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南悠兒又跑去貼墻角。
很不幸,依舊沒有可趁之機。
看來,那個江統(tǒng)領(lǐng)是鐵了心要將自己送入宮去。
那位瞧一眼就將人嚇暈的陛下,想要一位不想入宮又聰慧的女子。
那位陛下也從來沒有派宮里的嬤嬤來教授規(guī)矩,反倒是每過一日,丞相府就多一名宮廷侍衛(wèi)。
不想入宮、聰慧、江統(tǒng)領(lǐng)、李嬤嬤、侍衛(wèi)。
南悠兒緩緩勾唇,眼里多出一絲玩味。
“哼?!?p> 當今圣上,果然很有手段嘛。
不過他要是真想各自安好,她也愿意陪著玩一玩。
外邊鑼鼓聲震天,南悠兒微闔雙眼,直到入宮的鐘鳴聲響起才睜開。
轎簾被一根純金稱桿撩起,南悠兒被一位嬤嬤扶出轎內(nèi)。
地上紅綢無邊,那嬤嬤低低道一句“大娘娘不需抬頭,老奴會攙著您上前?!?p> 南悠兒便一步一緩,低著頭任紅綢占滿雙眼。
“叮。”
鳳冠上的金步搖碰撞。
“叮?!?p> 眼前的半面珠鏈纏繞。
“叮?!?p> 腰間的掛墜叮叮當當。
南悠兒很喜歡這根腰掛,一片翠玉葉,一串玲瓏紫瑪瑙,像極了葡萄。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xiàn)雕龍浮鳳的地磚,一階一階,一層又一層。
嬤嬤終于停下來,將她的手放在玄稠紅線金絲的衣袖上,然后卑謙地退到無蹤。
南悠兒依舊半垂著眼,直到一只大手將她的手移到手臂,她才又開始跟著那人前行。
抬腳進門,俯眼之下全是烏紗,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比經(jīng)過草地還要無聲。
直到踏上金磚浮龍臺,直到坐在金磚浮鳳座。
“今日之喜,北朝大喜。老臣恭賀圣上、恭迎新后,瑞兆昌運萬世綿。”
南悠兒抬眸,淺笑看著那主運府中無人敢逆的男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低頭。
第一次讓她明白,原來這么不遠不近的距離,能讓一個人變得這么微小。
“臣恭祝圣上新后,瑞兆昌運萬世綿?!?p> 朝堂群臣恭賀,比外殿再次響起的鐘鳴還要深還要沉。
“都起來罷?!?p> 龍椅上的那人淺語輕笑,嗓音意外地清亮好聽。
也是這時南悠兒才想起,這北朝的天子,上月才過十九。
這樣翩翩的年紀,竟然就能一眼嚇暈在后院歷經(jīng)風霜的婦人,實在是罪過、罪過。
南悠兒依舊低著眸子,一直到被送入陌生的寢宮才抬眸。
“皇后娘娘,這是陛下特意為您準備的吃食?!?p> 兩名婢女為她卸下鳳冠后,一名紅衣內(nèi)侍進來,拍手間,上來數(shù)十名端著托盤的婢女。
看著擺放在桌面的精美食物,南悠兒勾唇一笑,讓旁邊替她盤發(fā)的婢女都不由紅了臉。
“陛下還讓奴才轉(zhuǎn)告娘娘,今日看娘娘滿是憊色,便不來打擾娘娘了。”
“臣妾多謝陛下體恤。”
起身施禮,南悠兒目送紅衣內(nèi)侍離開。然后坐在桌前拾起筷子。
都是自己喜歡的菜。
看來那位陛下真是有心去請的李嬤嬤照顧她的起居。
放下筷子,又有婢女送來葡萄。
望著那些葡萄,南悠兒微微挑眉側(cè)臥在榻上笑意嫣然。
盛夏天,晝長夜短。
那位陛下每日都送來很多奇珍異寶來棲鳳宮,也每日都派紅衣公公來“請罪”。
這位陛下是前殿的忙人,是后宮的稀客。
除了去給太后請安,再也沒有踏進過后宮一步。
而太后,在南悠兒準備請安的第一日清晨,派嬤嬤轉(zhuǎn)告,皇后不需前來。
就這樣悠悠然然糊糊涂涂到七月,前殿傳來消息,要選一批秀女進宮。
南悠兒這才換上正服,選了一支最素雅的簪子將長發(fā)盤上。
“皇后娘娘,陛下讓奴才向您賠個不是,他實在抽不開身?!?p> “嗯,本宮知道了。”
這些話,她都忍笑聽了一個月了。
南悠兒點頭,將那些婢女和內(nèi)侍都遣了出去。
秀女?
