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直沖腦門,嚴飛側(cè)身躲過,順手將桌上的茶壺抄在手里,朝一旁扔去。
哐!
茶壺砸在地上,并未碰到任何東西。
四周安靜下來,徒留木門咯吱作響。
兔子怪在嚴飛的掌心使勁掙扎,兩眼卻直直盯著他另一只手里的那只環(huán)。
在院中佇立片刻,看不見的敵人始終未曾出現(xiàn)。
為保險起見,嚴飛將鬼筋拉長,在周圍繞了一圈。再有東西過來,只要有細微的響動,他便能發(fā)現(xiàn)。
準備妥當,他將兔子怪放到桌子上,又將幼兒尸體放在一旁。
兔子怪的身體蜷縮在一起,腦袋直直往前伸,一動不動。
它的身體是怪物老頭制造的,全身上下除了骨頭,就是裹在外面的一張皮,又怎么會有眼睛?
說是眼睛,不過是因為從它的眼眶里投射出來的藍色幽光仿若眼睛。那道火光,便是它能夠四處活動的能量源,或許,也是裝在它身體里的靈魂,所以能夠口吐人言。
不過,這只兔子怪,以及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和怪物老頭有關(guān)的怪物,似乎都比較簡單。有的喜歡吃,有的喜歡偷窺,有的喜歡到處舔,有的喜歡玩,還有的喜歡拆臺,屬性單一,如同小孩。因為只有孩子,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往往表現(xiàn)得很直接。
兔子怪對這個環(huán)如此在意,恐怕原因不簡單。
嚴飛伸手,抓住了那只環(huán)。
圓形的環(huán)非金非玉,入手清涼,微沉。
在他觸碰環(huán)的那一刻,兔子怪腦袋抬起,眼眶里的魂火閃耀:“它是我的鑰匙,屬于我的那扇門,需要它來開啟?!?p> 門?
再次聽到這個字,嚴飛想起了老魚頭臨終前交代郭木的那句話——“陰陽開,鬼門關(guān),天地動,神仙來”。
嚴飛沉吟片刻,將幼兒尸體抬起,抓住環(huán)便往外拉。
他的力氣比兔子怪大不少,卻沒有拉動。
這環(huán)同幼兒尸體是一個整體,看起來不像是咬住的,倒像是天生如此。
“英雄,弄碎也一樣。”兔子怪幽幽的目光變得有些深沉。
嚴飛斜睨它一眼,換了個方向用力,咔嚓一聲,尸身的頭骨同身體直接扭曲折斷了。
兔子怪驟然間暴起,拿頭直接朝他握著環(huán)的那只手撞來。
此時,鬼筋微微一晃,木門的吱呀聲頓住了。
嚴飛迅速起身,跳到了桌子上。
兔子怪一躍而過,同什么東西撞在了一起,直接憑空定住,緊接著四肢被拉平,腦袋沖下,鬼火從嘴巴里縷縷溢出,仿佛有東西在吸食它體內(nèi)的魂火。
這是只有故事的兔子怪,嚴飛斷不會讓它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剩余的茶盞飛向兔子怪四肢,嚴飛一邊將綁住兔子怪的鬼筋往回收,一邊退往金眼所在的位置。
就在方才,用來預(yù)警的鬼筋再次震動。來的東西不止一只,唯有金眼這邊毫無動靜。
誰知,他剛落地,金眼便一把拉住他,朝主屋的窗戶奔去。
剛跳進去,陳舊的灶臺便塌了,那個只露出半截頭頂?shù)娜嗽谝粓F雜亂中緩緩站起身來。
她一起身,看不見的怪物便紛紛朝后退。
嚴飛雖然沒有看見這些透明的東西,但鬼筋上傳來的動靜不小,他發(fā)現(xiàn)了異常,迅速倚身在窗戶一角朝外看去。
站在坍塌的亭子中的是一名女子,長發(fā)及腰,身形同蕫心有八分相似,只是身著藏青色古代婦人裝,腰間系著圍裙。
她側(cè)顏對著院落,長發(fā)散落,腦袋低垂,一動不動,絕望和壓抑的氣息從她身上朝四周緩緩蔓延。
明明是名絕妙的女子,明明沒有絲毫其他的舉動,卻讓空氣都開始不安起來。
手里的兔子怪開始無聲掙扎,那女子的腦袋緩緩轉(zhuǎn)了過來。
蒼白的皮膚下,青筋布滿了整個臉龐,深入脖頸。碎發(fā)從頭頂垂下,罩住了上半張臉。
她的整體都是青灰色的,唯有一張暗紅的唇鮮艷奪目,仿佛剛吸食過鮮血不久。
嚴飛扭頭,看向屋內(nèi)。
落滿灰塵的梳妝臺、大大小小摞在一起的箱子、垂下的布簾、挽起的紗帳、擺放在角落的搖籃,看起來這里的主人是個極為勤勞的人,各種東西都擺放得十分齊整,唯有床鋪凌亂,柜門虛掩,像是起床后來不及收拾,便有事匆匆出了門,許久不曾回來。
一切看起來十分正常,但嚴飛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金眼打從進來,就一直盯著嚴飛手里握著的那只兔子怪和銜環(huán)的幼兒頭顱看。
