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伊萊亞斯,向警察局駛開去。
除非是大事,當(dāng)?shù)氐木觳艜谥苣┥习唷?p> “不努力工作,人類就會失去魔法,重新變回煤屎”。我腦海里,鍋爐爺爺正在訓(xùn)斥千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駕駛座上的男人,轉(zhuǎn)身看了我一眼。此時窗外是蘇拉橋,是故事的一切開始,我應(yīng)該想起昨天,我的車,兩位老人,這身邊的男人讓我有過一度的失控和心痛,我以為他死了,或者消失了。
結(jié)果我現(xiàn)在想到的是。煤屎。
“沒什么?!蔽抑荒苓@么回答。
“雖然我不懂,但是我很開心你笑了?!?p> 車輛來到一座粉紅色的小樓房面前,停下,房子四周的圍墻,矮矮的,上面刷著粉紅色的漆。
警察局到了,它長成這樣,是因為這里原先是一座幼兒園。這幫南美人,邏輯思維完全不在我的線上。
國內(nèi)哪個城市的機關(guān)部門不是端莊的?白的藍的?從這些端莊進去,那就進入了另一重天。辦事大廳里黑壓壓一片腦袋,要是趕上兩三個說話音量大的,滿大廳都會知道誰的祖上來自哪里。
國內(nèi)這些年好太多了,身份證一刷,整個人的歷史都在上面,你有什么污點或者是尷尬,那當(dāng)然還是機器知道就好,辦事窗口上隔著玻璃的兩個人,少了這一道道詢問,友好多了。
我和伊萊亞斯走進這粉紅色的警察局里,大廳里沒有開燈,和門外刺眼的光線一對比,這警察局就像一個坑。
這里沒有一對一的窗口,也沒有一個顯示屏,他們是怎么叫號的呢?是一個小小的窄窄的滾動屏,現(xiàn)在它也是黑的,
等待廳的長椅上空無一人,大廳一側(cè),一個女警員正在玻璃后面敲打著電腦鍵盤。
一個警察從里側(cè)的辦公間里,向我們走了過來。
“伊萊亞斯!”那男人先是向我身邊的男人招呼到,兩個男人擁抱著、拍著肩膀后背,西語在我的頭頂上方好一陣飛梭。
難道我是來陪新男朋友探親訪友的?
“你好,林小姐?!本彀驳铝蚁肫鸸ぷ鱽砹?。
我們走進他的辦公室。
花了10分鐘,我搞懂了他們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學(xué),安德烈留在國內(nèi)成為一名警察,伊萊亞斯到德國讀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去了一個名字長的我都記不住的地方工作,前兩天剛回到鎮(zhèn)上。
“可是,這和我今天來這里有什么關(guān)系?”我問到,我今天之所以在這里,是因為我的車從湖里吊了起來。
“你的車是一場意外?!卑驳铝掖鸬馈?p> 伊萊亞斯接著他的話,說:“我先解釋兩件事情,第一,昨天早上,我從你的家門離開,就直接去了安德烈的媽媽家,接上他媽媽和妹妹去了島上,直到太陽落山才趕回到鎮(zhèn)上。”
“我可以作證,他們在回來的路上,我妹妹還和我開過視頻通話?!卑驳铝已a充道。
“回到鎮(zhèn)上后,我們就去了你停車的地方。計劃著,讓他妹妹把我的車先開回家,我把你的車開回去送還給你?!?p> 我聽懂了,當(dāng)他們到達瑪塔超市,我的車已經(jīng)不在了。
伊萊亞斯繼續(xù)說道:“第二,今天不是筆錄,也不是警察辦案,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兩個朋友?!彼噶酥缸约?,又指了指安德烈。
“從你搬到弗勒鎮(zhèn),我就知道你了?!边@句話是安德烈說的。
“這不是你的基本職責(zé)嗎?警察先生?!蔽业恼Z氣冰冷的,人間的熱鬧和我有毛關(guān)系,一個鎮(zhèn)上的警察要記住一個外國女人,不是常理嗎。
這小小的辦公室里,空氣驟降都冰點。
安德烈起了第一反應(yīng):“我理解你的情緒,這不是合適我們說話的地方?!?p> “警察先生,伊萊亞斯,情緒可以引發(fā)問題,但情緒本身不是問題啊,引發(fā)情緒的是事件,現(xiàn)在是事情沒有解釋,也沒有解決?。 蔽艺??!拔腋静辉诤跄銈兪鞘裁搓P(guān)系,也不想弄清楚為什么你們都認(rèn)識我,我只想知道,為什么我的車怎么會出現(xiàn)在湖水里?!
空氣結(jié)冰了。只有我一字一句的說著,一層一層地打理著自己的邏輯。
“我希望從現(xiàn)在開始。第一,任何關(guān)于事故的事情,我只需要和警察談,警察平時怎么辦案,就怎么對待我;第二,如果已經(jīng)證明了事故與伊萊亞斯無關(guān),那么現(xiàn)在請他出去。”
屋里沒有人會知道我會如此反應(yīng),兩人正對看著,又被我打斷了:“如果你們要在我的面前溝通,請說英語!”
我嘆出聲來:“我需要答案,這是我現(xiàn)在在這里的原因?!?p> 不知道伊萊亞斯看著我有多久,安德烈的雙手,一直在桌上交叉著,隨時會捏出水來。
時間啊,人的肉眼從來看不見它如何作用,人的沉默卻能感受到它一絲一毫的流淌。
伊萊亞斯走了出去。也許他再也不回來了,不重要了。
終于,我可以和一個真正的警察溝通,一對一溝通,職責(zé)和權(quán)利。
安德烈向我道歉。這道歉,是為他剛才脫離了警察的身份,也是為了目前對事故的原因無解。
“車窗完好,車身毫無摩擦痕跡,湖邊完全沒有車輪的痕跡,沙土上沒有,草地上也沒有車輪碾壓過的痕跡”。他的話,就像我自己寫的一篇日記。
“車?yán)餂]有鑰匙?!逼ü上碌囊巫?,裹住了我下沉的身體,我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跑到這里。
安德烈做警察應(yīng)該有些年份了。他的皮膚曬得黝黑,不說話的時候和正在說話一樣,眉頭緊鎖著,他平時應(yīng)該是不怎么說話的,大多時候只需要鼻子呼吸,這導(dǎo)致了他的鼻孔有些大,唇色是暗沉的。
“聽著,我做警察十年了,有些案子是抓住了源頭就能看見結(jié)尾,而有的一些案子….”他的眉頭更緊了,喉嚨里仿佛塞著一只拖鞋,“有些案子,沉了十年甚至更多年,仍然沒有兇手。”
“沒有兇手?是找不到兇手,還是沒有兇手”。
“是沒有兇手。找不到動機,也沒有痕跡,我說的是沒有人的痕跡。”一個警察如此篤定,我只能說明他對我有憐憫有善意,而他沒辦法。
我徹徹底底不說話了。我沒有宗教信仰,教堂不去,寺廟可沒少走,怪力神學(xué)更是沒少聽,就算是高中或者大學(xué),誰沒聽過宿舍里的靈異傳聞?一個警察也和我說這個,我還能說什么。
“作為警察,我不該說你可以信任伊萊亞斯,但是作為一個朋友,我會建議你可以嘗試著信任他?!?p> 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把屏幕一側(cè)轉(zhuǎn)到我的眼前。
照片上,一個年輕的女子把頭發(fā)挽在腦后,她持著手機,自拍鏡頭里伊萊亞斯正搭著一個60歲左右的女人,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后,三人正對著鏡頭微笑著。
照片上顯示的時間:19:32,那是我的車被拖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