隨手拾了一顆葡萄遞進口中,南悠兒淡淡瞥著手頭的畫像。
“這個還不錯?!?p> 南悠兒將看中的畫像放到一邊,等選完時,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了。
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發(fā)覺紗帳外走來了幾名婢女。
“皇后娘娘,皇上給您送來了冰鎮(zhèn)荔枝來解暑。”
荔枝?
南悠兒杏眼里水波微晃,坐回椅榻上抬手。
“拿進來罷。”
冰盤上的荔枝已經(jīng)剝好,晶瑩剔透泛著水光。
南悠兒嘗上一口,心想沒虧她認真選了這么久。
被她挑出來五張,任誰也不能從剩下來的一百張里挑出更好的。
南悠兒再嘗一口,目光欣慰地瞥向手邊的美人圖,忽然目光一怔。
“美人?”
不想入宮且聰慧的,才跟陛下八字相合。
南悠兒閉眼,將那五張美人圖扔進之前的一堆圖紙里。
月上柳梢。
御書房中一名侍衛(wèi)低頭,正跟桌前看著奏折的人稟告什么。
“哦?”
那人抬頭,一雙清亮的眼睛映著桌邊的琉璃燈,封印萬千色彩于眸,美不勝收。
“皇后娘娘今日已經(jīng)派人出宮了。”
“嗯,沒虧我這么疼她?!?p> 輕笑垂眸,那人拾起筆。不知是不是因為不滿瞧不見那雙眼,琉璃燈無風進,也自顧自地晃了一下。
七月中,秀女入宮。
帝后必須從新進的秀女中選出幾名放入后宮,其余發(fā)配到各宮中為婢。
南悠兒換上鳳袍,選了一頂最素凈的鳳冠。
“皇后娘娘,陛下讓奴才向您賠個不是,他實在抽不開身,要晚些才能來?!?p> “嗯,本宮知道了。”
坐在鳳椅上的南悠兒答得淺然,卻不知那些跪在地上的秀女們聽到這句時內(nèi)心有多感慨。
一國之君,居然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賠不是。
里面的這位娘娘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陛下又是怎樣的?
“開始罷?!?p> 在南悠兒開口后,嬤嬤們將秀女一批又一批地領(lǐng)進擋陽的紗帳里。
“民女碧柔,為皇后娘娘小彈一曲?!?p> “民女江瑤,以此曲為皇后娘娘獻舞?!?p> 南悠兒淺淺一笑,盡管已經(jīng)聽了不下十首曲子,也看了不下十段舞,但臉上的興致依舊不減。
云鬢花顏,輕舞驚鴻,當耳目被聲色浸染,她都有些動心。
南悠兒忽然有些好奇那位陛下了。
他真是不好聲色么?
伸手,一顆葡萄已放在指尖,南悠兒嘗上一口,等曲終舞停,那應要求抬起頭的兩名秀女,比先前的那些人還要慌張。
“再抬起頭來,本宮有這么可怕么?!?p> 南悠兒輕笑,一雙眼彎彎得像天空的玄月。
卻聽到前去提攜的嬤嬤跪道:
“陛下,娘娘,她們昏過去了?!?p> 陛下?
“許是中了暑氣,將她們抬進太醫(yī)院罷。”
清亮好聽的聲音,像擊石的水流一般清爽。
南悠兒起身,對著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那人彎身行禮。
“臣妾拜見皇上?!?p> 這一聲,讓候在紗帳外的那些人再次跪拜。
“皇后請起。”
一雙大手將她扶起。依舊玄黑的衣袖,襯得這雙手雪白。
南悠兒勾唇,越來越想瞧瞧又將兩人嚇暈的這人一眼。
一定,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