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留宿
“還是糾正他罷?!?p> 看到桌面上剛好有筆墨,木沉白抬手提起筆。也在他拉起衣袖的一刻,南悠兒見到那雪白的手腕上方有一道已經(jīng)凝固的血痕。
“陛下您的手!”
南悠兒身體朝前靠近,心驚膽戰(zhàn)地捧住那只握著筆的手,看清上邊不算淺的劃痕后不覺咬住下唇。
“無妨,小傷?!?p> 他自己都差點(diǎn)忘了。
“怎么會是小傷呢!”
這傷不淺不說,再下去一點(diǎn)可就傷在手腕的經(jīng)脈上了!
怎么還若無其事地用這只帶傷的手寫字?不知道疼么?
還有王公公呢?平日在宮內(nèi)半刻不離身的王公公去哪兒呢?
“我去讓李公公請御醫(yī)來。”
“不必?!?p> 木沉白拉住南悠兒,“外邊有個很麻煩的人,被他知道就更麻煩了?!?p> “那也不能這樣不管?!?p> 看著她紅了眼眶,木沉白趕緊松開了手。
“回去上些傷藥就可以了?!?p> 南悠兒點(diǎn)頭,就在她轉(zhuǎn)進(jìn)內(nèi)殿時,忽然又退回來,朝門口走去。
打開門,她在蘭兒耳邊低語了幾聲。
“是?!?p> 關(guān)上門,南悠兒走到還低眸在紙上寫著字的那人身邊坐下,不覺眼眶又紅了些。
身為一國之君,就必須這么能扛么?
日理萬機(jī)這四字在他身上還真是貼切的緊。
上到政務(wù)下到財(cái)務(wù)……若有一日戰(zhàn)爭再起,他是不是又去當(dāng)那沖鋒人。
這么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我吩咐蘭兒去燒熱水了。”
“嗯。”
木沉白點(diǎn)頭,莞爾才回過神停下手中的筆,一雙黑眸看著身邊人。
“我就要走了?!?p> “可陛下不是想躲外邊的人?”南悠兒淺淺笑道。
“等會兒我會從另一個門走。”
“留下罷?!?p> 南悠兒低眸將木沉白手中的筆擱在筆架上,余光掃到那道傷痕后心尖又隱隱的疼起來。
“這一次進(jìn)來的秀女中有幾位驕橫得很,若是得知臣妾一次也沒留住陛下,怕是不會將我這皇后放在眼里。”
恰好這幾位囂張跋扈的,又都是重臣之女。
看到他還是猶豫,南悠兒笑道:
“陛下放心,臣妾不會趁您有傷輕薄您的?!?p> “你……這是和誰學(xué)的?!?p> “嗯……不知道?!?p> 南悠兒搖頭。這時,門外響起叩門聲。
“進(jìn)來?!?p> 提著熱水的婢女們一個一個走進(jìn)內(nèi)殿,沒過多久蘭兒走出來對著兩人道:
“陛下,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p> 便低頭退了出去。不過還是被南悠兒瞧見她唇邊收不住的笑意。
在她們眼里,自己和陛下是般配的么?
看著那個灰色背影,南悠兒半垂了一雙眸子。
其實(shí)般配如何?不般配又如何?
只要兩人相知、相適、相思,便能相守了罷。
南悠兒低眸看著桌上的紙面,上面原本寫著: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這是安將軍表達(dá)明日的離別之愁。
再看下邊,筆鋒游龍蒼勁渾厚:
大漠沙,長河日,不言離愁將近。金戈鐵,刀光影,化骨才安眠。
“化骨才安眠?!蹦嫌苾荷焓州p輕撫上這幾字。
這是說那些將士身死沙場才會停下?還是說,只有敵方化成枯骨,將士們才會真正得以安眠?
南悠兒拾筆在旁邊的空白紙面上寫下幾行字,輕輕吹干墨跡后將它折起。
側(cè)身打開抽屜,從里頭拿出一個淡黃色的香囊來,伸手將折好的紙小心翼翼放入其中。
大漠沙,長河日。
這淡黃色的里布上,她恰好繡地是一彎長河,半輪落日。
將它放在桌面上后,南悠兒起身走下軟榻,踟躕一會兒后才朝內(nèi)殿走去。
“陛下,需要臣妾搭手么?”
南悠兒靠在內(nèi)殿外的圓柱上,背對著里頭問道。
“怎好因這般小事勞皇后費(fèi)心?!?p> 身后忽然出現(xiàn)的聲音讓南悠兒回身踉蹌一下,被人用雙手扶住。
仰頭,看見他額前的碎發(fā)和羽扇般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點(diǎn)點(diǎn)霧珠,雪白的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絲紅潤。
真真是好看的緊。
她恨不能再靠近一點(diǎn)。
南悠兒心頭一驚,趕緊垂眸道:
“我這兒有傷藥?!?p> 她記得蘭兒把傷藥和紗布都收在內(nèi)殿柜子的一個藥箱里。
小步跑到柜前打開,果然看到了那個藥箱。
南悠兒將藥箱抱在手中,轉(zhuǎn)身時余光瞟見了屏風(fēng)那邊。側(cè)眸,發(fā)覺那人將換下的衣服都整整齊齊疊在了旁邊。
等她出去時,那人已經(jīng)坐在了軟榻上,一雙半垂著正盯著桌上的香囊。
“陛下喜歡么?”
南悠兒將藥箱放在桌上,低頭將他右手邊的袖口輕輕往上挽起。
“送我的?”
看到南悠兒點(diǎn)頭,他伸出左手將香囊拿起,“嗯,喜歡?!?p> 南悠兒眸子一顫,趕緊低頭打開藥箱,將膏狀的傷藥小心翼翼地涂在那道泛著鮮紅的傷口上,心頭又開始一搐一搐的疼。
“陛下喜歡這身衣服么?”
南悠兒低頭隱忍著眼中的淚花,生怕被他看到后自己也會成為他口中要躲開的麻煩人。
“這樣太辛苦了?!?p> 木沉白側(cè)眸望向她,“我看到內(nèi)殿里有很多未完成的繡品。你們這幾日都是如此么?”
“不辛苦?!?p> 南悠兒對上那雙眸子,“慕琴和我畫的花樣,容兒和景陽繡的輪廓,其余的我們都送去外頭讓繡娘去做了?!?p> “陛下你不知道……”
南悠兒仰頭一笑,“那些繡娘很多都是失了夫君或被拋棄的女子,甚至還有帶著孩子的。她們被一位好心人安置在錦城的一處院子里,雖然遭受奚落,可她們以自己的一技之長活下來了。她們說接了我們這幾次送去的活能攢不少銀子,到時她們自己也能開一間繡莊了。”
能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怎么會辛苦呢。
真正的辛苦是明明有一技傍身想要活下去,卻被霸道地禁錮在一方宅院,智能依傍著別人的臉色而活,那才是苦。
“我想做一個有用的人。”南悠兒抬眸注視著眼前人。
是能為身邊人減輕負(fù)擔(dān),能讓他們想起自己時會感到一點(diǎn)安心的那種。
“夜深了,你快回內(nèi)殿去睡罷。”