嚴飛看了看搖籃,又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將鬼筋收回,朝主門奔去。
金眼的動作也不慢,順手將梳妝臺上放著的梳子握在了手里,跟著嚴飛跑了出去。
他們剛走,那女子便將整棟房子給撞倒了。
蠻力破壞,她認第一,大約是沒人敢認第二。
相比這女子,在院子里呆著的那些看不見的怪物,反而是次要的。
嚴飛一路往外沖,撞到了東西,直接將其朝后面踹去。
這些看不見的怪物在搶奪他手里的頭顱,或者說是那只環(huán)。嚴飛便以此為餌,一旦有東西抓住他手里的頭顱,便迅速轉(zhuǎn)身,同金眼一人負責將其同頭顱脫離,另一人則將這東西往身后踹去,一則是為了清除障礙,二則也可借機拖延那女子的追擊速度。
這透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腳印很大,身形卻不如女子,甩飛它們毫不費力。
身后的女子似乎能夠看到它們,撞到她面前的,直接被她一只手給掐住懸在半空,朝旁邊一扔,再次追來,速度極快。
木門一直朝外開著,晃悠著就沒合攏過,說明不斷有看不見的東西從這院落里逃離。
嚴飛和金眼既要躲避身后追來到女子,又要防止環(huán)被搶走,還有前面阻路的怪物,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
眼見那女子越逼越近,嚴飛心一橫,直接將頭顱綁在兔子怪身上,朝外扔去。
金眼見狀,手持木梳返回同女子交上了手,嚴飛則快走幾步,將院門關(guān)上,守住了門口。
兔子怪引著出去的那些怪物跑遠了,院子里關(guān)著的所剩無幾。
沒了環(huán),這些看不見的東西無心戀戰(zhàn),但凡有撞到嚴飛手上的,都被他扔了回去。
金眼似乎知道女子的弱點在那里,每次都引著她到院落中,等她出手對付肉眼看不見的怪物時,便用木梳插她的頭發(fā)。
往復幾次,女子暴怒,額前碎發(fā)分作兩股,露出了被罩住的上半張臉。
她的眼眶里,沒有眼珠子,只有一片蠕動的青筋,在暴露出來的瞬間,奪眶而出,形如利劍,張牙舞爪。
金眼就地一滾,躲過了青筋的攻擊,但他站立的地方,有個人形被這些青筋刺穿,閃現(xiàn)一瞬便消失了。
與此同時,女子黑發(fā)暴漲,如同潮水一般朝四周蔓延。
不斷有人形顯現(xiàn)、消失,但就是沒有一個跳籬笆離開。
按理說,這籬笆也不過齊腰高,翻過去并非難事,可它們卻只想著從正門逃走。
嚴飛牢牢守住門口,看著很那些黑發(fā)占據(jù)整個院落,唯獨沒有靠近籬笆。
金眼朝他這邊奔來,嚴飛往后一退,木門開啟,在黑發(fā)和青筋攻過來的瞬間,將木門掩上了。
女子在院落中發(fā)了狂,將那些被他撞倒的屋子破壞了一遍又一遍,地面被她砸進了三尺,不斷橫沖直撞,很快便弄出了一個大坑。
坑底下,全是黑色泥土,散發(fā)著腐臭難聞的味道。
嚴飛站在院門外,久久望著院落出神,金眼卻道:“她嘴上的血,很新鮮。”
血是誰的,不言而喻。
這是獨居女子的居所,院子里卻有三只茶杯,說明她當時正在會客,客人在品茶,而她在生火做飯。屋內(nèi)有搖籃,極有可能是她孩子用的,但她的孩子當時可能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不然屋子里怎么沒有一件嬰兒用品?
還有,身為女子,梳妝打扮是天性,可梳妝臺上,沒有鏡子!
不照鏡子的女人,要么是丑得連自己都沒法看,索性不照。要么,她是個盲人,根本用不著鏡子。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原本看得見,后來看不見了,索性將鏡子毀了。
嚴飛猜測,那女子極有可能是第三種情形。因為她長得并不丑,眼眶里連眼珠子都沒有,很可能是被人剜了。
既是被剜掉的,又是一名單身女子,沒有孩子和其他家人,還有客人來訪,十分令人尋味。
嚴飛扭頭看到金眼手里的發(fā)梳,迅速出手將其奪了過來,朝院子里扔去,“死人的東西,少用為妙?!?p> 金眼頓了頓,抬手指了指嚴飛,又指了指自己,道:“我們,算不算活人?”
“想死,很容易?!?p> 嚴飛說著,拉了拉指尖細得肉眼難以察覺的鬼筋,飛快朝村落深處跑去。
金眼回頭看了眼已逐漸平靜下來抱著木梳垂首的女子,走到一旁的籬笆處,一腳將其中一根較細的木頭給踢斷了。
他們走后,女子抬首,一縷黑絲從籬笆下面鉆了出來,沿著院落朝外延伸,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