲來，他咬緊牙關(guān)并沒有叫出聲來，但他手里緊握著的那半截汽水瓶掉落在地上。

　　一個男人有些粗礦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里：“大意了，這小子反應(yīng)還挺快，難得。”

　　明宸的嘴隨即被什么類似布之類的東西牢牢堵住了，他心里暗道不好，他的身體被一邊一個人的一只手死死的控制住了，他被這兩個人架著重又向前走去，但他并沒有如他預(yù)料中的那般像電視劇里上演的場景那樣，他會感覺到意識模糊，隨即完全失去意識，相反的他的意識很清醒，只是嘴被堵住，頭被蒙在衣服里的感覺真不好受，他感覺自己憋悶到好像要窒息了一般。

　　他被架著走出了店外，行走了一段距離后，他感覺自己被塞進了一輛車里，他坐在座位上，他的手腳被什么人緊緊地捆綁了起來，隨著車輛的行進，不知為什么，明宸心中充斥的恐懼不安的感覺逐漸被一種聽之任之的心理所取代，他甚至生出一種期待后續(xù)會如何發(fā)展的好奇心來，這種感覺讓他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

　　車子行駛了很長一段時間后，終于停了下來，他聽到車門被打開，坐在他身側(cè)左右的兩個人下了車，隨即有一個人上了車，車門在那個人上車后被再次關(guān)閉了。

　　明宸頭上罩著的衣服被扯了下來，嘴里堵著的東西被人拿了出來，他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車內(nèi)的光線，待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后，他不禁有些瞠目結(jié)舌起來，這個人分明就是那家牛肉面館的老板！只是此刻的“老板”目光炯炯，與之前那個睡眼惺忪，坐在收銀臺后面昏昏欲睡，打著瞌睡的男人判若兩人。

　　“老板”開口說道：“你這個小子，下手真是狠呀！我那個伙計要不是反應(yīng)快，抬手擋了一下，只怕就不只是手臂受傷這么簡單的事了，他的腦袋怕是要掛彩了?！?p>　　明宸一頭霧水的問道：“你們是誰？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板”回答道：“小子，有些事情呢不用弄的那么清楚，不告訴你，是為了保護你。我能告訴你的是，今天你誤打誤撞的幫了我們一個忙，但請你對今天你所經(jīng)歷的事情守口如瓶，讓它爛在肚子里，作為交換條件，我就不告你誤傷執(zhí)法人員的罪責(zé)了?！?p>　　“老板”替明宸解開了手腳上的捆綁，對明宸說：“下車吧，離這里不遠處有個公交車站。”

　　說完“老板”拉開一側(cè)的車門，用眼神示意明宸下車。

　　“等一下，等一下，”明宸理了理思緒快速的說道：“你不告訴我你們是什么人，我怎么來判定你們到底是不是執(zhí)法人員？你們?nèi)绻皇菆?zhí)法人員，我憑什么為你們守口如瓶？你自己剛剛說我?guī)土四銈兊拿?，一轉(zhuǎn)頭又說要告我？這天底下什么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今天要是得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不下車了?！?p>　　“老板”聽了明宸的話，先是一怔，隨即他露出一個明顯覺得有趣的表情說道：“你這小子果然難纏，怪不得老趙差點被你誤傷?？煜萝嚾グ桑绻院笪覀冞€有機會見面，你自然就會知道我們到底是什么人了?！?p>　　“老板”向車外喊了一聲：“老趙，小吳。”很快兩個男人出現(xiàn)在車門邊，“老板”說：“這小子竟然不愿意下車！”老趙和小吳不等“老板”再吩咐什么，一邊一個架著明宸下了車。

　　明宸被架下車時，他感覺車子已經(jīng)重新發(fā)動起來，兩個人把他拖下車后，把他墩坐在地上，隨即兩個人飛快地跳上了車，車子前行的速度快到明宸還沒站起身來，那輛車就已經(jīng)幾乎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了。

　　明宸回想起剛才的情形，他記起那兩個男人中年紀稍大的那個的一只手臂上裹著紗布，紗布上還明顯滲著血漬，想必那個人就是“老板”口中的老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